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餐肆季

    彭正廷正式离职这天，上面安排了好多人来收回相关的文件和资料，梁敏也拖着虚弱的身体到公司配合整理。
    十多天不见，原本就苗条的人瘦得不像样，大家都不敢让她多动，是简糯和其他同事一起，帮她核对清单找东西。
    当然这也不是上面吃相难看，主要是彭正廷手里握着太多客户资源，是例行公事，如此整整忙了一上午，他的办公室几乎被搬空了。
    不久后，梁敏被她的家人接走，而同事们亲眼看到她怀孕怀得如此辛苦，之前一些嘴碎的也都闭嘴了。
    简糯把人送走，回来拿包要去趟医院，那边有人招呼说，彭总请全部门吃午饭。
    这么多的人，总不能为了她一个人改日子，简糯便托小余打个招呼，在和高深约定好的时间下楼来，先去医院把线拆了。
    拆线过程有一点疼，但能忍，简糯的伤口恢复得不错，只是该留疤的也躲不过，她觉得拆了线后已经好看多了，就算留疤也不影响将来戴戒指。
    上车后，先拍了一张疤痕发给舅舅，威胁勒索他赔偿，周文斌立刻让老婆给外甥女打了五百块钱，简糯也不客气地收下了。
    中午时间很赶，他们在路上啃了便利店的饭团当午饭，把糯糯送回去后，高深就匆匆离开。
    简糯回到办公室，发现部门里一个人都没有，大家聚餐还没回来。
    回想夏天的忙忙碌碌，一切都还在眼前，一夜之间，彭正廷和梁敏的座位都空了。
    虽然他们并不是因为不好的事而离开，梁敏也只是暂时病休，简糯心里还是很失落很难过，这是她在职场经历的第一次“别离”，之前去生小孩的主管，在感情上还不至于此。
    坐下打开手机，想看看同事们的朋友圈，徐一昊刚好发来消息，说上面拨的用来欢送彭总的那笔钱，刚刚吴经理他们拍板买了礼物，今天中午聚餐就算欢送会，彭总周五也不来了，不用再麻烦简糯。
    她迅速翻看朋友圈，彭正廷包了某饭店的大包房，美酒佳肴、有鲜花有礼物，好几桌人热热闹闹跟吃喜酒似的。
    徐一昊又发来消息：简糯，你赶得回来吗？
    简糯犹豫了一下，回复道：我不来了，替我向彭总打个招呼。
    放下手机，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只知道自己难过的不是一顿饭，也不是错过了欢送彭正廷的机会，毕竟他们还会见面的，就是一切发生得那么快，明天去客户那边签合同，回来也得不到表扬了。
    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简糯才又拿起手机，看到彭正廷破天荒地发了一条内容，是和全部门同事的合照，他说很荣幸能和大家共事多年，祝福同事们都有更好的前程。
    “没有我……”简糯有些难过，不知为什么，心里更坚定了要收下那支巨贵的钢笔，想着想着，不自觉地笑了。
    不论如何，彭正廷是去更好的地方，赚更多的钱，是天大的好事。
    但是看着同事们的照片，简糯想到了爸爸，抬头看向空荡荡的办公室，看向梁敏的座位，想起高深说的，爸爸这次回来不是养伤，而是单位彻底淘汰了他，再也不要他去一线了。
    随着建筑工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高科技设备和技术，爸爸可能已经跟不上了，但二十多年山里水里、风霜雨雪攒下的经验，简单同志甚至捏一把土就知道这座山能不能开，如此宝贵的，无法用金钱衡量的经验财富，还是说淘汰就淘汰了。
    简糯的心一下一下，跳动得很沉重，想起了生日视频里爸爸的骄傲和哽咽，自己眼下不过是和崇敬仰慕的上司分开，就难过得心里空荡荡，爸爸热血了一辈子的人生突然被按下暂停键，他的内心该多彷徨多迷茫。
    一下子心好痛，立刻给高深发了消息，说晚上去爸妈家吃饭，小高同学说要加班，正好晚些时候去接她。
    但简糯没告诉爸妈她要过去，怕他们又准备好多菜，之后做些手头的事，一个多小时后，同事们吃饱喝足终于回来了。
    简糯没去，但席上有她的位置，小余把糯糯那份鲍鱼海参汤和小青龙都打包带回来了，还有甜品点心的雪媚娘和叉烧酥。
    “你干嘛呀……”简糯要笑死了，“彭总请客，又不是平摊的。”
    “国家提倡不浪费粮食啊。”小余奉旨打包，一点也不觉得难堪，现在天气凉快了，放半天也不会坏，人家饭店的打包盒还蛮精致的呢。
    简糯吃了叉烧酥和雪媚娘，问道：“彭总不来了吗？”
    小余说：“之后还有什么手续吧，但这边不会来了，来了也没意思，指导我们工作吗？其实我觉得，他的心思早就飞去新单位了，糯糯，你和悠悠要好，你晓得他要去哪里吗？”
    简糯不忍心撒谎，但还是要避嫌一下，摇头道：“不知道呢，我有消息了就告诉你，梁敏看来也不知道。”
    提起梁助理，小余很纠结，见多了珠圆玉润的准妈妈们，看到梁敏这样，刚刚吃饭又听几位已育的前辈说她们吃过的苦，她现在很害怕生孩子。
    “我们家可没钱给我花好几万去什么月子中心。”小余轻轻叹，“如果我想，我老公一定会满足我，但花掉几万块，别的地方就要紧巴巴，可能好不容易存点钱，生个孩子就花没了。”
    简糯说：“你才几岁啊，这几年我们一起努力赚钱、攒钱，等经济条件宽裕了，你也就三十来岁，生小孩不算晚。”
    小余羡慕地说：“你就好了，爸爸那么给力，当然我也很爱我爸妈，我公公婆婆人也好，我知足了。”
    简糯知道小余家条件并不差，只是不能随心所欲几万几万那么地花钱，而她过去一直是月光族，大手大脚惯了。
    至于有钱没钱的，贺天泽家够有钱了吧，八九百万的幻影给小孩代步，可是他们一家人真的快乐吗。
    虽然有钱人的快乐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但若要用有钱来换取他们那些生活和感情上的痛苦，简糯死也不要。
    下午照常工作，和小余确定好了明天去客户那边签合约的时间，到点下班后，她就带着鲍鱼海参汤和小青龙往爸妈家来。
    这个时间，家里也该吃晚饭才对，然而妈妈和奶奶都不在，简糯开门进来，家里黑洞洞的，只有厨房有光亮。
    “爸爸？”简糯看到坐在灶台边吃泡面的爸爸，紧张地问，“你、你们吵架了？”
    “糯糯，你来啦……”简单咽下面条说，“没有，我和谁吵架？”
    “妈妈和奶奶呢？”
    “你妈妈和娘娘带老太太去洗澡了，她们洗澡的地方有饭吃的。”
    简糯洗手后，看了下厨房里的光景，电饭锅里有饭，中午的剩菜也好好的罩着，但爸爸没有吃这些，偏偏泡了个碗面吃。
    “我有鲍鱼海参汤和小青龙，你吃吗？”简糯打开盒子，倒进自家的碗里，微波炉热一下，香气立刻飘出来。
    简单兴冲冲地等着，等女儿摆到面前，就拿手机拍照片，传给老婆看，也不知道在显摆什么。
    “你们真的没吵架？”
    “没有，我就突然想吃泡面，你别多想啊。”
    简糯搀扶爸爸到客厅去坐，把食物端过来，顺手把中午的剩菜也热了，自己盛了一碗米饭。
    “你们不是有叫外卖的东西吗，叫几个菜，爸爸给你钱。”简单哪里舍得女儿吃剩饭剩菜，说道，“你想吃什么，爸爸陪你一起吃。”
    简糯摇头：“栗子鸡这么好的菜，而且放到晚上更入味，外面的哪有妈妈烧得好吃。”
    爸爸问：“那这个汤和龙虾哪里来的？”
    简糯吃着饭说：“就是上次你们中午来找我吃饭，然后来跟你们打招呼的那个上司，他跳槽了，中午请同事们吃饭，我去医院拆线没吃到，同事给我打包的。”
    简单赞叹道：“一看就是很有上进心的小青年，灵光的。”
    简糯忍不住笑了，不过算了，在爸爸眼里四十出头的确还是年轻的，就像她在十几岁孩子眼里都是“阿姨”了，但彭正廷看她跟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嫌弃。
    “爸爸，其实我就是特地来看看你的，没想到这么巧，就我们两个人。”简糯给爸爸夹菜，笑着说，“我们要多说说话，才能互相熟悉呀，虽然我很爱你，但是我不了解你，你看连调回来的事，还是高深告诉我的。”
    简单笑眯眯地看着女儿，二十多年没好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简糯说：“我知道这样一下子，心理落差很大的，你要是心里不开心，千万别自己忍着，你可以跟我说跟妈妈说，我们都会陪你的。爸爸，等你脚好了，要是不想坐办公室，你就再出去找工作，或者自己创业吧，搞个装修公司什么的。”
    简单哈哈大笑：“我有毛病啊，那么点钱去作掉，你放心，爸爸已经想通了，接下来我要和你妈妈吃吃喝喝到处旅游，好好享受一下人生。再过几年么，你结婚有了小孩，爸爸就在家里给你带宝宝。”
    简糯脸红了，害羞地说：“什么呀……”
    简单却很认真地说：“小高这小伙子可以，爸爸这里没话说了，你什么时候想结婚，爸爸就随时给你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