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云殇

第66章


反正生来也无用,看得见人面,看不见兽心!”
“是她自作孽,撞上了!与孤王何干?有我在一日,你绝不会那样!”他说得稀松平常,可手却握得紧些。
她没来由的心头一热,可还是竭力要缩回手,却被他钳制住。“即便你不是操刀之人,你也是知道的。怎么忍心?”
“我是知道!那孩子不是孤王的!”他承认得坦然,牵着她往寝宫走。
“不会的!”
亦璃冷哼一声:“难道你要我入地府去与林彤霏对质?”
“那是谁?轩亦珩?卓丽姿?”
他眼中又生了寒意,不过稍纵即逝。
“轩亦琛?”洛妍又问。
“你希望是谁?”他反问道。
“这案子太棘手,我只希望我父亲莫要被牵连其中!”她定定的看着他,还是在心底问,当真不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偶旧历生日,多写点点庆祝一下!
一诺
《易》升——九二:孚乃利用禴,无咎。
(内心恭敬虔诚,即使微薄的禴祭也可以感动神灵,免除灾祸。)
依旧是那间屋子,那张床榻,待她沐浴更衣后,他才推门而入。那日的不安气息似乎还在梁间徘徊,洛妍眼中的恨意他还记得,只是,不记得自己曾说过什么。
洛妍背对着亦璃站在床前,一身素衣,长发齐腰。他莫名的彷徨,忧心她心底的委屈。毕竟,那日用强,他深知,身体的伤痛或许已逝去,可她分明在排斥他一切亲密举动。就算而后夜夜睡在一起,她于睡梦中也在抗拒他的搂抱。行使夫权,他从来觉得是天经地义,可这次——
“洛儿!”他走得近些,伸出手,颤抖几下,却不敢触碰她。一直期待独对时向她倾诉,可现在宁愿是在人前,哪怕是在演戏,但他有足够的勇气靠在她肩头,环住她的腰肢。泠然说得对,他这一次遇见的是宁可舍了性命也不会屈服的鱼儿。洛妍是爱他的,她对二哥,不过是先入为主。亦璃笃信一点,洛妍与他不是泛泛的发肤之亲,早在那一年,借着笛曲神交的一年,他们是了解彼此的情愫的。
洛妍想转身,却有温暖的胸膛贴在后背,双臂将她牢牢圈住:“洛儿!”她只觉得周身的肌肤在瞬间冰凉,克制对这缠绵的厌恶,也克制内心要问的话。泠然,姬泠然在哪里。
其实他是真的害怕,害怕遭逢不幸的是洛妍。该庆幸,沈儒信未明的立场,让任何人不敢轻易动洛妍。“洛儿!别离开我!”面对情感,他一如既往的怯懦。“洛儿,我不能失去你!”
“沈洛妍若有负轩亦璃,当灰飞烟灭!”
一句誓言被她说得轻飘飘的,毫无诚意。亦璃歪歪嘴角,忍了怒火:“别去管旁人的事!只有我和你,就像当年,隔着湖水,借着笛曲传递心意,只有你和我!”
当年,她是从笛曲中听出了惆怅与寂寥,未施展的报复,还有,她不愿承认的柔情。可那时,笛曲入耳不入心,就像,就像那首《阿里郎》,亦璃从未听进心里。“亦璃,在天堑关那夜,你明知我屋子里有人,为何不进屋?”
他无言以对。为何不?是不敢!怕撞见什么,无计挽回。这哪里是一个动了真情的丈夫该有的作为。
“亦璃!那歌也是唱给你听的。”
“他翻山越岭来看你——”
“我的郎君,请你留下你的诺言,我好等待!一个诺言,你给得起,却不愿给的!”早在那时就看清了他,为何还是糊涂的作茧自缚,与他纠缠不清。好比亦琛,他对姬鲲鹏表明身份的那一刻,她就该死心。何苦,何苦再与他说这些,恐怕,也是入耳不入心。
洛妍用袖子擦脸,却被亦璃误以为她在拭泪,松开手臂,让她转身。
亦璃神色虽无异,可洛妍知道,他还是被吓了一跳,佩服他的镇静。听他一番表白,她还是心软了,原想擦干净面上的妆容。如今,既然面对:“王爷心虚,还是觉得有负于她?”
意想中的怒火并未到来,他平静的一笑,在铜盆中润湿毛巾,走回来捧起她的脸,轻柔抹去细致描绘的妆容。林彤霏最爱的飞燕妆,眉梢勾得很淡很细,细若燕飞去空中余留的光痕,唇点桃红,最衬她娇滴滴的笑容。
“王爷对她可有一日是真心?”
亦璃并不回答,将毛巾清洗了,绞干,重新将余妆抹净。他满意的看着那张素净的脸:“洛儿也是个心狠的人。你在乎的是林彤霏的生死,还是我如何待她?”换作他狡黠的笑着,志得意满。“洛儿,你不会在乎不相干的人。亦璃如是!将既往的不快一笔勾销——”
洛妍忍不住去直视他的眼,雨后晨曦、雾气消弭,那种清亮的感觉就在他眼底。
“你看,我也欺骗过你,可你,不也欺骗过我么?就当作没有中间的一切,我们只是在岛上初遇,只有彼此,没有旁人!”他几乎是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肩头,泪水隔着薄薄的衣衫渐渐沁润她的心。“洛儿,我要提防的人太多太多,可我不希望其中有你。”
她想质问,你几时真正信任过?可细细回味,往事不堪提及,她的所作所为,他又如何能够信任。只是,她岂可将信任二字托付于他。他说的话,他的一举一动,哪怕是她可以预想的即将到来的亲昵——或许都是一场戏。不必入戏太深,权作自己也是在演戏。
他很小心的褪去她的衣衫,面庞隔得那样近,呼出的气都能由对面折返回来。洛妍平视着亦璃的颈项,他吞咽着唾液来掩饰短暂的窘迫,无言的面对,
她仰头,看着那张美轮美奂的脸,却不为所动。不敢沈洛妍是何样的身份,这躯壳里的灵魂,是她自己。是要装作糊涂的在这个时空混沌的过下去,还是坚持她原本的底线。虽然,沦陷的原则数不胜数。可她却抛却不了灵魂深处的骄傲。学会了出卖,却不包括出卖自己的感情。“亦璃!”
他所有动作停顿,手凝固在半空,不知如何着落。
“亦璃!是该装作糊涂,还是问个明白?”话一出口,已然后悔,原是该自问,寻求一个答案的。问他,不是徒增烦忧。
“洛儿——”他的迟疑倒是让她相信,此刻他是真的在诚心思考她的问题。
“亦璃心中就无疑问?”
他忽然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超脱感,与素日发自心底的战战兢兢截然不同。松开她的手,将屋内的灯烛逐一吹灭,踱步到窗前,轻轻一推,迎上弦月的清辉入室。玉笛泛着润泽的光芒,不再暴躁的他,让洛妍想起第一次去澹娴斋,在水边长身而立的亦璃,孤清得与周遭的树木都疏离。
“世间事,不是都有答案的。哪怕,洛儿心中还有二哥。可亦璃深信,假以时日,必将忘却的!”他抚弄着玉笛,调匀气息——
洛妍于这静谧夜中,短暂的失聪,但见亦璃专注的吹奏,可耳中却无半点声响传入。她只能凭着他的指法去猜测,滑音接着几个颤音,连续的破音骤转虚颤音,如空谷鸟鸣的剁音——
飞指灵敏的滑动,洛妍能回复听力时恰闻强烈碎音后一个嘎然而止的尾音。脱口而出一个“好”字,《羿彀》!
亦璃回首,出尘的微笑,他颔首看着转动于指间的玉笛:“洛儿,游于羿之毂中。很多事,我也是身不由己。”
“此曲寓意深刻!亦璃,似乎参详已久?”
他难得承认技不如人:“我终不如他悟得透,脱不了羿彀,也脱不了人世的桎梏。”再一笑,舍了杂念:“洛儿,若非要问,才能求得一个明白。且想好,要问何事。今日,我许你一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溱洧》,曲中能蕴含多少情丝,恰够充盈她空漠的心。她静下心去感悟,如果他能将音乐也驾驭得出神入化,掩盖真实的心意,能借由音乐用虚假的感情来蒙骗她,至少这一刻,她是信了。“亦璃,有真心的朋友么?”
一曲终了,他才答道:“洛儿要问的只有这个?”
“君子慎独!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君子,那么但求有良师益友,不至于堕万世劫难。”
她满心期待,想要他一句真心话。
“轩亦璃有真心的朋友,是个独处时亦存仁义的君子。他是亦璃唯一的知己!”亦璃眉宇间饱含豪气,他仰望着窗外明月,“他是如月般皎洁的君子,亦璃生而不幸,沦落至清露台。然,生而有幸,得遇知己。”
她抑制着激动的心绪,月亮是清冷的,亦琛如何形容的?很温暖的人!鲲鹏说,二人形容酷似,单神采有异。还像么?好在亦璃认定他是朋友,那么性命无忧。只可惜有家归不得,姜家两位少将军在东赤崭露头角,皇后甚为忌惮,只为着那姜家是他的母家。
“洛儿!”亦璃将她揽入怀中,还是呆看着如钩冷月,无比悲凉的一叹。
“亦璃?”
“终有一日,他也会离开我!或许有一日,还会兵戎相向——”
她忍不住哆嗦一下,亦璃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只将她搂得更紧,用身体温暖她:“他有他的天下——洛儿,只有你,别离开我!”
她的拒绝只敢默念,却想起此行的目的:“亦璃,我是奉父皇之命而来。圣旨中,父皇那些问话,亦璃如何作答,可想明白了?洛妍明日还得回宫复命!”
他满不在乎的笑起来:“父皇?你当真以为他糊涂?你瞧瞧朝局,无论当初大哥、二哥如何较量,骊姬又从中弄权,可真正的权柄呢?”轻蔑的冷哼一声,“现在人人都说朝中沈相一人独大,可你父亲听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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