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春风斗古城/李英儒

第47章


至于高自萍,我
看他的思想作风,不适合留在内线,同意调他出来。”
  肖部长说:“高自萍肯定要调,我告诉二处在省城其他关系中,物色个政治条件好的代
替他,一俟去人与高参议接上头,就叫他出来。至于给你介绍这个姑娘,也不是捕风捉影。
她两次来信提到你,从字里行间,我感到她有点心思。你别不好意思,你这个人,在恋爱上
是顽固派,……”
  “老肖!看你,净开玩笑,把我的嗓子都急干啦!”他翻身下床,从瓷壶里倒了一杯凉
开水,带着响声一口气喝下去。再回床时,肖峰的呼吸早匀称了。他想睡,躺下翻了几个
身,怎样也睡不着,很多思绪扰乱着他。恍惚中,他又在公园河坡与母亲会面了。母亲要他
回家过年,银环也怂恿他去。他起初推辞,说路途上不安定,后来银环答应跟他作伴回去,
他见母亲很欢喜,也就同意了。三个人商量着正要动身,忽然花园墙外有人嘿嘿发笑。抬头
一看,高自萍的脑袋从墙头探出来。杨晓冬一急,睁开眼睛,哪里有高自萍的脑袋,面对着
的是那盏光度渐减的罩子灯。一阵心烦意乱,再也不能入睡,他轻轻下床,随手捻灯,灯光
小了,窗户纸显得亮悠悠的。他趴在玻璃窗前向外一看。呵!户外星月收光,青山突兀,大
地呈现看一片朦胧的青灰颜色。天就要亮了。

  一个早晨,杨晓冬看了近两万字的文件,韩燕来也写成自传草稿。他们学习太专心注意
了,勤务员打进饭来都没察觉。
  九点钟,女秘书领来一位年轻的通讯员。他举止满有礼貌,态度有点矜持,看光景象是
从大机关来的。他拉着两匹马,一匹是四蹄踏雪的桃红马,一匹是黑鬃黑尾的银白马。女秘
书指着通讯员说:“刚才肖部长打来电话,说军区首长要同你们见面,这位同志是来接你们
的。”
  韩燕来听说去见军区首长,顾虑挺多,他向杨晓冬说:“杨叔叔,你自己去吧,我留下
看家,把自传草稿抄抄。”
  杨晓冬说:“首长叫去,不去不好。”
  女秘书说:“还是去好,自传我替你抄,这个机会可是难得的呀!”
  韩燕来没什么理由好讲,偷眼看了看这两匹高头大马,想叫杨晓冬和通讯员骑马,自己
步行跟着。通讯员根本没考虑韩燕来会不会骑马,把两条缰绳一块递过来。杨晓冬看着桃红
马呲牙裂嘴的,有几分生性。他牵过它来,勒紧缰绳,认镜窜身骑上去。韩燕来看着银白
马,作难啦!是马有几分生性,要从山顶摔下去,怎么得了呢?杨晓冬看懂他的心思,吩咐
通讯员把马拉下山坡,再扶他上去。通讯员微笑着服从了命令,并用很大力气帮助韩燕来上
了马。韩燕来面红耳赤,暗自抱怨马说:“活该我在你手里栽筋斗,我骑着你,比我拉着你
还费劲。不信,把你打载装车,死活我也拽你几十里。”
  杨晓冬在马上,热心地给他介绍骑马术,他的骑马经验是:缰绳持稳,两腿夹紧,胸脯
抢前,随马颤窜。韩燕来试着实践这套理论,但理论和实践一时无法结合。他习惯于用力蹬
踩两个马镫,但没有一点作用。
  杨晓冬看到他的狼狈情形,故意逗他说:“燕来!你看那绿生生的麦苗,长得多肥实。”
  韩燕来头不敢动,眼睛也不敢斜视。身子象根木桩子钉在马上,但他嘴里却说:“嗯!
肥实,是肥实。”
  横在眼前的是一座小木板桥,韩燕来心里吓得直跳:“可别跌落到水里去呀!咱会游泳
不怕水深,只是弄成泥猪疥狗的,怎么去见首长呢!”想勒住马,越勒它越走得快,想喊那
位通讯员,不好意思开口,看看桥临近了,没奈何,一手握缰绳,一手捉马鬃,佝偻着腰伏
在马背上,惊心动魄地听任白马咚咚过桥,好容易熬得跨过桥去,才要松口气,不料通讯员
嫌他的马走的特慢,猛朝马屁股拍了一掌,白马立刻撒开脚步,险些把他摔下来。
  韩燕来心中冒火:“这位同志,真不将就人。”抬头见前面是一片黄沙地,心想:“摔
个筋斗又怎的。”脑子一热,他挺直身躯晃了晃缰绳,马立刻跑起碎步,他按着马的脚步大
胆地晃悠着身子,这一来倒觉得松泛了。
  经过两个村庄,进入一个大的黄土山环。漫山上下,长满白皮松树,傍依山坡,挖着几
十间窑洞,有的挂了白布窗帘,有的敞着洞口,敞洞口的活象山的眼睛。接近山坡时,他们
下了马,通讯员领他们进入一间窑洞。这个窑洞很宽敞,向阳处摆了三张新桌,十多把木
凳,桌上放着报章杂志,还有新旧小说。他们刚刚坐好,小勤务员端进洗脸水来。小勤务员
年纪十四五岁,白净脸,挺精神,棉军装穿脏了,外罩一套草绿色单军装。他等客人净过手
脸,从衣兜里掏出一盒海燕牌的纸烟。杨晓冬原不爱吸烟,看到是边区造的,他先接了一支
说:“这是边区的名牌,它的特点是含有大量的冰片香料,吸一支满口清香,浑身凉爽。”
韩燕来听说有这样大的好处,便也接了一支。勤务员从外面取来火绳给客人点烟,韩燕来一
时觉得:窑洞具有普通房间嗅不到的温暖气息,陈设的新桌凳特别雅致,纸烟异香沁人肺
腑,火绳敬发着蒿蓬野味,加上这位照顾周到、态度和蔼的小勤务员,一切的一切,都显示
出这里的生活格外新鲜有趣。
  十一点钟,勤务员进来悄悄告诉说:“首长们来了!”他收拾了一下屋子,随即掀起门
帘向外招呼说:“三号首长同志,客人在这屋。”
  杨晓冬认识“三号”首长,他姓陈,两年前他曾是平原军区的司令员兼政委。那时节杨
晓冬听过他很多的报告。陈司令员上调军区,担任副司令员兼副政委的职务。这里的司令员
和政委都到延安去开会,全部军政工作都放在他一个人的肩膀上。
  一眼看到陈司令员的时候,杨晓冬觉着他面容没变,赤红脸,耸鼻梁,灼灼有神的眼
睛,走起路来腆胸脯挺身板,标准的军人姿势。只是头发有些花白,显得比以前苍老些了。
杨晓冬敬礼后,上前与首长握手,陈副司令笑着问他说:“你改行娄!”杨晓冬笑着点了点
头。
  第二位进屋的是参谋长,细高身材,清瘦脸盘,一对见微知著顾盼迅速的眼睛,年纪比
陈副司令小不多,也有四十岁左右。他是宁都暴动起义过来的,在红军时代已经是最有名气
的军事参谋。再后边是军区政治部的副主任,山西人,细身材,中流个,戴一副近视眼镜,
文质彬彬的,颇有学者风度。最后面是肖部长和袁主任,两人为了进门,互相礼让,终于握
手并肩走进来。
  韩燕来不晓得前面三位首长是什么人,看到他们都走到肖部长的前面,估计是更高的首
长。他听杨晓冬讲过:在共产党内,高级领导干部跟普通劳动人民一样,很容易接近。可
是,不知什么原因,当看到陈副司令展示着开朗的面孔迈着昂阔的步伐走进时,他怯生生地
站起来,想躲开又没地方可躲,想打招呼又没勇气,头半低半扬,心且慌且跳,手指头不自
觉地摸蹭着方桌棱角。
  “坐嘛!”陈副司令伸出右手让客人。“坐!”回头喊他身后一群领导干部。肖部长到
他跟前小声嘟念了两句什么,他一面谦虚地点头听话,随手拉过一把椅子让肖部长坐下。韩
燕来偷眼看到这个细小动作,他感到这是他熟悉的领导风度,是共产党上下级间特有的同志
关系。杨晓冬曾是这样对待他。肖部长用同样的态度对待了杨晓冬,而今陈副司令仍是谦逊
和蔼地对待他的部属。
  陈副司令听完肖部长的话,脸上泛出喜悦的表情,要客人们就近坐,杨晓冬紧挨副司令
坐下,韩燕来只好坐在杨晓冬的下首。大家随便谈说了几句之后,杨晓冬问陈副司令近来还
打不打猎。这句话触到他嗜好的痒处,他笑了,笑声在窑洞里震荡,笑声又感染了大家,空
气比刚才更活跃了。
  参谋长象是介绍情况也象解答杨晓冬的发问,他说:“副司令的生活习惯,一点没改,
每天六小时睡眠,十小时工作,早晚两遍太极拳,每周一次打猎。”
  戴近视眼镜的副主任操着山西口音插话说:“你还拉掉一项,晚饭之后,拍出时间来,
还得将一军。”说着他从勤务员手里拉过茶水。“小鬼,是你跟副司令下棋吗?”勤务员点
头承认了。“胜败如何呀?”勤务员小声说:“差不太多。”见到副主任惊奇,小鬼幽默地
补充说:“让我车马炮后,差不太多。”
  韩燕来看到小勤务员跟那些首长们谈话,态度自然又有风趣,一时驱走了心头的畏怯,
不象刚才那样局促了。
  头开饭前,肖部长要杨晓冬说说敌伪方面的情况。杨晓冬便将敌军情况,敌伪上层人物
情况以及敌伪之间、伪伪之间的矛盾情况,都扼要地讲了讲。不管讲说什么,陈副司令总是
沉默静听,从不打断讲述人的谈话。参谋长就不同,他掏出很小的本子,不停地记录,几次
提出反面问题要杨晓冬解答,并对证了敌伪军团长的姓名和他们的分布情况。袁主任也记,
只是记的简单些。韩燕来担心让他讲话,心里直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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