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云殇

第95章


那稍纵即逝的温暖让她心中充满了生的渴望,想要住握住他的手。他退后一步,笑着摇头:“浅尝辄止!你要求孤王才是!女人如何献媚于男人,八面玲珑的沈儒信就不曾教授你么?”
给予她屈辱的偏偏是她所爱之人——她慢慢向后挪动身躯,只想离得他远些,再使出浑身的力,拔下发簪,刺向咽喉。
可惜,未闻到血腥气,只有他惯有的体香,与他狰狞的话语:“孤王还没玩够?才一次你就承受不了?三年,日月每东升一次,孤王便要承受一个时辰。”
簪子被他夺去,寒冷也消弭,又是火热的干涸。
“你不顾一切要寻找的人,不想见到他了么?放弃了?你舍得么?”
他出手极快,轻轻一托一合,她下颚已复位。“开口求孤王一句,孤王便让你好受片刻!”
她启唇却难发出声音,待吞咽唾沫润湿咽喉,方才艰涩的挤出嘶哑的音调:“所幸,这世间无有轩朗湛!”
他说,那孩子,他们的孩子,若降生,他要为孩子取名轩朗湛。所幸,这孩子未经世事便化为云烟,否则,她怎忍孩子来承担如此仇视的父母。
“轩朗湛”三个字依旧是亦璃的痛,那种通过折磨她而获取的欢愉一下子消散殆尽。
“王爷,接下来是什么?冰与火的缠绵?幻梦随着睁眼破碎的伤悲?消魂散,当真销魂!”
他呆呆的看着她,她猜不透他在思虑何物,是在盼望她承受更多的煎熬?
她并不知,早已历经一个时辰,在惶恐中已耗尽力气,想凝神抓住他每一丝神色的转变,却无力支撑渐渐合拢的眼睑。
真的如梦似幻,离岛的水雾氤氲,还是泪眼氤氲。仿佛睡梦中,亦璃喃喃低语,仿佛回到过往。
船桨激起的水声在静夜里声声如泣如诉,船头,瑑儿有逃离的喜悦和她素日的好奇多语:“好担心殿下打不过他!殿下,奴婢不是说您武功不及他,只是怕殿下投石忌器。”
“殿下,他就甘心让我们走?他,他最在乎小姐的!”
“瑑儿,回了东赤,你便该改口了。”
“是呢!这许多年,奴婢习惯了!”
洛儿听得云里雾里,亦璃,真的轻易放过她了?是他不屑一顾了?天,她究竟在忧心什么,南炎与她无关,轩亦璃,再无关了。而后,她再不是沈洛妍,而后,或许只会在消魂散的幻梦中出现他的身影。
夜空中尖锐的若鸽子哨的鸣响,瑑儿的尖叫,泠然的叹息:“他,岂会甘心?这才是我所熟知的轩亦璃。”
洛儿从船舱探出头去,流星般划过天空的烟信似乎击碎一夜的乌云,从圆盘似的满月之前掠过,去向西北。
西北,她还有一点清明,轻舟一直是想西北而行。
亦璃得不到的,宁愿毁掉,岂能轻与他人。泠然说得不错,这才是亦璃。
从未属于过她的亦璃,像一颗留在口中的蛀牙,留不得,却难以拔去。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大乌龙
有的章节写的是消魂散
也有写逍遥散
无语,对自己是相当的无语!
真实
《易》中孚——九二: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
可惜那轻舟不似大骊宫的画舫,没有黑夜中让人易寻的荧光,纵使他望穿秋水,也窥不到芳踪。
烟信久久难散,弓箭掷于地,这一箭耗尽他的余力。颓然跌坐,从石屋奔到鹰嘴石,他都不知究竟为何而来,是为了发出或许能扭转局势的烟信,还是在初相逢处做最后的诀别。
她狠绝的去了,甚至不回眸瞧他一眼。她,何尝真正读懂他的心。
取出玉笛,唇在秋风中瑟缩抖动,吹奏良久,那笛声如泣如诉——曲音微弱,几不曾声,唯有他自己能听见。
《溱洧》!
遥想当日一曲《溱洧》,他少不更事,她却早已有心。
溱与洧,方涣涣兮。
士与女,方秉蕑兮。
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
洧之外,洵訏且乐。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他于桃斋天井摆满芍药,她却道,想是暗含卓丽姿名,人曰芍药多姿。
《溱洧》,空奏一曲罢了。
他什么都来不及部署下去,无论入岛的秘道,还是暗侍的口令,他都来不及防住姬泠然。
《溱洧》,今日始,不复再,空对月朗清。月已挂当空,早过了子(shiqiao制作)时,该是八月十六了。还记得,那一日,是三月初三上巳节。
轻易的调走奉亦璃烟信而来的暗侍,为防变故,泠然还是奋力挥动船桨,见追兵当真不复再至,才放下心来。可疑虑随之而至,亦璃不来离岛则罢,既来了,既知洛洛是为寻他入炎,为何不防?
又行了一柱香,瑑儿拉扯泠然衣袖:“殿下!您看,那可是来接应咱们的大船?”
他取出火折子,吹出火苗,用手掌间复挡住光亮,三明三灭。
那边厢,大船上亦有人如斯行事。
“就这样大咧咧停在入江口,也不怕招人疑心。奴婢听家父说过,夜里常有商船为求抄近道入上京,取道未央湖的。”
泠然知她小孩心性,话语中无顾忌,也不责怪:“事原有轻重缓急,不过半日与他,薛五福已算行事妥当之人。”
“是了!”
未脱险地,瑑儿已毫无惧意,只兴奋的企盼着规程。“当初来南炎的时候,也是走的海路。遇到浪大的时候,我吐得一塌糊涂。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不知还会不会吐?”
洛儿此刻也从船舱内走出来,瑑儿拉着她手道:“可好些了?你还记得么?来的时候,我们趴在船头看到磨盘大的乌贼,一大群,在浪里浮沉。我还记得,你不喝船家用咸鱼煮的汤水。”她忽又黯然:“来的时候,父亲同我们一道。”
这话惹得洛儿心生悲切,沈诚之,不过做了五年的沈儒信,便魂殇他乡。
瑑儿一见洛儿神色,赶紧收起悲声,强颜欢笑:“我们终于能回去了,洛儿!”她想起规程中同样是三人,寻到姬泠然,沈诚之算不辱圣命。抬头去看他,才想起言语中的忌讳,忙道:“殿下,奴婢言辞僭越——”
“薛五福不知内情,在船上,你与洛洛一道,唤我六哥便是!无需多礼!”
“六哥!”洛儿先唤一声,泠然报之以笑意,天堑关一别,已是十二载。两世别离,更胜十二载。她明了,泠然便是她前世所熟知的远,同样的气息,同样的笑容,即便眼前人不复前世的记忆。
船行一日,还算风和日丽。薛五福送到入海口,便放小舟离去。
洛儿只觉虚弱无比,昏沉沉睡了半日,瑑儿倒是无忧的躺在船尾甲板晒太阳,抛着船上的小鱼逗弄追逐的海鸥。
到得傍晚,洛儿才起身,穿戴罢了,一夜行来,心乱如麻,竟未发觉裹在外的是亦璃当日所赠的火狐裘袍。不可再思量——这原是东赤之物,也算同归故里。
出得舱外,同泠然站在一处,反而不知说什么好。二人都拿眼去瞧瑑儿,她玩了一日,也不觉累,倒是替他们无趣。“六——六哥,要不你和洛儿对弈,省得无聊!”
泠然感怀一笑,征询的望向洛儿。
“盘角曲四,劫尽棋亡。”她无意识的说道,一经出口,便恨自己的无用,前尘往事,何故又扰心绪。
泠然却听得真切:“轩亦琛摆出的棋局,亦璃说你有意拨乱棋局,不知是何意。是怕轩亦琛泄露心机,还是担心轩亦璃的结局?”
她以为亦璃未留意,其实细微末节都逃不过他的眼。彼时是何意,她当真不记得。今后,再与她无关。“六哥,我说过,沈洛妍灰飞烟灭,这些事,再与我无关!”
“洛洛,你受的苦——其实,亦璃——”
“别再提他!六哥,我入南炎不是为着他。”
“昨日,你可是在宫里中毒?”
“是!”她咬牙说道,眼见日已西垂,他说的每日毒发一时辰,想到此,背脊发凉。“是消魂散。”她宁愿多点儿恐惧,也便多些对他的恨意。
“可你脉象并不似中毒,仅仅是体虚而已。”
她一口气道出毒发所受之苦,尽量轻描淡写,可回想起来,心有余悸。
泠然心惊不已,果然是中了消魂散的症状,只是,他不敢置信,握住她的手,暗探脉息。
“难道——兴许是——”红豆相思,或许是以毒攻毒了?
泠然心中,答案呼之欲出,那埋在心中的疑问将随之而解,亦璃反常的举动与之契合。“洛洛,虽然分别多年,可你不顾性命,远赴南炎的情义,六哥铭感五内。”
“六哥——”于她,不想他有半分歉疚。
“洛洛,六哥离去时,你还是稚童,可那时的你,半点儿心事都不藏。如今大了,倒生分了?”
“不是的——”
“那好,六哥要你一句真心话。亦璃,你心里可还有亦璃?”
落日余晖隐没于海天交会处,抹去她眼底的爱恨,含笑抬头仰视泠然:“六哥何故拘泥于此?有,或是没有,并不要紧。等咱们回到紫阳宫——六哥倒是该多思量,如何应对沈棠。得好生筹谋才是,姜家的人,只道你是姬泠然,难成臂膀。”
这其实是个好话题,她要面对的将是另一个帝王家的争斗,一样如履薄冰吧。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付,沈棠害死沈诚之,这个仇,她得给瑑儿一个交代。沈棠,又牵扯上姬鲲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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