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途径

    柯黎认真地听着，他觉得古老者虽然脑子有点问题，说法在某些角度来看是自相矛盾的，但他们的思维和立场明显就不是和神灵一伙儿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拥有了永生不死的特性，但是他们的战斗能力却没有神灵强，所以这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也没有办法搭配造物主的称谓，最后留给他们的就是尴尬。
    毕竟，对于复苏的先古之神来说，对于新诞生的神来说，古老者也是一群半路冒出来的菜鸟，看着有点实力但又没有达到能够瓜分话语权的程度。
    而这样一来，先古时代的外星移民者文明，以及古老者时代的非凡创造者文明，就在这个时候遭到了历史版本的覆盖。
    新的生命都换上了新的方案，虽然古老者还凭借着不死之身挣扎了几下，但最终还是被踢出了历史的舞台，就算不死也没有他们的戏份。
    这才有了后来的古老者搞事，以及更加漫长的疯狂堕落历史。
    于是柯黎想了想，找个不那么得罪人的角度，提出一个问题：「所以，在出现那些残缺神灵之前，古老者是有自己的历史的。」
    「现在我想知道，和古老者记录的历史长度相比，现今残缺时代的历史，到底是哪一边的历史比较悠久，哪一边又缺少历史底蕴？」
    这一问，似乎有点把绽颅天使给问到了，他的身上又溢出一些奇怪的意念。
    一方面，绽颅天使似乎非常不想思考和处理这件事，一种无形的怨恨在他身上增长。另一方面绽颅天使又很认同柯黎的提问，觉得这正是一名古老者同胞该思考的事。
    现在的绽颅天使，就像是个矛盾聚合体，只要柯黎多提供一些反应，他就会产生各种各样奇怪的回应。
    「给我一点时间。」
    柯黎点点头：「没关系，你考虑多久都可以，或者下次再找我聊也行。」
    绽颅天使看着柯黎，又产生了新的疑惑和新的感动：
    「不用那么久，我只是知道的东西非常多，需要花点时间整理整理而已。毕竟这样的口头交流是那么的低效，要是你愿意和我精神共享，进入我脑海的图书馆里，那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快速翻阅。」
    进入对方的地盘就有可能丢失主动性，柯黎决定按兵不动，他手里有特性操作空间，要是聊到一定程度，确认对方有操作价值，试图净化一下古老者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他是高序列的赦罪师嘛，这也算是专业对口的特性应用。
    很快，绽颅天使就找到了相对委婉温和的说法：「首先，古老者的历史肯定是悠久而漫长的，在残缺的世人看来，它也许是平淡又平静的，但那正是我们曾经一度追求和守护的安宁生活，所以它很少出现历史性的冲突事件。」
    「其次，在末日降临以后，我们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才保留下了这颗星球，所以这颗星球属于古老者，我们应该也是这里的主人，可惜那些残缺的神并不认同这点，他们自己找不到什么好的解决方案，就反反复复地寻找突破口。」
    「之后，因为古老者的沉睡，我们在这段时间迷失了历史的参照物和时间的标准，因为恒星没有衰变规律，只是在无限地释放能量，所以后续的历史都是重新记载的，这些历史都只能用来感受，而不能用来比较。」
    「不过非要说谁长谁短的话，我觉得还是残缺的时代显得要更漫长一点。」
    柯黎有些意外，他本来以为绽颅天使弯弯绕绕，聊到最后又是一句往自己脸上贴金，顺便嘲讽一下残缺的扮演神的。
    没想到绽颅天使很爽快地承认了，残缺时代的历史长度，要比古老者的历史长度长得多。
    那这样一来，先到这颗星球然后又遭殃的先古之民，他们的时代长度可能也是比较短的，还没有站稳脚跟就遭到了各种意外。
    虽然先古之民在某种意义上也拥有永生不死的特性，但和古老者相比，这种特性又是不同的。他们更加接近于积累污染的群体，不像古老者是自主活动的个体。
    柯黎：「也就是说，残缺时代的神，统治世界的时间是很长的？」
    绽颅天使点点头，身上的颅骨也跟着摇摆：「是的，虽然古老者和他们有过短暂的合作期，试图将他们引导指向正确的方向，但他们一意孤行无视劝告，在历史上再度发生末日降临的时候，他们就干脆抛掉了统治的世界。」
    「因为他们手里掌握着大量的力量，古老者现有的人数也不足以干扰世界灵魂与非凡的循环，所以他们一次次地尝试各种文明开局，各种生命路线……」
    对上了！那些被污染的先古之民，在发表复仇宣言的时候就说过，当世界的可能性被耗尽时，他们一定会卷土重来进行报复。
    所以残缺时代的神，一定存有先古时代的背叛者，是力量和经历都超过了古老者的存在。而这些神灵保持缄默，并没有直接动手或者强势灭口，恐怕也是因为先古时代的噩梦并没有放过他们，他们只能不断地寻找可能性。
    但世界发展的可能性，也是有局限性的，并不是可以无限拖延下去的。
    这里面的末日降临肯定有某种触发条件，也有无形的时间限制，要是能从古老者口中得到末日降临的历史案例，那也是一种非常不错的情报。
    柯黎好奇地问：「哦？我还以为古老者抵抗完末日以后，末日就彻底结束了呢，原来后世还爆发过很多次末日啊，每一次末日都是怎么样的展开和结果呢？」
    绽颅天使摇摇头：「具体的末日次数，古老者也无法完美记载，就像很多场连续不断的地震，被统计为一场地震一样，我们需要休眠并规避末日，无法完整地记录一切。」
    柯黎：「那这样的话，那些残缺的神，在抵抗末日中有所付出，一点点地积累自己的优势。那他们最终是否也会瓜分造物主的权柄，然后成为造物主一样的存在呢？」
    绽颅天使考虑了一下：「虽然这是古老者和残缺者之神停战的理由，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们认同了他们。我说了他们只是寿命悠久，还没有到熄灭的那一天，并不是说他们就等于真正的永恒。」
    「一颗不愿意自我燃烧的星星，想活得更久一点可太容易了。所以这世上总是悲剧循环，又悲剧循环，一遍遍地经历死亡和牺牲，又无法抵达各方面都平衡的完美结局。」
    「有时候，古老者也会尝试加剧一下那些星星的燃烧。虽然变得凶残不是我们的本意，但他们一直掌控着局势又不肯放手，一次次地毁灭又重来，却是在折磨所有人。」
    「你应该……能理解的吧？」
    绽颅天使说完，又是期待又是担心，又是审视又是怀疑地看着柯黎。
    柯黎却在思考其他的问题：看来这世上经历末日降临并不是第一次，诸神也确实找到了一定抵抗末日的办法，那就是用信仰之力去解决这件事。
    而信仰之力这个看起来很玄学的东西，又是能由先古时代的残影大量产生的。
    而产生信仰之力的先古残影，并没有得到信仰之力的保护。
    这完全就是个很嘲讽的闭环，一切都在按照先古时代的悲剧循环：大多数人产生的信仰之力，只能被拿去保护较少数人，而这大多数人的结局又是稀烂的毁灭，要把信仰之力分摊下来的话就是不够用。
    下一次的新生世界，并没有摆脱末日毁灭的阴影，做出的错误选择还是在继续。
    这样一来，柯黎就有了明确的怀疑目标。
    恶魔的选择，背叛的错误，无意义的重复……
    难道是那个摆烂不上班的魔王？毕竟把世界搞成这个德行，辜负了所有人的信任和期待，辜负了所有人的牺牲和付出，最后现在的世界又和先古之民并没有什么关系。
    如果柯黎是坐在那个位置，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和各种的尝试，耗尽了各种可能性又看不到希望，那他的摆烂式挂机确实是可以理解的。
    很简单的思路就是：既然我参与的时候完全不行，怎么样都找不出未来，那直接把决策权力交给别的生命好了，随便它们自己瞎胡闹。
    而这又和恶魔序列整体的作风挂钩。
    只怕战争与军事化管理只是个限制欲望的幌子，心里有鬼的恶魔不敢骑在供奉者的头上肆意妄为，免得被先古时代的亡灵发现他们不干人事，连最后的约定都不会遵守就会选择翻脸。
    柯黎想了半天才说：「嗯，这件事确实……不是只靠一个人就能做到的。」
    「历史和命运，从来都不是一个人造就的结果，表面上计算着看起来还有机会可以重来，但实际上的错过就是错过。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并没有那样的机会去挽救。」
    「虽然有些时候下定决心，独自揽下所有的罪孽和错误，希望去争取一个好的结果。但这份觉悟和决心还是不足以动摇世界，那些非凡力量也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决心而动摇，你是想说这个意思吧？」
    「你是不是在内心深处，其实也很渴望得到一个苏醒过来，睁眼看这世界的同胞，在深思熟虑和促膝长谈之后，对你说一句我理解，和我原谅？」
    柯黎的这句话，几乎正中绽颅天使的下怀，一下子打乱了绽颅天使的所有情绪：
    「你真的……你真的……难道你是……你怎么会直接给我这样的答案……」
    「不，不要告诉我谜底，我要猜，我要搜索所有的记忆，直接猜出你是谁！」
    面对绽颅天使的奇怪反应，柯黎也觉得情绪上有些微妙的波动，体内的神秘花纹再度开始了运转，这居然就是异访者特殊仪式的一部分。
    并不是突如其来的造访，而是静静的长谈之中，给对方意料之外的袭击，又造成了彼此之间的错误和误会。
    绽颅天使其实看着也不傻，他有几次的意念流露，都是在怀疑柯黎是假冒的。而他又是如此的矛盾，如此的渴望有人能够理解他，所以即使是假的面具，他也想拥抱认同。
    这就是异访者仪式的第二部分，被自我欺骗又主动接受的虚伪。明明邀请了那个人，那个人狠狠地给了自己一拳，表示不想来，然而又希望能心软地见上一面？
    谁能想到这些永生不死的古老者，内心也有脆弱残缺的一面呢？
    对先古时代的居民而言，也许这样温和仁慈的古老者，曾经是他们希望出现的救世主，但是第二个安静宁和的古老纪元并没有持续太久，依旧是被末日毁灭。
    古老者大概不是残缺的先古之神创造的，因为他们的不死特性更加接近完美，而古老者又保留了很多人类才有的知性和弱点，说白了就是作为神话生物而言更有人性。
    柯黎手里握着各种主动权，指向各种不同的可能性。
    他可以尝试设计语言陷阱，试图让古老者把灵魂交易给自己，这样一来自己就有了一个无限复活的工具，可以用来安全地刺探各种情报。
    他可以净化古代末日的污染，把污染转移到黑骨身上，看看更加清醒的古老者能否在现在的情况下，理性地提供一些建议和帮助。
    当然，柯黎其实也可以野兽作风，粗暴地结束这场交谈。
    既然这家伙说自己想猜，那就一脚把他踢出宝石秘境，让他为自己一句话的错误感到后悔，让他遇到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
    有什么是可以的，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对于拥有非凡力量的人而言，柯黎这样做，仅仅是因为他喜欢和他乐意，并不一定要给任何人什么缘由。
    于是柯黎打了个响指：「那么好，今天的交谈就到这里了，再见。」
    「啊！」绽颅天使似乎还没想好，就感到身形逐渐变得虚幻，一种怪异又熟悉的排斥感，将他逐渐推出了宝石秘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