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神归途

    这里黑暗虚无，目无所安放之处。
    修罗分身自从来到这儿，就与本体断了联系。
    他也不知道在这呆了多久，只知道目无方向时，不停向前走，总会有尽头。
    “啊啊！呃啊！”
    唢呐般凄厉的惨嚎，让早已走得双腿麻木的修罗分身，猛然怔住。
    寻声望去，声音很熟悉。
    双腿还在不听使唤的惯性向前走，好不容易，修罗分身才拿回了那双腿的主控权。
    可想要再找到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早已迷失在了黑暗中。
    修罗分身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尽显麻木和迷茫。
    他尝试过很多种方法，比如用魔气打破黑暗，可当他将魔气释放，却发觉黑暗的空间中具有吞噬能力。
    无论他释放多少魔气，释放得有多快，都会在瞬息之内被吞噬，他只能无力捶打着虚空，以释放自己心中的郁闷。
    本来想点燃一束光，抚慰迷茫，却发现即使是一抹光亮也会被残忍的浇灭。
    黑暗的空间，就像是一个囚笼，一个吞尽人希望的囚笼，让人看不到未来……所有的一切，都貌似变得不那么所谓。3
    修罗分身盘膝坐了下来，竟思考起了存在的意义。
    “我？只是个分身么……”
    修罗分身按等级划分，拥有着与本体相似，却不同程度的能力，无论是记忆或是思想，还是性格，都来源于本体。
    简称：第二个自己。
    “或许……该给自己取个名字？”修罗分身这样想到。
    只是还没等他想好名字，一声凄厉幽怨的诅咒，回荡在黑暗中。
    “寒耀！你该死！该死！我凯撒尔以魔神的名义诅咒你！诅咒你！你定要为你所做出的行为，而付出代价！付出代价！”
    修罗分身从那段诅咒中回过神来。
    “父皇？”
    修罗分身目无焦距，但目光坚定，步伐稳重。
    自打他存在于世间，就已经被决定了从前，他的所有记忆都来源于本体。
    他从没有过父亲，也不知道有个父亲是什么样的感觉，脑中只有早已被书写好的记忆。
    记忆的片段在脑中星星点点的浮现，挺拔的身姿，伟岸的背影，威严的语调。
    “站起来！朕现在命令你！立刻站起来！”
    “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不行的！”
    哝哝的孩童腔，像是堵住了鼻管，发出来的鼻音。
    “为什么？呵呵哈，因为你是朕的儿子！是未来魔族的王！”
    “我不想当王！我不要！我不要做父皇的儿子！”
    少年的抵抗只是换来了每日的鞭打，黑暗的牢笼中，只有悠长凄厉的嚎叫，和断断续续撕心的哭泣。
    粗壮的匹链带着暗刺，抽打在少年的背脊，鲜血横飞，整个地下囚笼都充斥着血腥的气味。
    有人将盐巴熟练的丢入烧红的锅中熬煮，想来不只是第一次这么做，等待盐巴烧至粘稠，似蛋清稠度。
    还是滚烫的粘稠盐水，被均匀的铺在青年伤口深可见骨的背脊上。
    人有生命之水，孰不知盐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之一，在魔界盐有腐蚀血液，化皮肉的功效，是治疗皮肉伤最快的方法，没有之一。
    但如此功效之下，所带来的逆作用也是极大的……
    首先将盐巴熬至浓稠，激发活性，温度必须保持在较高的活性水平之上，然后将它涂抹至伤口，能够明显的看见，盐水会腐蚀血液，然后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皮肉，粘附在伤口上。
    新长出来的皮肉较白，能够很明显的看出不同，血液也很难在新长出来的皮肉上回流，因此新长出来的皮肉在很长时间内都毫无知觉。
    如果说剖腹产的疼痛在十级，那么它的疼痛感，就是不打麻药的剖腹产。
    青年毫无形象的瘫软在地，威严的声音回荡在耳畔：“疼吗？”
    青年的声音很淡，声音中渗透着不甘的绝望：“不疼……”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地下囚笼再没传出哭喊和嚎叫，只有一声又一声的狂笑。
    笑声很大，大到掩盖了匹链的破空声，笑声很小，小到盖不住心中的那声悲鸣。
    在修罗分身的记忆中，看不到父亲的脸，只有那威严的声音，时常在脑中回响。
    他想看看，想看看他的父亲长什么样，想看看是怎样的一个人，培养出了如今独霸魔界的魔神。
    他没有父亲，也不知道拥有一个父亲是什么样的感觉。
    “或许……”
    修罗分身脑中思绪纷乱之际，已经走到了声音的源头。
    一个飘忽不定的人影，闪烁着银白的光，被封锁在红色的光球内，承受着灼烧的痛苦。
    修罗分身明显感觉到，每靠近一步周围的温度就会越高，此时的修罗分身离位置距离还有百步，全身上下已没有一处干爽之处，能够想象得到，在那红色光球内的温度，到底有多恐怖。
    这就是他的父亲？修罗分身有些不敢相信，在他记忆中的高大挺拔的背影，成了他所向往的目标。
    他不愿意相信，他想要成为的人，如今在光球内痛苦的嘶喊，翻滚，挣扎……
    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修罗分身一步一步的靠近着，全身被照的通红，还有五十步……
    修罗分身嘴中低喃：“父亲～”
    声音很轻，像脱水的鱼显得干涩。
    还有四十步……
    凯撒尔双手捂着头，银白色的躯体不断闪烁，光芒变得暗淡，虚脱的双膝跪在地上，最后整个身体趴了下来，脸朝一处，看见一个黑点，在眼前慢慢放大。
    还有三十步……
    黑点的外形逐渐清晰，是个人。
    还有二十步……
    已经靠得很近了，但凯撒尔的眼前有些朦胧，只能看到那黑点如火光般跳动，闪闪烁烁。
    还有十步……
    凯撒尔只觉得那人有些熟悉，或许在他的从前见过吧，但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凯撒尔不知道是出现了幻觉还是怎样，他感觉自己看到了修罗魇，看到了那张很熟悉的脸，仿佛听到了他在叫自己父皇。
    凯撒尔的眼泪有些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流出，他也不知怎么的，心中升起一股悔意。
    地面晃动，一束强烈的光，突破黑暗照在了凯撒尔的脸上，凯撒尔试图用手去阻挡那道光。
    可那道光如利箭般突破了他的手掌，穿过了他的眼皮，他的身体变得有些半透明了，甚至已经没有了影子的存在，光穿透了他的整个身体。
    凯撒尔已经失去了他的痛觉，感觉，触觉，他感觉不到世界的存在，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一个阴影罩了下来，挡住了他的视线，很近很清晰。
    “父皇。”
    凯撒尔的心，好痛……好痛……
    寒耀试图阻止着风暴，感知中黑暗空间破碎，修罗分身出现在了他的不远处。
    寒耀只是轻瞥一眼，以修罗分身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对寒耀造成伤害，只是可惜，黑暗空间没能将他留下。
    风暴愈发猛烈，修罗分身如果不傻，肯定会选择逃跑，寒耀阻止不了。
    如今的风暴，到达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若用实力来衡量，说是十星神帝巅峰都不为过。
    风暴还在继续提升，修罗分身呆立在原地，体内的魔气正被风暴一点点的抽出。
    寒耀疯狂挥拳，击打在风暴上，想让风暴停止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打破它，让风暴陷入混乱，可每一次的击打，貌似促使了风暴的愈发强大。
    必须将所有的力量汇聚在一个点，才有可能阻止风暴的继续强大，可风暴好像已经超出了寒耀的想象，谁能想到，只是思考的这么几个瞬间，风暴再次突破，有一种压过寒耀的势头。
    不能再犹豫了，寒耀右手紧握神龙枪，枪尖上光芒大放，以一种抛掷的方式将神龙枪用力甩出。
    一个人影从他身旁急速飞过，修罗分身？寒耀不敢相信！
    “什么？！”
    他想死么？在寒耀看来，修罗分身明明可以活，可他为什么要选择死呢？一定是有他的目的的。
    修罗分身似飞蛾扑火，孤注一掷，眼中尽现疯狂之意，魔气在他周围狂暴的涌动，即使有大部分都被风暴所吞噬，但修罗分身毫无顾忌，直冲风暴中央，他要自爆。
    “自爆？”
    寒耀念头急转，心中推算着多种可能，修罗分身想要通过自爆，导致风暴混乱，考虑到自己的救子心切，从而对自己造成伤害？
    等等！儿子？！
    如果风暴混乱，再加上修罗分身的自曝，那么产生的破坏力将是巨大的，而处在爆炸中心点的，寒耀的儿子，将承受修罗分身的自曝，和混乱风暴的两重伤害。
    如此以来寒耀儿子存活的几率，将大大减小，如果只是混乱风暴，寒耀倒是能够承受，并且能够做到百分之八十的存活率。
    如果再加一个修罗分身的自爆，即使修罗分身的实力大减，但也是一个十星神帝后期的强者，那么存活率将会降到百分之八。
    你们可能忘了，在这之前还有一把神龙枪的存在，若是把神龙枪的因素，计算在成活率当中，那么存活率将不足百分之一，仅有百分之零点八。
    寒耀没有犹豫，迅速窜出，神龙枪在修罗分身之前，撞击在了风暴上，巨大的破口，让风暴形成乱流。
    修罗分身开始加速起来，寒耀紧跟其后，寒耀必须在修罗分身自爆之前，将他的儿子救下，因此寒耀在加速的前提下再次爆发，一声声破空之音，如踏破了天际，每一次爆发，都令天地震动。
    在快接近修罗分身时，修罗分身一个转向，朝着更高的天空飞去，寒耀瞬间警惕，待在原地，愣了足有半个呼吸，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无论修罗分身要做什么，寒耀迅速调整好呼吸，再次加速，朝着混乱风暴的中心。
    已经很接近了，快点！再快点！
    孩童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向自己冲来的寒耀，一种很亲切的感觉，让他不自觉的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寒耀也伸出了他的手。
    高空中传来一声巨大的爆响，震散了混乱的风暴，却带来了更大的爆破伤害，寒耀已经触碰到了孩童的指尖，时间仿佛定格了下来……
    孩童的指尖有些温软，手很小，一根指头，不过寒耀小拇指的一半，孩童的脸上显得有些疲惫，有些昏昏欲睡。
    寒耀心中涌起不忍：“他还那么小。”
    涌起悲痛：“他还没能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涌起伤感：“就这么结束了么？”
    涌起自责和无奈……
    寒耀从迷离的眼神中，找到了那颗黑的璀璨的眼珠，时间也在这一刻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