野火春风斗古城/李英儒

第16章


及至走到跟前,瞥见把寨口的是两个全副武装的
日本兵。韩燕来险些从车上摔下来。他面向敌人,发了一阵呆,无奈何掉转车头返回来,悲
观失望地向杨晓冬说明他见到的一切。
  杨晓冬说还有一个钟头的时间,要他再朝中卡口看看有没有办法。韩燕来对中卡口从不
抱什么希望,但又不好说不去。耐着心里急火,忍着棉衣的汗湿,从人群中,时推时骑地到
了西关的尽头。步入一条漆黑的地洞,穿洞进入车站。车站距卡口有二百米左右,卡口分内
外两道门,内门是铁栅栏,有鬼子兵和伪警察站岗,把外口的是伪治安军。两口中间有相当
宽的地带,那里堆积着多种货物,摆列着临时摊贩,有穿梭不断的过往行人,俨然象个杂巴
商场。
  韩燕来推车到了中间地带。忽听有人喊了一声:“哥哥。”回头看时,小燕提着篮子跑
步赶来。她问过路的事情怎样了。韩燕来长吁短叹地说了困难情况。小哥俩站在一块出主
意,没有多久,小燕说:
  “我可想出点子来啦。”
  “快说!”哥哥一把抓住小妹的肩膀。
  “不是铁栅栏有鬼子站岗吗?这不碍,那边有个得利成煤厂,座落临街,厂子后面有小
门,穿过小门可以绕到咱们脚下,这不就躲开鬼子这一关呀!”
  “就是这个点子呀!”韩燕来松了小妹,显出失望的样子。“好是好,问题解决了一
半,还有这道关口呢。”他眼巴巴盯着伪治安军把守的外口。
  “慢慢来嘛!你想一嘴吃个胖子呀,要不是我串进煤厂卖货,连这点主意也没有呵!”
  韩燕来觉着小妹说的有理,推着车子跟小妹转了一趟。途中看到伪治安军拉煤的大车,
不断出入封锁口,穿着破棉大衣翻毛皮袄的勤杂人员横躺竖卧在车上睡觉,站岗的对他们一
点也不过问。哥哥眼里冒出希望的光芒,向小妹耳语了一会,说:“燕儿!这回瞧你的
啦!”一刻钟后,小燕跳跃着回来了。“活该咱们不丢脸,治安军拉煤的有十多辆大车,负
责押运的是个火伕头,趁他们休息的工夫我找到他,替他买纸烟、倒茶水,吃了咱们三个馃
子,我死活不要钱,最后我对他说有两个西马庄的亲戚,来城里看病,雇车花不起脚钱。刚
说到这里,火伕头说:‘正好,我们的大车也是往西马庄去的,叫他们来上车吧!’我没敢
再说什么,先赶回来给你报个信。”
  哥哥听完,一手抹去额角上的大汗:“小燕,你别离开,我也报个信去!”
  杨晓冬他们比较了中卡口和北卡口的情况,一致同意走中卡口,连分局那位负责同志也
显得有了精神。他曾经在北方的城市搞地下工作,有丰富的对敌斗争经验。他说:南卡口增
加日本岗哨,跟前几天我军过路作战有关系,北卡口表面平静,实则敌情复杂,中卡口虽是
要冲,敌人未必十分注意。往往是,看来岗哨林立,警卫森严的地方,对地下工作人员来
说,倒是最缓冲的地方。
  上午十一点半,韩燕来领他们从车站大街进入得利成煤厂,绕过后门,一路无人过问,
在煤堆跟前,他们找到小燕。小燕先给那位兼押运员的火伕头儿介绍了她的哥哥。押运员已
经喝到醉醺醺的程度了,他手里摇摆着酒瓶子,大包大揽地说:“这个小姑娘,跟我投缘
法,没关系,你们的亲戚就是我的亲戚。我王迷胡好交朋友,秦琼为朋友两肋扎刀,这有什
么!慢说是亲戚,就是几个八路军我也敢送出他们去,从脚下到西马庄营部,一文钱也不
要,我负责的这十辆载煤大车,你们爱上哪辆就上哪辆。”他因醉而口吃,费了很大力气才
说出那两个“辆”字,“小姑娘,你的亲戚在哪,快叫他们上车,要是冷的话披我的皮
袄。”说着押运员慷慨地脱下他的由灰变黑的皮袄。又从车上拉下一条破军大衣交给韩燕
来,首长们同杨晓冬交换了一下眼色,表达了走这条路的决心,他们过去只朝火伕头点了点
头,披上保护色的大衣,同王迷胡坐在一辆车上。韩燕来步行跟在后面。时间不大就出发了。
  杨晓冬同银环她们远跟车后,一行送至外卡口,瞧见伪军驭手,抽着响鞭,打着口哨,
大摇大摆往外赶。到封锁口时,不晓得王迷胡对卫兵说了些什么,客人连车未下就出了外卡
子口。小燕子高兴的眼神带笑口角开花,拉着银环的手连蹦带跳,银环感到完成了重要任
务,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杨晓冬那副牵肠挂肺的心情,始终未得到松驰,他集中精力思索
首长们一路安全的问题。“途中碰上敌人怎么办?他们可不要坐到敌人营部呀!西马庄距接
头地点还有几里路,燕来能完成这么重要的交通联系的任务吗?他一切都没经验呀!”越想
问题越多,越想越感到问题严重,他转回头对银环说:
  “下午你不是还要上班吗,你快回去休息吧!”
  银环说:“要回就一块回吧,这里并不平妥,我同小燕伴你一块走!”
  杨晓冬没吱声,象是没听见她的话。这时银环完全看出他的心思,小声劝阻他说:“你
可不能亲自……自己还没个护身符呢!”
  “能因为自己,坐看着首长们……”银环的话倒促进了他的决心,杨晓冬没来得及表达
清楚他的意思,便朝着外卡子口赶去了。

  大车拉下杨晓冬也不过一里路,他再三加快脚步,始终追赶不上,看看快到西马庄跟前
时,一股大道奔向村北,那里并排矗立着三个大碉堡,碉堡拔出村房树木,威胁并监视着来
往行人。拉煤的大车,统统奔着炮楼长驱而去。杨晓冬心内十分焦急。“莫非他们坐到敌人
营部去?不会的!可为什么不见他们的影子呢?”他小声嘟念着,恨不得一步撵上大车,又
怕被人看出破绽,只得暗地加劲走。
  到村边,发现韩燕来他们三人正向当地老乡打问道路,他追到跟前,不敢直接打招呼,
便高声向老乡问路。听到他的声音,他们都吃惊地回过头来,八只眼睛互相传神对视,彼此
了解到相互间的感情。韩燕来知道杨晓冬是关心首长们的安全,更感到他是为了帮助自己完
成护送任务。这是同志间真正的阶级友爱。他用感激和钦佩的眼光盯着杨晓冬,不知不觉地
已经滴下眼泪。
  他们拉开档子,背着炮楼绕到村南面,杨晓冬吩咐韩燕来先行一步到前面接头。
  韩燕来怀着恐惧和神秘的探险般的心情,沿着村边便道走到西马庄的寨沟,这里所有寨
门并无敌人防守,田野被冰雪封冻,空落无人,他快步走出寨沟,沿着一条发白色的行人
道,直奔西南那个看来象是铺在平地上的苑家屯。大概有抽两袋烟的工夫,他从东北角进了
村,街头空旷冷静,引起他心里怀疑,这一带村庄虽说离城只十几里路,但他自己从来没到
过。因为接头地点在大街,提心吊胆地朝街里走。行至街心,发现有一群老乡围着看木偶
戏。他心里稍为轻松些,但又觉得在陌生人群前面走路多有不便,由于任务紧急时间促迫,
也顾不了这许多,硬着头皮从群众面前经过。幸而大家集中精力看戏,没引起多大注意。行
至北街口,果然有一个漆黑大门,外面挂着“中医施诊所”的牌子。他走进施诊所打了一声
招呼,柜房出来一位三十出头的人。这人长的干净,穿的整齐,看着象学校的教员,或是账
房的先生。
  “我打问一声,这儿可有一位姓赵的医生?”
  “你贵姓?”教员模样的人打量他一眼,冷冷地反问着。
  “我姓钱,奉朋友所托,特来找赵先生看病的。”
  “什么病?”
  “筋骨痛。”
  “痛的能走路吗?”
  “就是因为不能走路呵!”
  这人上前握住韩燕来的手,承认他就是赵医生。十分钟后,赵医生将杨晓冬等三位同志
接到了。他给每人倒了杯热水,要大伙装作就医的病人稍为等一等,说完就匆匆出去了。时
间不大,从外面轻手轻脚地进来一位女同志,杨晓冬看出她是金环时,金环也认出了他,她
微黄的脸上立刻泛出笑容说:“咦!你怎么也跟出来啦!”马上低声对大家说:“这里临
街,太杂乱,跟我走!”
  她在前面引路,拐了两个弯,进入一个有豁口的墙院,穿过豁口,她吩咐赵先生搬秫秸
堵死豁口。大家跟她进入后院。金环介绍说:“这就是赵先生的家,大伙朝北屋请吧!里面
还有熟人哩!”她的话音未落,一位高身材、穿着都市服装的大汉撩起门帘让大家进屋。安
排过路首长休息之后,大汉赶过来招呼杨晓冬。杨晓冬仔细一瞧,才看出这位打扮的象走亲
模样的人,原来是接他到内线工作来的那位梁队长,急忙上前握手说:“你这样棉袍外罩的
穿戴起来,闹的我不敢认了。”接着给大家介绍韩燕来说:“这位同志姓韩,跟我一块
的。”韩燕来见杨晓冬介绍自己,便客气地点点头,这种场合他还没经历过,觉得说不上话
去,就搭讪着站在角落里了。金环这时候成了最活跃的人物,她同所有的人都熟识,两位首
长进入省城就是她领进去交给银环的。她给同志们打水倒茶的工夫,继续介绍情况,说赵先
生的寡居嫂嫂,跟她是小时候伙伴,亲的象姐妹一样,通过这个关系她认识了赵医生,从而
创立了一个近敌区的堡垒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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