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确认过,死者,确切是妖帝不错,”俞驰面色凝重,叹息道,“怎会如此,唉,怎会如此,这些日子,总觉着麻烦事多了些。”
长乐烦躁地揉揉眉心,沉声道:“我亦觉得不对,从云姨娘又不是一般人,旁人若有心谋害她,便只得挑她最薄弱的时机。我此次逃出来遇见她,她并未带来任何侍从,我也想不到,有何人会对她有不轨之心。但我觉得蹊跷的是,又不一定只有我与她见过面,大长老那般一口咬定便是我谋害了姨娘,那般肯定我就一定有这个实力,伤害得到姨娘。”
“那便是他有问题了。”
俞驰还未接话,闻声看去,门口便现出了一抹红色身影。来人红衣娇艳若火,气场傲然绝伦,令人不敢多看一眼。
长乐如见到救星一般冲了上去,口中叫唤,却被地牢的石门狠狠地电了一击。
丹姝立即训斥她:“你可知你此次又惹了什么事?!”
长乐了解她的脾性,若不是有个石门,恐怕她已将自己提出去狠狠地走上三顿了,不由得慌忙安抚她:“我知晓我知晓!姨娘你消消火!你先听我同你解释!”
“你还有心在此与俞驰闲谈?你可知,妖帝所中是何等术法?是永乐剑!长乐,我真想问问你,你何时能够消停一刻?我自然知晓你是做不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蠢事来,但你有什么办法为自己洗脱冤屈?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字字句句,如同利刃,贯穿而来,避无可避。
长乐虽然经常见丹姝发火,可如今日这般火气如此旺盛的,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心中愈发慌乱,口中呢喃道:“姨娘,我,我……”
想到丹姝一向厌恶儿女情长,她想要解释的说辞一时间卡在了喉口,没敢说出来,只得硬着头皮道:“姨娘,我知晓,此番是我做错了……”
眼看着丹姝即将又要暴怒,长乐急忙上前一步,想要更大声些,可又被石门电了一击,疼得她缩回了爪子,忍着眼泪道:“姨娘,是我不对,我那时,不想与帝少成亲,我觉得帝都待不下去了,便想逃,从云姨娘来抓我,我便用了术法牵制住了她,我是真的没有料到,会出现后来这些事,还有什么永乐剑,我不知晓,我真的不知晓。我佩戴了永乐剑,可是我从未拔剑出鞘,如上次神族二殿下一般,我分明什么都没做,却被一口咬定是永乐剑的法术。姨娘,你不记得吗,我上次同你讲的,西海禁书,那个人,他又出现了,是那个人,他杀了颂宇,还害了从云姨娘,姨娘,你信我吗?”
抬眼去看丹姝时,她已眼中泛红。
“我信你又有何用,我又何尝不知,此次妖帝之伤与上次颂宇之死是同一人所为,”丹姝愈说声音愈小,全然没了方才的气势,无奈地频频叹息,“西海白瑟瑟前来寻你了,想要与你说一些事情,我不便放她进来,你让俞驰去替你带话吧。”
长乐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姨娘,你说大长老这般迫不及待地给我定罪,落井下石,他是不是……”
“他权力之心过重,觊觎妖帝高位已久,妖帝生前时常与他不和,此番他得利定不会饶人,长乐,”丹姝的话语顿了顿,踌躇了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词句出口,彼此已是热泪盈眶。长乐无言,哽咽着回身,又坐到了角落处。
待丹姝离去,二人又寒暄了一阵子。俞驰摸出来一只夜明珠,施法框框两下,石墙上便现出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她明眸皓齿,神色焦虑地吐字。
长乐定睛一看,大惊道:“公主!”
俞驰忙捂住她的嘴,恨声道:“再喊就把守卫招来了!”
待她安静下来,俞驰便细心与她解释道:“这是虚像,白瑟瑟进不来,她托我将此物交与你看。”
画面中,白瑟瑟在展示一副图,只听她卖力的声音传来:“长乐,上次你与我所说的盗贼,我查探过了,那次之后再无踪迹了,西海我亦令人翻了个底朝天,他藏的太好了,无迹可寻。可是,此图,我按照父亲所述,他记得的伪造术法的残存典籍,我悉数都绘画在上面了,你记得,一定一定,要将此图拿出来,让大家相信你的清白,即便无法证明真凶是谁,亦可挽救你一条性命。”
石墙上的影子开始飘忽不定,一阵忽明忽暗之后,便逝去了。长乐还未来得及看清那图卷,俞驰便将实物塞到了她手里。
她愣愣地瞧着手中的东西,有那么一瞬间是恍惚的。
想了良久,都没有想出来为何自己会与这些怪事联系在一起。
从前她只觉着,每天过得开开心心便足够了,后来,姐姐要结婚了,她又觉得,做妖怪的,自然是要过得幸福些才开心,如今惹了一篓子麻烦事,她倒是觉得,一辈子安稳平淡些,倒才是最开心的。
夜很长,地牢也很冷,俞驰走后,这阴暗的一角便没有什么趣味了。她闷闷地坐着,想了又想,不知道想了多久,还是想不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做到如此歹毒,取人性命还要栽赃嫁祸。
地牢的日子浑浑噩噩,终日不见阳光,持续了几日,就觉得心里要承受不住了。
终是等来了不同寻常的消息,姐姐继位为妖帝,大长老联合一众妖族长老强行逼姐姐给自己定了罪。
俞驰来传信的时候,她感觉整个人都要站不住了。腿有些发软,原本拿在手中查看的图卷落在地上,滚到了墙角。那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清了,兀的抓住俞驰的肩膀稳住身形,还是没能缓过神来。以至于后来,行刑的那日来了,她依旧是不愿相信,真就如此轻易被扣上了一个罪名。临行前俞驰塞给她一只药丸,又给她一只玉佩,暗中嘱咐着,药丸是在行刑之前吃,玉佩是行刑之时要注入法力。她还没摸清楚是什么意思,便被一群仙兵押着走了。
她发誓,活了一万七千多年,从小到大不知晓丢了多少次脸,真就没有这一次来的痛快。听着一路上旁人叽叽喳喳的闲言碎语,诸如她大逆不道违背常理之类的话她是听够了,可传言已经离谱到她为与情郎私奔而杀害姨娘,真是想都不敢想,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深深地低下头去。
一路被押送着,不知不觉已到了神台之前。
她被压着跪倒在地,挣扎起身,混沌之中抬眼,欲要看清前方的情况,猝不及防撞入一双剪水的秋瞳。
永安不知何时已行至了她身前。
两两相视之后,顿觉一阵难言的钻心之痛生出。长乐没见过这般模样的永安,头戴神冠,身着华服,一面的正气凛然,相比之下的自己,灰头垢面,狼狈不堪。
永安单膝蹲下,靠近了来,握住了她的手,轻语道:“阿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长乐看见了她红的骇人的眼睛,也在她眼中看见了自己同样骇人的模样。
衣袖中的图卷终是没有拿出来,她哽咽着开口,却已是泣不成声:“姐姐,我……我……”
她觉得喉咙沙哑的几乎要发不出声音,字到嘴边亦是组不成一句完整的话来。
手心传来痛感,她忍着泪意道:“姐姐,我不害怕的。”
“阿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永安低头,泪如雨下,紧攥她的手,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生命里,又重复道,“阿乐,我会保护你的。切记,玉佩和药丸。”
神冠戴在她头上,闪耀着异常璀璨的光辉,日头正旺的光晕打在上面,当真是美极了。从前,从云姨娘总是嫌弃神冠太重,却又不得不佩戴,长乐当时还劝她莫要被俗物拘束,换来一顿训斥。那时她也想过,日后若是姐姐坐在了这个位置,也是要戴神冠的,这么重,她是不太愿意让姐姐戴的。
今日,她见到了。
可她好像没有资格去替她摘下神冠,关心她重不重了。
难过临头,她哭着瘫坐在地。
永安踉跄着起身,回到了神台。
听得大长老威严雄浑的声音悠悠地传了过来:“帝姬长乐,杀害神族二殿下,谋害妖帝,实乃伤天害理,大逆不道,今日借永安殿下即位大典,将此等罪妖处决,给众神众妖一个交代!”
长乐抬首,看见了永安挺得笔直的高挑背影,刚褪下去的泪意又一次涌了上来。
又听得他厉声喊道:“请永安殿下,亲自行刑!”
她觉得心口好像被一根极为锋利的利刃刺了一下,扎的生疼。
永安转过身来。
那时,她从来不需要像今日这般,仰视她的姐姐。
不知是距离有些远,还是泪眼模糊的缘故,她看不清,神台之上姐姐的表情。
她吞下药丸,攥紧了玉佩,深深呼出一口气,阖上了眼。
良久,一字一句,清脆道:“姐姐,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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