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r goodbye 2/郭天一

  “以后小尹如果想念爸爸，又见不到爸爸的时候就去摸摸它。”
  “我为什么会见不到爸爸？”
  “小尹作梦吗？”他问。
  “哦，作啊。”
  “爸爸也作梦。在拉斯维加斯时因为太想念小尹，所以做了有关小尹的梦。梦里的小尹告诉爸爸因为很想念小鸡，所以给它们做了小坟，想念的时候就可以用手去抚摸它们。当小尹用手去抚摸它们时，才可以不用那么想念！所以小尹想念爸爸的时候，也去抚摸一下拼图里的爸爸吧！”
  小尹紧张地望着玄瑞，似乎听懂了什么。
  “爸爸，你又要离家出走了吗？”
  “不。只是过些时候也许会离开你们一段时间。”
  “为什么？”
  “盖房子。”
  “盖房子？为什么要盖房子？”
  “为了小尹的小鸡。”他说：“小鸡在天堂里没有睡觉的地方，所以爸爸要去天堂为小鸡盖房子。”
  “明白了。”小尹忽然轻松地说：“那你就去吧！”
  他的眼里含泪了。
  “所以想念爸爸的时候要记得抚摸拼图中的爸爸哦！因为爸爸会知道！会感应得到！”
  “知道了。”
  “以后爸爸不能每天叫我们小尹起床了，该怎么办呢？我们小尹自己应该可以起床吧？因为小尹已经是男子汉了，对吗？所以小尹每天早晨叫拼图里的爸爸起床吧！爸爸虽然不在小尹身边，却可以感受到小尹的想念。每天小尹叫拼图里的爸爸起床，会让爸爸感觉到幸福。可以做到吧？”
  “当然！每天我都会喔喔喔叫爸爸起床！”
  天真又简单的对话让秀珍心碎了！崩溃了！她立即冲进洗手间开始大哭特哭起来！软弱地，无助地，绝望地大哭特哭起来！
  晚饭的时间到了，秀珍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真好，有饺子吃。”他兴奋地喊着，像个小孩子般开心。
  “喜欢吃的话我每天都做，只要你过来。”秀珍说。
  小尹盯着秀珍的脸上瞧。
  “不吃饺子看着妈妈干什么？”秀珍问。
  “每天都包饺子吗？妈妈，你是说真的吗？”小尹认真地问。
  “是啊，只要你爸爸喜欢吃。”秀珍回答。
  “爸爸，今晚留下好吗？我明天还想吃饺子。”小尹立即向玄瑞央求着。
  看着小尹渴切的眼神，他实在不忍拒绝。
  “好，今晚爸爸住在这里。”
  晚饭后他给玲茵打了电话，告诉她今晚在秀珍家里过夜不回去了。
  小尹将那幅拼图放在了自己卧室的床头柜旁，满意地对玄瑞说道：
  “这个位置怎么样？很好吧？这样我想念爸爸的时候就可以摸到爸爸了，还有我会每天准时叫爸爸起床！”
  他酸楚地笑着，对着小尹点头。很快小尹睡着了，他深深地注视着小尹沉沉酣睡的样子。心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无论自己是如何的努力和付出，他都无法给予这个孩子更多了。他充满歉意地叹息了一声，离开了小尹的卧室来到了客厅。秀珍望着他温柔而信赖地笑着：
  “不要怕，有我呢！”秀珍的话带着不容怀疑的力量。
  他微笑着走过去，坐进了沙发里。
  “会有意外吧？”他用超乎轻松的口吻问她：“我是说如果我答应你做手术的话也许会有意外发生吧？例如……我可能就此不再醒过来了？上次你不是对我说过了吗？这是一个高风险的手术。”
  秀珍猛地一震，脸白了。他反而拍拍她的肩膀，温柔地安慰着她。
  “姜秀珍，不要感觉到为难或者是有压力。患者我任何时候都不会责怪你！如果真的不再醒来了……我会将我的不舍和爱留下！给你，小尹和炒炒。”
  “尹玄瑞……”
  他望着她笑笑，平静地说：
  “我查阅过一些资料。心脏移植后活一年的占百分之九十，活两年的占百分之七十五，而且大部分心脏移植后的患者平均寿命都是一到两年。换言之，我可以活到现在是很正常的。姜秀珍，你延续了我将近一年的生命！已经成功了！在我眼里你除了是朋友和知己外，还是我的亲人。秀珍，你是我的亲人！除了小尹外唯一的亲人！懂吗？所以请你不要有任何压力！即使失败了，也不要感到难过或是悲伤。知道吗？我……不允许你因为我的手术而必需要负上什么责任！”
  此时的秀珍已经满脸泪水了。这是第二次，她在他面前变成了一个女人。不是医生，不是朋友，仅仅是一个受伤又软弱的女人。她压抑着哭泣声埋怨着他。
  “你再这样说我就要生气了。还没有做手术就先将我这个医生的作用给否决掉了！你真是一个糟糕的患者！”
  沉默半晌，他静静地开口问道：
  “可以告诉我提供给我心脏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秀珍很意外地对他看过去。
  “你从没有问过我。”
  他淡淡一笑。
  “是啊，从没有问过你。今天却突然想知道……想知道提供给我生命时间的人是谁？是一个怎样的人？”
  秀珍突然自责起来。
  “这大概就是你这次排斥严重的原因吧？但在当时那么紧急的情况下实在是不得已！那是一位五十三岁健康女性的供体，因出了车祸意外脑死亡。家属当时就要求捐献可用器官，说是母亲生前的决定。如果当时你接受的是男性供体，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她叫什么？”
  秀珍侧头冥想着：
  “好像叫金敏珠。”
  他的心陡然一沉，惊看她。
  “你说什么？”
  “金敏珠。”
  他一下子呆住了！一个国家里有人重名本不稀奇，可是却与他母亲的名字相同。一种不祥的预感猛然掠上心头，他呆呆地看向秀珍。
  秀珍见他的脸色与表情不对，忙关切地问。
  “不舒服吗？你的脸色不太好。”
  他努力地平抚着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仍无法掩饰住那份焦虑与不安。
  “没有。”
  “去休息吧，该睡了。”
  “好。”
  这时小尹的卧室忽然传来了一阵凄厉地哭泣声。玄瑞与秀珍同时一愣，立即冲进了小尹的卧室。打开电灯开关，只见小尹坐在床上闭着眼睛大声哭泣着。满脸的泪水，无助和悲伤。
  “小尹，怎么了？作恶梦了吗？”他急急地问。
  “小尹，妈妈在这里。不要哭，妈妈在这里。”秀珍抱住小尹。
  小尹睁开眼睛，看到玄瑞立即扑进他的怀抱。抽噎地、断续地、哀求地、可怜兮兮地喊：
  “爸爸……不……不要死！爸爸……不要死！”
  他的心脏猛地一紧，随即强烈而深刻地痛楚起来。小尹的话让他又难过又悲哀！他勉强镇定一下激动的心脏，温柔地安慰道：
  “小尹作恶梦了！爸爸还在呢。”
  小尹泪眼朦胧地注视着玄瑞半晌，随即又大哭特哭起来。边哭边说：
  “我……我不要爸爸……爸爸去为小鸡盖房子。爸爸去了……去了小鸡那里，身体就会……变得……就会变得像小鸡一样……一样凉凉的。我……我……我不要爸爸去小鸡那里！我不要……不要爸爸的身体变得凉凉的！我要……我要……我要身体暖暖的爸爸！”
  秀珍立即捂住嘴巴忍住哭泣，她不要也不能在玄瑞面前表现得如此无能！如此没用！因为她是他的主治医生！她会救他！她可以救他！她会让他长命百岁！
  尹玄瑞痛苦地将小尹紧紧地抱在怀里，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他不知道要怎么来安慰儿子那颗幼小受伤的心灵！这个夜也因为他们而变得哀伤凄凉起来！就连那窗外的一弯新月也跟着默默地垂泪了！
  挂断了玄瑞的电话，玲茵立即陷入了极度痛苦之中。他又跑到姜秀珍那里去了！只要是有关他疾病的事情，他就会跑到姜秀珍那里去。他只愿意与她一起分担快乐和幸福，就是不要一起分担忧愁和痛苦。尹玄瑞啊尹玄瑞，为什么你就不可以在我面前痛苦？为什么你就不可以在我面前哭泣呢？
  她独自一人用完晚餐后百无聊赖地下了楼，在小区里走来走去打发着时间。这时，她看见卡一开车过来了。回国之后她还没有回酒店报到，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工作的事情。
  “主管。”
  卡一下了车，微笑着说：
  “知道尹玄瑞辞掉了尼克酒店的社长一职，我就断定你们会回到这里。”
  玲茵甜甜地笑了笑。
  “主管你真是神通广大呀！”
  “回来了为什么不去上班呢？”卡一关心地问。
  “主管。”
  “请不要对我说辞职之类的话。崔玲茵小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请你不要辞职好吗？”
  玲茵意外地看向卡一，她忽然间读懂了卡一的眼神。
  “主管……”
  卡一自嘲一笑。
  “是。就当我自私好了，乱行使主管的权利也可以。总之我不允许你辞职，永远都不允许。可以答应我吗？”
  一股酸酸的感动涌上心头，使她不禁要流泪。她忍住泪水，轻轻地点点头。
  “好，我答应你。”
  “什么时候结婚？”
  “端午节。”
  “到时候我会如约参加你们的婚礼。”
  “谢谢。”
  “向尹玄瑞转达我对他的关心！”
  “是，主管。”
  其实尹玄瑞回国的第二天就与卡一见了面，而他的请求更加令卡一难过和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