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传来了剁肉声,猪肉在刀下被切成丁,而后被剁得细碎。
杨婶闻声而来,笑道:“县侯,让婶婶来剁。”
张阳熟练地剁着肉,笑道:“我来吧,女儿和媳妇都喜欢肉粒大一些,我自己剁肉分寸更好把握。”
杨婶笑着点头,“也好。”
两位婶婶便坐在李玥身边,帮着包饺子。
猪肉事先用葱姜水和酒水去泡过,现在剁碎了可以直接包起来。
生了儿子之后,媳妇的口一直挺重。
夜里,又下起了冻雨,带着冰粒的雨水落在自家的屋顶上,落在了华清池边。
一听能吃饺子,弟弟妹妹也不睡了。
张阳剁了两大块猪肉,放松着胳膊,接下来的包饺子的事情就交给媳妇和弟弟妹妹们了。
原本这个时候孩子们都应该睡了,可现在骊山上还是热闹一片。
只有熊大依旧是鼾声如雷,那几头小熊与熊猫都酣睡着。
深夜里确实寒冷,可看着孩子们排排坐包饺子的模样,家里就显得很温馨。
课外活动也要有,张阳盘算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今年有好多事情要做。
一大家子坐在屋檐下吃着饺子,口味淡了就自己多加一些细盐。
小慧和小武坐在一起正低声商量着什么,李玥在一旁听着时而皱眉,时而询问。
吃完了宵夜,娱乐生活匮乏的当下,张阳拿着筷子敲着碗教孩子们唱歌,哼唱的歌就是最简单的祝福歌。
祝福你,在每一天里……
虽然用如今关中话版本唱起来有些绕口,张阳用自己为数不多的语言天赋一句一句教着。
很快孩子们便会自己唱了。
歌曲中欢快又喜庆的气氛很有感染力。
也不知道唱了多久,孩子们都累了,最后大家都睡下了,两位婶婶还在哼唱着刚刚的歌调,收拾眼前的碗筷。
一晚上的欢乐过去,不论睡得有多晚,张阳总会按时在早晨的固定时辰起床。
生活作息养成了习惯,也没了要晚睡的心气。
人们的生活所需都是从白天开始的,一天或一年,清晨时分劳作,夜里生活。
因为在当下朴素的生活中,到了夜里,就算是摸黑你也做不了太多的事情。
张阳提着刀走到骊山的东南山麓,这里有一片竹林。
找了几棵还算是结实的竹子砍下来,这些竹节都可以用来做竹筒。
将砍下来的竹子都用麻绳捆起来。
再扛起竹子的后头,这些竹子捆起来之后,后端如脚盆一般粗。
张阳将捆着竹子的绳头绑在肩膀上,双手扶着脚步吃力地往山上走着。
这种活很费力气,不过以前做多了苦力,现在来说也就没什么,就是胳膊遭点罪。
等将这些竹子都拖到了自家车间前,张阳缓缓将其放下,松了松酸疼的肩膀。
歇了片刻,再看弟弟妹妹的房间还锁着,这帮孩子多半还要睡。
倒是李丽质,小武和小慧三人一早就跟着两位婶婶去练骑射。
秋收冬藏归秋收冬藏,家里几头熊在冬天总是贪睡也就算了,这些孩子也这么贪睡。
心中有了不满,张阳还是多看一眼忍了下来,拿起柴刀继续将竹节的叶子与枝脉全部砍去。
不多时,李玥也醒了,带着儿子与女儿洗漱。
张阳将这些竹子全部削好之后,开始将竹节锯下来,刚锯了两节心中越想越不爽利。
放下手中的柴刀,这些弟弟妹妹也学着熊天天睡懒觉可不行,虽说这些天李玥暂时结束了他们的课业。
张阳敲响房门,开门的是清河公主,她揉着眼打开门的一条缝,“姐夫?怎么了?”
“起床帮我洗竹子。”
“啊?”清河眨了眨眼,一脸的疑惑。
“嗯,抓紧起来!”张阳大喊了一声,屋内顿时传来一阵阵埋怨。
又径直走入了李治,李福,李明的房间,将他们三人拎了出来。
被冷风一吹这三个小子顿时没了睡意,匆匆跑回去穿衣服。
看着弟弟妹妹一个个都出来了,张阳这才满意许多,等她们吃完了早饭,便让她们帮忙清洗晾晒竹节。
孩子们也需要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动手能力也需要提高。
弟弟妹妹从一开始没有精神,慢慢地恢复了叽叽喳喳吵闹样子。
看着眼前六十多个竹筒,按照李世民的要求,这些竹子还是不够的。
先让弟弟妹妹休息,张阳再去砍竹子。
清河和东阳,还有李治还算是懂事,其余的孩子都去抱着熊玩闹了,要不就再去抢玩具。
小清清自己吃着早上的饭食,还要顺便喂弟弟,她一边拿着小木勺喂弟弟不满道:“爹爹和娘都这么忙,只能我来喂你了。”
见弟弟吃饭也不乖,小清清气得干脆自己将碗里的饭食吃完,这一下弟弟又哭了起来。
晾晒好衣服的婶婶连忙来帮忙,两位婶婶是最心疼小清清与这位小侯爷的。
李玥撕开黄历的一页,历法确认之后,骊山就可以做自己的黄历了,今天是腊月二十。
这些天村子里越发热闹,当初李泰在村子里就是个孩子王,村子里的男孩子都成了李泰的“下属”
不过现在大家都长大了,当初跟在李泰后头玩闹的孩子也都成了村子里的青壮年,他们有的听了魏王的安排去中原各地看看,有的离家出去历练或是游学。
不过每一年就要临近除夕他们就会回来,带来了外界的见闻,一出一年再来村子里发生了许多变化。
尤其是田地里种着的蔬菜,还有那台巨大的蒸汽机。
当蒸汽机的汽笛响起的时候,就意味着新的一天开始了,村民们也都习惯了这种汽笛声。
村子里除了这些村民,还住着欧阳询,武士彟,李孝恭。
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就要到了,村子里来往的宾客不少,唯独李靖院子的门前最冷清。
不过近来李靖在村子里发现了一个人,村子里铁匠是分技术等级的。
现在铁匠坊的技术总领人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大爷,这位老大爷便是江师傅,按照骊山的说法,他是骊山的总工。
骊山的铁匠坊只有这一处,而且所有的铁料都要经过这位老师傅的手。
张阳对火器一直闭口不谈,李靖耿耿于怀,只能求问这位老师傅。
而老师傅也是孤身一人独居,李靖与他攀谈,发现这个老先生在兵器铸造上很有造诣,能够将横刀,马槊,甚至弓箭与箭矢铸造讲述得很有见地。
再问他,便可以知晓他原本就是军中的工匠,后来在长安城谋生,又被招去了军器监。
如此这位老先生又被工部安排来了骊山,才有了今日。
“张阳这孩子确实让老头铸造了很多古怪的事物,只是一直不知道那些东西作何用处。”
说着话江师傅拿出了一叠老旧的图纸,放在桌案上。
李靖拿起其中一张图纸,图纸上画着的一个个图形看着令人一头雾水,而且还有各种密密麻麻勾勒的线条。
以前在军中李靖时常看一些军械图纸,以前觉得投石车已经够复杂了,现在一看这些图纸,这位名震中原内外的大将军又觉得是自己当年见识浅薄了。
“骊山以前也都是靠这些图纸来铸造物件的吗?”
江师傅点头,图纸上写着用处,“比如这里写着蒸汽机上方支撑零部件,车床转动轴……嗯!”
“平时铸造用的图纸都是有名目的,至于那些没有名目的图纸都是张阳这孩子带来的,有时候老头看了这些图纸也不知道作何用处,有些地方设计很是精细。”
李靖翻看着一张张图纸,将没有名目的也就是张阳亲自交给铁匠坊铸造的图纸一一排列开来。
“不知道其前后顺序,不知其部位,不知其用处,如何得知这些铸造之物用作何用。”
“大将军如此说,老头倒是想起一些事,以前张阳这孩子就是这般,但凡做事都会给一手,留一手,是个谨慎又聪明的。”
李靖颔首道:“如此说来,就算是得到了这些图纸也是无用的。”
洋洋洒洒,三十余张图纸,图纸上的线条光是看着就令人眼睛发花。
李靖从中观察着这些图纸的笔触,感慨道:“好复杂的画图方式。”
“大将军,这些图纸说复杂也不复杂,只要理解了之后,铸造起来也就心里有个分寸了,”
李靖苦涩一笑,“以前驰骋中原,自以为看尽了天下英雄,不想真是人外有人。”
现在的李靖惊讶于骊山图纸设计,只要张阳稍稍做一些手脚,就算是得到了这些图纸,也造不出火器。
若是自己拥有火器,一定会将铁匠坊列为村子里的禁地,现在骊山没有将铁匠坊圈起来,其实就是他心里明白图纸不重要,李靖说出了心中的答案,“就算是得到了这些图纸,外人也造不出图纸上的东西?”
这里的图纸已经超出了寻常工匠的认知。
江师傅喝着茶水摇头,疑惑地看着大将军,“以为大将军能知晓一些铁匠之事。”
“难道不是这样吗?”
“大将军呀,老头也不瞒着你,敢问大将军能看得懂图纸?”
“看不懂,但有经验的工匠说不定能看懂。”
江师傅笑道:“就算是如今大唐军器监铸造军器有手艺最顶尖的工匠,但铸造这些零件多半也造不好。”
李靖皱眉道:“军器监所聚工匠都是军中能手。”
对此,江师傅没有否认,解释道:“他们确实是军中的能手,但铸造之事需要手艺。”
李靖摇头不解道:“那自然需要手艺。”
江师傅又道:“将军还是想错了,骊山的铸造工艺是个壁垒,我等为了达到张小子的要求费尽了心力。”
“若这样说,只要朝中的军器监多费一些时日也能造出来。”
江师傅抚须道:“倒也说不好,骊山的铸造能有今时今日的进步缺不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骊山尺。”
说着话,他小心翼翼拿出尺子。
李靖看着这个事物,此物外形像个扁平的锤子。
“此物便是骊山铸造术的关键,可以测量深度,宽度,长度,厚度,而且可以精确到毫厘之间,张小子还有一个叫做车床的东西,只是如今铁匠坊还没有来年就可以带下山。”
李靖打量着眼前这个骊山尺,注意到了刻度,可以抽动内部刻度来测量事物。
“大将军或许看不懂,但学会用法之后便可以知道此物妙用无穷,此尺乃是骊山铸造核心物件,那些复杂的零件才能得以铸造,魏王殿下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才将此物交给老头。”
据老夫所知这骊山尺又叫游标卡尺,世上只有三把,一把在牛闯手中,一把在骊山侯手中,剩下的唯一一把尺子,就是大将军手里的这把。
李靖将骊山尺交还,“谢老先生指点。”
老师傅又道:“大将军来问老头,老头一定是知无不答,但有些铸造工艺上的事,就算是说出来了,要领悟……呵呵,谈何容易?”
“张小子一直以来都在坚持在技术一道上,为了技术水平他与魏王不惜钱财无止尽地投入,数年来造就了如今骊山的光景,不出五年,等再有寸进,现在的骊山铸造工艺,放眼天下,没有比骊山更好的了。”
工业的寸进,铸造技术的寸进能够带来的益处是巨大的。
没有弹簧造不出现在的车床,也就是耗费两三年时间做出来的弹簧,才有现在的骊山的生产水平。
别看一个小小物件,它可以改变很多,也能够成就骊山。‘’
这便是魏王与张阳一直以来苦心孤诣,在技术一道上全力以赴的原因。
骊山的弹簧如今越做越小,也就是放眼天下,只有骊山能够铸造出此物。
每每想到这些,江师傅的脸上就有了笑容。
李靖看着这些图纸陷入了沉思,而在骊山的另一边,李崇义带着自家的家人来看望李孝恭。
自家亲爹久居骊山也就罢了,还在房梁上挂着一根绳子。
听着自己的亲娘数落着亲爹。
“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的?都说你李孝恭就知道护着骊山,也不知道照顾自己家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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