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罗家寨后,这天,一行人来到了泉镇,放眼望去,整个泉镇一派萧条,触目之处皆是颓垣断壁,宽敞的街道上毫无行人,一片凄凉。
见到这般情景,阿幺咕哝道:“本想到这镇上后,弄些喝的,看来这下没什么指望了。”
“这倒也好,我们可以借这些房舍歇息一宿。”蒙白羽看天色将晚,决定在此借宿。
“这倒也是,不用亲自扎营了,不过这偌大的一个街镇,怎就不见一个人影呢?”蒙仲接话道。
“这镇叫泉镇,老夫年轻时曾到过,那时这镇很是热闹,如今却这般萧条,怕是遭了什么变故。”走在一旁的梅老先生道。
蒙仲听到一直沉默着的梅老先生突然开口说话,便转头问道:“先生,你一路上都不言语,我心中倒是有个疑问,就是那蒙都还有多远?”
“不远了,不远了,过了这个镇子,还有十来日脚程。”梅老先生道。
“哦。”蒙仲点了点头。
“有人常常称蒙都为魔都,那里是不是真有妖魔鬼怪?”阿幺插话道。
“你这厮,别人这样污化就罢了,你竟也来这般说道,不怕遭天谴吗?”梅老先生瞪了阿幺一眼,怒道。
“哦,知道了。”
走到街道中央的时候,蒙白羽停了下来,数丈之外的街道转角,一栋楼阁出现在眼前,楼阁大门之上,横一牌匾“八方仙居”。
“这客栈看起来还能住人。大家在此候着,我和黎弟前去查看情形。”蒙白羽看着楼阁道,说完,领了萧黎向“八方仙居”走去。
来到“八方仙居”,才发现客栈的门虚掩着,蒙白羽举手准备推门而入时,忽然听到客栈内有细微的响动,他举起的手便停在了半空,顿了一下,问道:“屋里有人吗?我等路过此地,看天色将晚,想在此借住一宿。”
等了良久,客栈内并无回应,蒙白羽贴耳细听,却没了动静,便轻轻推门进去。突然,一团影子迎面扑来,蒙白羽一惊,手用力一甩,“啪”的一声,正中那团影子,顿时浑身一麻,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待缓过神来,定眼望去,那团影子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蒙白羽低头看了看手背,发现手背上有一些彩色的粉状物外,并无他样,于是低声问萧黎:“黎弟,你可看清是何物?”
“没有。”萧黎答道,“阿哥可看清楚?”
“我也未曾看清,大概是一些飞鸟之类的东西吧?”蒙白羽道。
二人进到客栈,只见宽敞的客堂没有想象中布满灰尘那般糟糕,一些方桌和条凳整齐的摆着,柜台上,几盆兰花正开得旺盛,柜台后的大立柜上,一些果蔬整齐的摆放着,柜台有侧,有一阶楼梯上二楼。上到二楼,二楼较一楼文雅许多,有大桌和隔开的雅间,床铺被褥齐全。看着这些,蒙白羽感到十分纳闷,客栈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里面的人好像只是匆匆的离开了,连门都忘了带上。
再回到客堂,蒙白羽站着思量了片刻后,走向柜台后的大立柜,他怕无人看守的东西不干净,要是众人误食了,会闹起病来。当蒙白羽走到柜台后面,正欲查看立柜里的东西,忽然觉得脚下有什么动静,便低头一看,只见地上有一只大彩蝶,在微微的煽动着翅膀。看着那彩蝶娇嫩的双翅和晶亮的双眼,蒙白羽陡升怜悯之心。
“原来是你这可怜的小家伙,撞得我手背好不疼痛。”蒙白羽把彩蝶捧于手心,走到窗前,放于窗沿上,柔声道,“你是受伤了吧?怎就进到这屋里来了,是那兰花吸引你来的?乖乖的在这窗沿上呆着,等下屋里人多,会踩了你。”
放好那彩蝶后,蒙白羽转头对萧黎道:“黎弟,叫他们都过来吧,吩咐大家到左右看看哪间房舍还可住人,这客栈怕容不下这许多人。”
萧黎应声出去,蒙白羽又去查看那彩蝶:“可伶的小家伙,你伤着哪里了?”
那彩蝶自然是不能跟蒙白羽说话,蒙白羽自己心里也明白,他自己似乎只是想说说话。
不多时,潇黎领了众人进来。蒙白羽安排老人、妇女和小孩住到二楼的雅间,余下的住一楼客堂和客栈左右的房舍,等一切安排停当,天已断黑。
萧黎点着了从柜台里取来的蜡烛,众人趁着烛光分食干粮,一些人却拉了桌饮着小酒。
“恩人,你也过来喝一点。”见蒙白羽在一旁吃着干粮,阿幺喊道。
“你们喝。”蒙白羽示意道。
这时,尤杨从楼上下来:“白羽哥哥在吃什么呢,我也想吃?”
“吃饭喝酒。”蒙白羽道。
“爷爷叫你带阿幺去他卧房。”尤杨小声道,说完转身上了楼。看着尤杨的背影,蒙白羽一顿发呆,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已有好些日未跟尤杨说话了。
蒙白羽带了阿幺来到梅老先生住的雅间,见门关着,便轻轻敲了敲门,不一会,门开了,开门的是尤杨。
“先生呢?”蒙白羽伸头往里看了看,没见梅老先生,便问道。
“在里间呢。”尤杨答道。说完,引了蒙白羽和阿幺坐到大桌前。桌上,放着几个空碗。
“羽儿来啦。你阿爹还没到吗?”蒙白羽刚坐下,梅老先生就从里间走了出来。
“先生也叫了我阿爹吗?”蒙白羽问道。
梅老先生道:“那是自然,喝酒叫了儿子,老子能落下吗?”
梅老先生的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了蒙老爷子的声音:“我怕先生只记得我儿,记不得我了呢。”
蒙老爷子进来后,径直坐到了桌前。
梅老先生往四个碗里倒满酒,也坐了下来,端起碗说道:“这酒是寨老私相授受,虽不比我那梅花酿好,但也是酒中极品,楼下那帮小斯喝酒不理我们,我们就喝好酒,气死他们。”
梅老先生说完,先喝了一大口。蒙老爷子也端起碗喝了起来。
见两老先喝了,蒙白羽和阿幺也端起碗来。
“喝了我的酒,就得为我做事。”见蒙白羽和阿幺喝完,梅老先生狡黠的说道。
蒙白羽看了梅老先生一眼:“原来是个陷阱啊,先生吩咐便是。”
“羽儿倒是爽快,就不知阿幺侄子是不是也这般爽快了?”梅老先生说着,用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阿幺看。
阿幺只觉梅老先生那眼光犹如一道道冰冷的光剑,不敢直视,低着头小声道:“全听先生的。”
“阿幺侄子,那老夫问你,你这次跟了来,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我……”阿幺看向蒙白羽,顿住了。
“先生问你,你如实说了便是。”蒙白羽看了阿幺一眼。
见蒙白羽允诺,阿幺才道:“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没人问起,便未说明,其实除了追随恩人外,爷爷也让我打探一些消息,听说中洲与溟川近来摩擦不断,怕是要打起来。”
听阿幺说完,梅老先生似乎陷入了深思,过了一会,才对蒙白羽说道:“羽儿,传下话去,让大家提高精神。”
“先生,他们打他们的,我们不去招惹他们便是,何须惧怕?”蒙白羽不解道。
“羽儿有所不知,这镇上原本有个叫浪一戈的人,据说是个有些能耐的人,他笼络了一帮人,专门打探江湖上的消息售卖。这泉镇不受中洲和溟川的管束,早成了双方的眼中钉,肉中刺,倘若双方真要打起来,它将是第一个受祸害的地方,以阻断任何一方在这里买到了什么消息。看泉镇现在这般景象,怕是已经遭了毒手。只是像浪一戈这般厉害的角色,也着了道,可见来人并不简单。”梅老先生喝了口酒,继续说道,“只怕来袭镇的人,还躲在什么地方,静守在外收集消息的人归来,斩草除根,或者伏击来买消息的人。”
“我本也是想来这里打探点消息的,但看来什么也打探不到了。”听了梅老先生的话,阿幺略显失望,“我们何不速速离开此地?”
“天已晚,我等对中洲和溟川的近况也不甚了解,不宜胡乱行进,且大家连日奔波,疲倦劳累,也需歇息。”梅老先生看着窗外乌漆的夜色道。
蒙白羽听后,心中不安,急忙领了阿幺下楼,阻止了众人继续酣酒,吩咐蒙仲、萧黎去旁边的房舍召集众青壮年,自己和阿幺则到客栈外等候。
不一会,蒙仲和萧黎召来了众人,在客栈客堂喝酒的人也都出了来。
“我们今夜可能陷入了险境,众位须提高精神,弓不离手,箭不离炫。”蒙白羽对众人吩咐道。
蒙白羽知道,对黑龙水淹金钟山一事,众人仍心有余悸。但他必须让大家振作起来,齐心协力,才能战胜眼前的困难。
众人不知道夜里将会发生什么,心里害怕,都握紧了弓。
蒙白羽让众人用捕猎之术在房舍周围、街道两头作了布防,布防好后,吩咐道:“我留在客栈,阿哥、黎弟,你俩各自到左右的房舍歇息,照看好众兄弟。若有动静,以口哨为联络暗号。”
蒙仲、萧黎于是各自领了一队人马去左右,蒙白羽和阿幺也回了客栈。回屋后,众人在地上铺了席,灭了蜡烛睡了,都不再说话。
夜,突然沉静了下来。
蒙白羽却没有躺下,他盘腿闭目坐于席上,静静的听着屋外夜的沉寂。
午夜时分,一股睡意袭来,朦朦胧胧中,蒙白羽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扑打着窗户。他睁眼往窗外看去,原来是他放于窗沿上的那只彩蝶正煽动着翅膀扑打着不知是谁关了的窗户,似乎想进屋来。窗外,一轮弦月乘着众人熟睡之际,悄悄的从山的另一边爬了上来,淡淡的月光织成了一张朦胧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网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不再像白天那般现实。
蒙白羽起了身,轻轻的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那彩蝶便轻轻的落在了他的肩上。
蒙白羽转身正要离开窗户时,他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他意识到,心中担心的事终于来了。他立即唤醒了众人,又联络了蒙仲和萧黎,不久后,蒙仲和萧黎有了回应。此时,又一惨叫声传来,想必是又有人着了道,但那声音却比先前那声近了。惨叫声结束后,一切又归于平静。蒙白羽暗示众人做了戒备后,偷偷从窗户往外看去,朦胧的街道空荡荡的,毫无人影。他正感到惘然不安时,一股狂风卷来,客栈的门顿时被扑开,一个身影已飘到街道中央,紧随着从街对面的房上飘下无数人影,把客栈及左右房舍团团围住。蒙白羽这才想起,竟忘了在房上布置机关。先飘到的那影子手一挥,他身后的人影手中突然燃起了火炬,把整个大街照得通明,定眼看去,来人清一色的青衣着装,手握长剑,青面獠牙,煞是吓人。
“屋里何方来的妖物,竟敢在此造次?尔等布施的机关已被破除,还不速速出来受死。”先飘到的那人开口说话。此人所戴面具图案与其他人不同,一眼便分辨出是个领头的人。
众人受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吓,心中一凉,都不敢发声。
蒙白羽心想,无论外面的人是什么来头,总得出去把事情解释清楚,不能糊里糊涂的就跟人家打起架来。他于是挪了脚步,正要走出去的时候,被人一把拉住了,回头一看,原来是梅老先生。见蒙白羽回过头去,梅老先生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去。
“先生怎么下来了?”蒙白羽轻声道。
“老夫心里不安。”梅老先生小声答道,“来者分明不善,轻易别出了屋去,静观其变便是。”
那领头见屋里没有回应,心中不快,却似乎也不敢靠近,便怒道:“火攻,烧死他们。”
声音一落,无数火炬便朝客栈及左右的房舍飞来。
蒙白羽见青衣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展开攻击,他也顾不了许多了,一声令下:“放箭。”
齐刷刷的羽箭雨点般飞了出去。
那领头一惊,往后一跳,挥手一搅,飞到面前的羽箭都被搅飞出去,但后面的人却没那么幸运,一些人中了箭,受伤倒地。见状,那领头立即腾空而起,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那光幕火幕般自空中飞泻而下,斩灭了激射而来的羽箭,化解了手下的杀身之噩,而后,他抽出长剑挥洒,幽蓝的剑芒直冲客栈而来。众人见之,惊骇不已,却无暇逃避,心中只觉要葬身于此。正当那剑芒快接近客栈的时候,一道彩光从屋里射出,彩光和剑芒碰了个正着,“啪”的一声爆开来,那光彩宛如绚烂的五彩烟花,霞光照人,又如天上劈落的闪电爆开,把整个客栈大门炸的粉粹。一股力量袭向四面,屋里屋外的人都纷纷退了几步后倒在地上。那领头似乎也受了冲击,从空中掉落下来,摔了个狗吃屎,过了一会,才爬起来,剑却丢在了一旁。
蒙白羽也爬了起来,却两眼发黑,什么也看不见。他倒地时没有疼痛的感觉,站起后,却发现自己受了伤,片刻后,才恢复了视力。蒙白羽离门最近,冲击波袭来时,他首当其冲,但好在他身体健壮,伤得还不算太重。蒙白羽顾不得自己的伤痛,他须立刻带众人离开客栈,此时客栈已经着火。
“想活命的,都给我冲杀出去。”蒙白羽一声吆喝,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这时神情恍惚的众人才清醒过来,也纷纷冲了出去。
那领头见有人冲出,立刻摆开架势,掌中一团浅蓝色的雾光逐渐凝聚成光团,光团随着尺寸的改变渐渐变得幽蓝。待那光团如天上的月亮一般大小,那领头便将光团推向蒙白羽。当光团正要与蒙白羽身体触碰之时,蒙白羽的身体突然发出一道白光,幽蓝光团被白光反弹了回去,那领头一骇,慌乱的往一旁躲闪,却躲避不及,被光团生生的打在身上,一口鲜血喷出,摇摇欲倒。
“撤。”那领头立稳之后,一声令下,跳上房顶,其他没受伤的青衣人也纷纷跟着跳上楼顶,消失于忙忙的夜空之中。
“不好,快救人!”蒙白羽顾不得去查究青衣人是否真的撤退,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箭步奔回客栈,此时,火已迅速肆孽,大有鲸吞整个客栈之势。蒙白羽奔到客堂,浓烟已将客堂包裹,他只觉浓烟呛人口鼻,几欲睁不开眼。透过浓烟缝隙,见二楼的老少已陆续下楼,蒙白羽侧了身,让他们顺利出了客栈,见再没人下来,他才冲上楼去迅速的查看每一间卧房。当蒙白羽来到最后一间卧房时,只见房门紧闭,他一脚踹开了门,发现一男一女两个孩童正一边哭着用手扑打烟火,一边去拖拽塌上躺着的一老人。这卧房住的是赵天鞅老人和他的孙儿孙女,赵天鞅老人的儿子和儿媳在黑龙水淹金钟山时给淹死了,留下了两个孙孙给他。蒙白羽冲进去一摸,发现赵天鞅老人身体虽然还有些温热,却已然没了气息。他于是双手一夹,一边一人,穿越浓烟的封锁,将两孩童迅速抱离客栈。来到屋外,将二孩童放下,蒙白羽又冲进客栈,当他再次来到赵天鞅老人住的卧房时,整个客栈已被火海包围,他抱了赵天鞅老人的尸身,纵身一跃,破窗而出。蒙白羽把赵天鞅老人的尸身轻轻的放在地上后,回头问蒙仲和萧黎左右房舍的人是否安好,此时蒙仲和萧黎正带人去绑那些受了伤的青衣人。
“有人受伤,但所幸无人遇难。”绑了地上受伤的青衣人后,蒙仲才答道,刚说完,便见赵天鞅老人躺于地上,于是问道,“赵大爷怎么了?”
蒙白羽脱了衣服盖在赵天鞅老人身上,轻声道:“老人家走了。”
众人都围了过来,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赵天鞅老人的尸身。赵天鞅老人一身劳苦,为人和善,从不与人结冤仇,却老来失子,逃难途中,竟也身死于这烟火之中。
“爷爷为什么睡得这么沉?”被蒙白羽救出的男孩靠过来,蹲下身去扯赵天鞅老人的衣服,“爷爷,你怎么还不起来,大家都看着你呢,你不羞吗?”
“阿弟,爷爷死了。”稍大的女孩说道,哭了起来,“爷爷死了,我们没了爹爹和娘,爷爷也没了。”
蒙白羽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但他强忍住了。尤杨抱了女孩,泪却哗哗的流了下来。
蒙白羽心怕尤杨太过伤心,引发寒疾,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又不好亲自安慰,便示意尤莲去安慰尤杨。尤莲抱着尤杨,也哭了起来:“妹妹不哭,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尤莲陪着尤杨哭了好久,才把尤杨安慰了下来。
遭到这么一袭击,众人都不敢再睡觉,都远离了熊熊燃烧着的客栈和房舍,等待着蒙白羽的号令。蒙白羽心想:“来袭之人会是什么人呢。”正当他想要去质问被绑了的青衣人的时候,有人来报告说青衣人都咬舌自尽了。听完报告后,蒙白羽骂道:“贼娘养的。”
“阿哥,我们当下要做些什么?”见蒙白羽没有指示,萧黎走过来问道。
“往后山去。”蒙白羽怕青衣人再来袭击,他透过朦胧的月光查看了周围的地势,发现泉镇后山似有树林,于是说道。林中求生存,是他们的拿手本领。
得了蒙白羽的指令,众人抬了赵天鞅老人的尸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泉镇。
待到天明,众人草草埋了赵天鞅老人的尸身,在梅老先生的领引下,继续往蒙都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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