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云殇

第82章


权衡之下,宁家、卓家择其一,淑乐长公主与宁家那层割舍不开的干系,被母亲貌似无意的点破,宁安,宁安是将宁、卓两家势力揉为一体的不二人选。
只是,这些年,兴许是上了年岁的缘故,姑母笃信佛教,于权势争斗的心淡了许多。
“亦琛,骏马寸步不移,钝鸟升腾出空,其中道理你可悟得出?”
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内心当如是。是此理么?他满朝堂慌乱的谋划不过是为了让皇帝认为他心中没底气,才处处急病乱投医。
可叹一个情字,让他自乱阵脚。
他于禅理知之甚少,也许是无心去参详。年少时意气风发,常微服出行,在深山小道遇一云游老僧。二人同于山石下观雕凿于绝壁上的诗文。有一句“天晓钟鼓动,月明夜行人。”许是少年傲气,他指着那句话笑其荒谬。老僧合十微笑。亦琛略添几字,成一偈语。“一年春尽一年春,野草山花几度新。天晓不因钟鼓动,月明非为夜行人。”僧云亦琛有佛缘,他哪里肯信。下得山来,却怕那佛误了他的雄心壮志。何况父皇一心向道,他哪里还愿碰佛经。
然,姑母于八月一役至关重要,他想敷衍都不行。
这是没有回头路的较量,父皇愈来愈直接的倚重亦璃,群臣都是有眼睛的。当初选取亦璃联手除去轩亦珩,实在不知是否乃败笔。总之,后悔已来不及。摒除杂念,他用心琢磨禅机,当真心无邪的论起佛理。
待得雄鸡破晓,姑侄二人竟说了一夜禅宗公案,其中禅理若莲香,足以解惑、消愁、忘忧,令人身与心都轻了许多。
“亦璃会于明日未时出城相迎。”
“亦琛!”
他拱手而立。母后为人强势,特立独行,真不知怎么与看似平和的姑母私交甚密。
“亦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是!”
“怎么说本宫也是丽姿名义上的母亲,襄助亦璃,同样可保卓家五十年太平。”
“是!”
“安儿为人谦和、温顺,即便不喜欢的,也不会说出来。”
亦琛的心一下子悬起,不知该如何作答。
“有些人留着,飞短流长易损你清誉,早些打发了才是。再有些人,同你牵扯太深,过矣!”轩宇桑握住他的手臂,“盯着你的人多,让你出手,太过为难。本宫代劳便是。”
一个是早已辜负,不忍伤害的;一个是挚爱情深,却不得以暗中加害的。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姑母却能言罢佛祖笑谈屠戮。怪不得,能与母后投契。
“亦琛不舍?”
亦琛强作坦然,笑望对方:“有何不舍?不过逢场作戏罢了。”利刃扎在心口,是慢慢痛死,还是猛然拔出,来个痛快,叫他如何抉择。想两全,已无可能。
“骊姬失势,再无用处。”
“是!”他咬牙应承,忍痛劝慰自己,就算做了轩辕殿的主人,与骊姬也只可做陌路人。
“沈儒信一去,沈洛妍不过是寻常孤女。”
他并不知洛妍在轩宇槐面前如何救下的骊姬,偏巧使了同样的法子。“姑母,留着沈氏另有大用处。侄儿手中有铁证,沈儒信父女乃是东赤奸细,与东赤东宫太子姬鲲鹏鸿雁不断。若此番大事突遭变故,可诬陷亦璃私交外藩。”所谓的证据在自己手里,就算轩宇桑直指洛妍,罪名不过子虚乌有。
“果真如此?”
“侄儿未有半句妄言。”三个月,他不曾见洛妍一面,心中磨折更甚当日她初嫁时。另有嫉恨让他期盼着她失去那个孩子,中秋夜宴,锦缎上的毒,让她失掉孩子,却不至于失掉性命。然而,当她小产的消息提前到来,他却笑不出来,只忧心她可能承受,亦璃可会为难她。
轩宇桑勉强一笑,拿捏着分寸,赶狗入穷巷,不可操之过急。“那且留她性命。”
待车马远去,亦琛便急急入宫,摇晃的车辇催人入眠。
昭阳殿外,女孩蹲在树下低声啜泣,他好奇的打听:“你是新来的宫女?谁责罚你了?”
女孩儿生得明艳,梨花带雨更是动人:“没人责罚我。只是想起我爹爹了——”她擦了泪,站起身,个头比他高。
“你爹爹是谁?”
她摇摇头,过很久才说:“你喜欢风筝么?我爹爹做风筝的手艺没人比得了。我给你做个风筝吧!”
“王爷!”
“请王爷移步换小辇!”
亦琛一下子醒觉,梦境清晰,手心汗湿。“辜柏!”
“属下在!”
“今夜,设法避开人,孤王要去一趟冷宫。”
“是!”辜柏便要去布置。
去见骊姬最后一面吧,算是仁至义尽。他安慰着自己。可走出几步,拳头捏得更紧,心亦然,无法轻松。
“辜柏!”这一声从胸腔急急唤出,连亦琛自己都意外。
“王爷——”
“那个呼延磊必然还躲在上京城,设法找到他——”他猜不出骊姬与呼延磊有何牵连,只是,或许有一线生机,“助他入宫,引至冷宫。告诉他,三日内,骊姬命不保矣。”
宫门外空旷无物,亦琛原地转了一周,才朝东站定。海在东面,海的气味似乎能随风吹至大骊宫。他忆起某日在某个渔村的气味,层层叠叠晾晒的海菜后,有个女子柔柔的声音,那一刻,他曾告诉自己,永不相负。
斗转星移,轩亦琛,竟忘了自己的誓言。
“想必得日暮时分才能回宫。”
洛妍一直情绪低沉,寡言少语,或许是那日说得太多,说的又多半是卑鄙、虚伪之言。
“药是苦了些,可为着身子——我已叮嘱兰姑,一日三次,让她记得伺候你服药。”
她再点点头,默默的为他束好金冠。
亦璃再三思量,才道:“我说了,你别嫉恨。先前是我不对,想如何辖制着你——瑑儿并未离去,还是让她进宫,你也好有个伴儿。”
洛妍无奈一笑:“甚好!”想不到,瑑儿竟不曾离去。她实在害怕,瑑儿会是下一个沈儒信。唯有将其放在姬鲲鹏身边,她才能放心。
“你若觉着闷,也可出去走走。小园的菊花——我不带韩赞出宫,让他跟着你,去哪里都行。”
洛妍眼里透出喜色。
“可见是闷坏了。”亦璃抚摸着她尖尖的下巴,又瘦了些,惹人怜惜。
“我想去清露台瞧瞧!”
亦璃满心欢喜,清露台,他曾给洛妍提及,他在那里足足住了四年,平静却充实的四年。
傍晚时分,洛妍才有了精神,与韩赞乘着画舫出了澹娴斋。
空置已久的清露台毗邻冷宫,洛妍行至高处,俯视灰墙那侧,年久失(shiqiao制作)修的宫阙犹有火灾的痕迹,已八年,熏黑的乱壁残垣与繁华的大骊宫相去甚远。当年的大火,究竟因何而起,无从知晓,不过,她可断定,不是亦琛生母,便是沈棠的杰作。皇后,母仪天下,天下女子的表率。他朝,宁安、卓丽姿之流,无论谁入主昭阳殿,恐怕是青出于蓝,不逊色前人。
利剑穿心,死亡若青涩柠檬的味道,忘却了一世的苦痛,唯记得那些明媚的岁月。
聂骊双手捂着胸口,阻止倾泻而出的热血,身体缓缓向后仰,倒在冷宫庭院的梧桐树下。她有着眷念,只愿多活片刻,多瞧一眼梧桐树。
碧梧栖老凤凰枝。
碧色梧桐承载了她年少时的梦。
紫阳宫,手捧书卷的少年,回眸一笑。
昭阳殿,犹带稚气的少年,眼含秋波。
梧桐叶泛着秋黄,徐徐飘落,聂骊迎着阳光想要接住那片落叶。
明知就算来此,也无法见到骊姬,洛妍暗笑自己多事。轩宇槐既然答应了,骊姬的命该是保住了,她何必庸人自扰。
“韩赞,回澹娴斋!”
二人行到水边,上了画舫,却听冷宫内喧声四起,门外侍卫往内冲去。
“韩赞,去看看,发生何事?”洛妍暗惊,难道轩宇槐出尔反尔?
“请娘娘到舱内稍候!”韩赞下了船,命内侍将船划出离岸三丈外等候,再往林中殿阁而去。
正当韩赞入了冷宫之时,却有一黑衣蒙面人从林中窜出,纵身一跃,上了画舫,闯入船舱,剑指洛妍后背:“命人将船行到津阳门一侧,否则一剑穿心!别耍滑头,我可知道,津阳门在南边儿。”
口气虽凶悍,好笑的是胁持人质时还不忘炫耀。
洛妍哑着嗓子吩咐:“往津阳门去!”
身后的人轻轻“咦”了一声。
洛妍低声道:“万能的长生天可瞧着你呢。”她苦涩一笑,为何每次遇见这个小魔星,都是如此诡异。她用指节推开剑锋,笑着转身,望向那双湛蓝的眼。
鱼饵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好少,我怨念一下!
《易》明夷——六五:箕子之明夷,利贞。
宫墙处处一般高,唯有临近津阳门处,宫墙内有参天大树。
到了津阳门,洛妍命划桨的内侍弃船凫水离去:“告知豫王!”
等人游远了,她才道:“骊姬怎么了?”
“聂骊死了!”
“不是我杀的!”
“她是我阿妈兄长的女儿!”
“洛儿,你没事吧?”
“你不是与她不和么?”
洛妍咬着手指,说不出话来,大骊宫的女人都是繁华盛景中的点缀,就如四时花开,桃花吹散,必然有牡丹、芍药续上。
“洛儿!”呼延磊茫然的伸手,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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