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云殇

第87章


“往东赤去的人可有消息?”
“今晨有信回来,说是被阻在瓜州渡了!”
亦璃从轩辕殿出来,神色如常,大殿外两株金桂飘着芬芳的花香。
“常喜,将桂花打些下来!”他上了画舫,回身吩咐。一艘香船载着年轻的嫔妃而来,想来知道亦璃失势,又若先前那般调笑。
亦璃不怒反笑,随手解下腰间的玉珏掷到水里,激起的水花湿了众嫔妃的裙褂。他得意的笑着,惹来阵阵娇嗔的责骂。
笑骂声传进大殿,轩宇槐嘴角隐着笑意,淳淳教诲没有白费。重新拾起书卷,吟诵一阕青词,末了,目光落在题跋处,不屑一顾道:“衣冠沐猴!”可仍旧扔不开书,再看一遍,那文辞、意境仍旧是他难以企及的,不得不叹服。
旋即一笑,多年前,与姬子沐偶遇于蓬莱玉虚观,如今想来,机缘巧合,皆始于斯。
卓丽姿哭闹许久,亦璃还是不动声色拿个叮当逗弄着猫。卢氏、郭氏也没胆子相劝,只傻站在一旁。等到卓丽姿声嘶力竭,亦璃才使个眼色,褚杰宣了圣旨,寻了不知哪年的错处,什么善妒成性、忌才忌能,话虽难听,却也没什么大过错,废去王妃的封号,休回娘家。
“表姐,还是回去守着姑母哭诉吧!我也是今日才知道,表姐原来不是姑母所出,乃是姑父与厨娘闹出的荒唐!”亦璃站起身,掸了袍子,嘲弄的笑着,“这声表姐都错了,我二皇兄家的嫂嫂才是我正经表姐呢!”他咬牙切齿,忍着心底的火气,没想到输在如此荒诞的事上。
亦璃话带讥刺,又当着两个妾室的面,卓丽姿知他性子冷,可想着夫妻一场,孰料他漠然至此。既然圣旨都下了,索性豁出去闹腾,也不算输了颜面:“我是出身下作,王爷又好到哪里去?生母连个位分都无,还是被赐死的罪人!蛇蝎心肠的女人生出来的自然是蛇蝎心肠的贱种!”
亦璃并不太在意,摇着铃铛往外走,给卢、郭二人丢句话:“卓氏的伶牙俐齿大可学着些,王妃的博学是父皇都夸赞过的,日后好生应对!”
“谁是王妃?”
亦璃走到门口,摇晃了铃铛,猫三跃过门槛,扑腾过去。
褚杰答了卓丽姿的话:“皇上封文忠公沈讳上儒下信之女沈氏为豫王妃!”
亦璃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圣旨呢?”接了褚杰手里的黄绢。
卓丽姿近乎疯狂的吼道:“轩亦璃,你就守着她,好好的住在澹娴斋。呆在那个阴气重重的地方,阴森森的过一辈子!”
亦璃冷哼一声,不顾而去。
待亦璃走远,郭氏、卢氏避瘟神一般躲开跪在堂中的卓丽姿,要往外走。
“你们也知道的!一定知道!都有姑姑在宫里,必定知道!若想自己过得好,就守着那个秘密,那个女人总有失宠的一天!”
未进竹林,就听见女人带着哭声的话语:“瑑儿,你别乱动,我再试试!”
小石子扔进八卦阵中,一下,两下,第三下还是触动了机关,竹影晃动,瑑儿被撞得晕头转向,匍匐于地。饿了三天的人,还有本事抑制着痛楚不发出呻吟,倒是有些能耐。
亦璃穿梭其中,到了木屋外。
洛妍见他来了,低头不语,只默默流泪。
他瞧一眼屋里桌上的菜肴,丝毫未动。“不合胃口?无妨,令厨子换新的来。孤王倒是不急,就不知这丫头还能撑几日?”
她不敢求他半句,那样只会令他变本加厉。因为担心他对瑑儿用酷刑,只说想见瑑儿一面,亦璃就把瑑儿扔到竹林中困住,三天三夜不给一口水米。回到屋里,强撑着端起碗,往嘴里扒拉米饭。亦璃坐到一侧,举箸夹了菜到她碗中:“别急,细嚼慢咽!”
她咽了泪,尽量多吃几口,想到瑑儿,泪却忍不住滚出来。
“难不成孤王亏待爱妃了?可得养得胖胖的,父皇废了卓丽姿,洛洛如今是孤王的嫡妻了!”
他着意说着洛洛二字。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当初存心骗他,一再的欺瞒,可她,委实有太多的苦衷。而今,她想知道的太多,他如何对待姬泠然,打算如何处置瑑儿,还有,他将孩子的尸首藏到何处了。洛妍从未如此胆怯过,太多的茫然与困惑,偏偏不能多问他一句。
“你若讨孤王开心了,赏那奴才一口饭吃,也不是难事!”他的小指头上挂着个小铃铛,摇得脆响,那一脸明朗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有趣!猫三很有趣!”那眼光中尽是寒意,“人,比猫更有趣!”
几日来,他从不触碰她,就像会脏了他白皙的手一般。
纤细的手指拨弄着她的耳垂,指端抚摸着渐渐合拢的耳孔,似乎所有的恨意都集中在那一小点的余留的痕迹。“在镜子里瞧过么?很美,很动人,孤王真怕一不留神就揉碎了它。”
洛妍无奈又无助的看着亦璃,瞧不出他的伤痛,可他心底的伤在她脑子里化开,让她在悲哀的漩涡里越陷越深。男人多半把女人归为两类,不是仙女,就是巫婆。
裂帛
作者有话要说:断更很多天,对不住了!(shiqiao制作)
我妈妈住院手术,忙了几日,偏巧现代文在榜单,必须更新,这里就耽搁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
《易》损——九二:利贞,征凶;弗损益之。
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
幸福让人期盼,却总是稍纵即逝。
痛苦哪怕仅一瞬,却悲越三秋。
日暮交替,翠墨竹叶间脚步声远去。
饭菜艰难的吞咽下去,好歹亦璃让韩赞来带了瑑儿进来,命她伺候洛妍沐浴更衣。却原来,已足月,可以沾水了。
不过一个月,憧憬未来的美梦被击碎,多的是悲痛来填补心中的沟壑。都说月子里落下的病根儿唯有月子里才能医治,小月子如是。可洛妍失却所有勇气,如今的排斥尤甚当日。
瑑儿对男女间微妙的情感一知半解,只觉着轩亦璃不曾动洛妍毫发,总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只道他要严刑逼供——你不是说,他将六殿下视作生死之交——”
“瑑儿,寻个机会离开。”
“走不了,韩赞拿银针封了我几处穴位。”瑑儿刻意语带怨恨。只愿这谎话不被洛妍识破——纵使放她一个人走,怎么可能不顾洛妍而去?轩亦璃轻易看穿她们的心思,甚至唆使瑑儿出府求救。只是能去哪里求救,楚王做了太子,会舍去前程、为了洛妍冒险么?东赤,又太过遥远。
“你去歇着吧,吃点儿东西。”
在这里呆了几日,如今才有心思来打量木屋内的陈设。与王府的奢靡截然不同的淡雅与质朴,唯有书案上的一方胭脂砚名贵些,那青花墨洗当是官窑贡品。
他在这里栖身数年,亦璃缜密的思维模式,或许也得益于他的教诲。
案上还有几本临的帖子,虽无姬子沐的那般挥洒自如,不过,已颇具神韵。
“见字如见人,睹物思人,很是感伤啊!”
亦璃不知何时已站在眼前,眼里的讥诮掩盖着恨意。
“你挖空心思,只怕那几日的吃食都是你刻意安排下的。为何两日不眠,偏生吃了碗蛋羹就困乏?为何睡熟了,还能听见笛声?大可不必费此周章,原本,我想着,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就一五一十告诉你!”洛妍一口气将话说完,免得受他冷言冷语的嘲讽。困顿了几日,也该是时候收拾心情。若求饶绝对触动不了亦璃,一个瑑儿已把她逼到绝境,泠然——只盼着他能念着与泠然多年的情分。
她多少清楚自己惧怕的根源是什么,怕他伤害无辜,怕他,真的失去那份对诚挚情爱的信任。或许亦璃是阴冷的性子,可他骨子里毕竟追寻美好。他对离岛隔水相望那一年的执着,如果在揭开面具的一瞬消失殆尽,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去挽回他的心。
亦璃一身清朗的灰青袍子,长发随意的垂肩而下,手里把玩着玉笛。听了洛妍的话,他敛了所有神色,只淡然的坐到竹椅上,却别开脸,不瞧她。
“亦璃,纵使一开始有心欺瞒,可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够了!孤不需要你的解释。其实,一开始,大家不过是玩的一个游戏,且瞧谁入谁的彀罢了!”他急急的朝外走去,“孤也不想为难泠然,中秋夜宴,父皇宣了你——之后,随你们去哪里。”
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就轻易放手。是他真的不在乎了?“真的让我们走?”
她的反应再次激怒了他,眼带寒光,回头瞧她。
洛妍哪里不知他心思:“亦璃,是玩的游戏还是一片真情,不是你、我嘴里说说的。”她略微停顿,还是正色道:“我与姬泠然并无男女私情。”
“这些话,你该同太子殿下解释才是。”亦璃冷笑一声,还是去了。
昔日的楚睿王府,现今的太子府,门前一众求见的官员,纷纷被长史官挡在外。
花园内,几房妻妾品着桂花茶。
“有朝一日,太子府会是潜邸,得有个妥帖的名儿才好。”
“这个得姐姐说了算。”
原本卢氏、郭氏想奉承几句,谁知宁安面上不悦,呵斥道:“如今殿下在风口浪尖上,管好自个儿的嘴。就算中秋夜宴,见了娘家人,也莫要胡言乱语。既进了这个门,随了殿下,便该知道,一荣俱荣的道理。”
原先的两个小妾也跟着起身,侍立在侧:“姐姐教训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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