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随落花按剑行/凤扆

你去杀她就是。”
    淳于明沉默地看着唐为烛，接下来的话连他一时之间也不知从何说起，半晌后他道：“唐德盺虽然是你哥哥，可毕竟没有实权，然而程百月再怎么说都是玦堂堂主，我若是杀了她，且不说楼里不容我，你会容我吗？”
    “那你想怎么样？”
    淳于明看着他冰冷的脸色，慢慢道：“程百月长年结党营私，身为一堂之主勾结外党、辨事不明，不为白玉楼献策献力，反而置楼中利益于不顾，甚至企图谋夺楼主之位，即日起，对程百月清理门户。”说着，从袖中拿出风雪照夜轻轻放在了桌上，唐为烛脸色一变：“什么意思？”几乎就要拍案而起，飘瑶把手一摆，唐为烛看了她一眼，坐了回去。
    飘瑶脸色冷凝，低声道：“阿明，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嫂子做事虽然荒唐，可毕竟是我们的亲人，大当家怎能如此相逼？”
    “飘瑶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二当家下不了狠心，”淳于明微微而笑，风雪照夜长长的紫穗在桌边摇摆，“到我可就不留情了。”
    他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唐为烛的脸色阴晴不定，最后重重一哼起身道：“那我唐某领情了。”
    下山时，唐为烛一脸阴沉地出来送行，虽然他为淳于明让她处置程百月的事而不痛快，可搞成今天这地步，算来算去自己也有大半失职之处，就算大当家有一天真的要他清理门户他也无话可说，现在只是解除她的职位已经很不错了。
    他舍不得飘瑶下山，可是食言的话又说不出口，只得打起精神叮嘱她多加注意，飘瑶武艺虽高经验却少，他是真的有些不放心。飘瑶一一应了，转身下了山对淳于明道：“他这么不放心，最后肯定会偷偷跟来。”
    淳于明忍着笑：“看来我真的替你找了个好夫君，你怎么谢我？”
    谁知飘瑶冷冷挖了他一眼，“你这么煞费苦心要我夫妇替你做事，我倒要仔细瞧瞧是什么样的小仙女把你迷成这样。”
    淳于明不答，脸上淡淡的笑意逐渐消失，一想到回去他就莫名的烦躁，天空一片澄明，广阔无垠，可是他想要的自由仿佛越来越遥远了。
第四十三章    千玥台
到了龙漓客栈，望着门上龙飞凤舞的金字招牌沉默良久，淳于明才道：“飘瑶，以后有劳你了。”飘瑶点点头，却把眼睛向右一瞥，“你看那边。”
    淳于明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远处街上有三四个人正朝南边走，每人手中都有一把剑，剑身比寻常的更长更阔，“大剑门的人。”
    飘瑶低声道：“我和夫君曾在别处见过他们，夫君还和其中一人动了手。”
    看着那几人进了一家酒楼，淳于明问：“你们因为什么动手？”
    “他们对大当家出言不逊。”
    “那他们认识你了？”
    “不，我在车里没有露面。”
    淳于明无所谓地转过头：“算了，我们和大剑门算不上有仇，除了地盘之争，就是两位当家的旧怨而已。走，不用理他们。”
    上了楼，刚走到房间外，隔壁江毓儿的房间立刻有人开门出来，是江碧沉。他一见淳于明便如释重负地道：“你总算回来了。”淳于明淡淡地嗯了一声伸手去推门，不料江碧沉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沉声道：“我们被人偷袭了！”
    淳于明一震，这才注意到江碧沉虽衣着整洁，却神情憔悴，脸上还多了道伤痕：“出什么事了？”
    “进来说。”
    进了屋，江碧沉到这时才看到站在淳于明背后的是谁，“飘瑶姑娘？”
    飘瑶微微一笑：“江公子好，或者说岚王殿下好？”他们早在去年十一月时为了救淳于明，就已经在理州的戏园子里见过面了。
    江碧沉尴尬地道：“飘瑶姑娘仍叫我江碧沉就行。”
    淳于明操着手淡淡地笑，江碧沉还有心思和人寒暄，看来人都没出什么事。过了片刻，他道：“你说的偷袭，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碧沉叹了口气，“昨晚大概子时过后，我睡得正熟，突然听到一声类似木栓被人拨开的声音。我睡眠很浅立刻就醒了，但是过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异样，就在我差不多又要睡着的时候，从眼角看到一个穿夜行衣的人从门外钻了进来，迅速到了我床前，我看到他手中白光一闪，便从枕头下抽出剑向他劈了过去——这都是跟你学的，你的剑总是放在枕下。堪堪到了他头脸，就听到另外几个房间乱了起来，我心里一急没有刺中，不过那刺客看到我没睡着好像也慌了，跳窗跑了。”
    飘瑶问：“其他的刺客也都没得手？”
    “他们没想到毓儿会暗器，被她射伤了胳膊和脸逃走了，她自己安然无恙，倒是四弟被人伤了手臂，赵初莲的腿也受了伤，不过都没什么大碍。但是我担心他们还会再来，那时就不好办了。”
    淳于明一根手指抵着额角没有说话，肚子里连连冷笑。没想到顾初莲下手这么快，自己离开当晚他就动手杀人，这么怕错失良机么？
    他沉吟了一会，试探道：“那我们尽快离开？”
    江碧沉紧皱双眉，俊朗英挺的脸上满是倦意，眼中却闪着一丝凶悍的光芒：“不用。我猜这些都是叛党的人，哼，我正愁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他们倒自动来找我了，来得正好！”
    既然你们主动与我接触，不如就来场近身战吧，大家各使各招，且看最后到底谁死谁生。
    然而江碧沉若是知道这一交战的结果竟会那般惨重，他今日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因他不单只低估了顾家老二，还低估了顾萋菲的心思和手段，甚至，还低估了皇室比刀子更毒的恩怨。
    淳于明看着他发狠的眼睛，与飘瑶交换了眼色，慢慢道：“既然这样，我让人暗中保护你们，这里是璧堂所在，在这里想来叛党还不至于太放肆。”这样也好，他现在也不能走，要知道出了顺宜，再要找老爹和老娘就不好找了。
    “那我们换家客栈，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江碧沉道。
    淳于明微笑：“换哪儿都一样，顺宜的客栈都不安全。”除了白悲凤和邢如妆住的那家，但是他是定不会让你们江家的人住进去的。
    “那去哪儿？”江碧沉和飘瑶异口同声问道，却见淳于明沟唇一笑，那笑容分外魅人：“有个地方又大又舒服，既安全还不用花钱，而且消息很灵通。”
    江碧沉怀疑道：“有这样的好地方？你不会想说衙门吧？”话音未落，飘瑶眼睛蓦地一闪，“难道是——”
    淳于明笑着点头：“千玥台。”
    千玥台是什么地方？
    要解释这个，不妨先粗略了解一下白玉楼。
    白玉楼由白家创建，当然由他们世袭楼主，另根据情况或再设当家之位。传到白悲凤时，白家的世交唐家大公子唐连坐了二当家的位子，但是唐连在多年前意外死亡，后来便由他的二儿子唐为烛继承了二当家之职，这也就是为什么白悲凤和唐为烛同为当家，年龄却相差近十六岁的缘故。
    白玉楼座下有七分堂，从西到东分别是玦、瑾、瑶、珏、璧、璃、琼，势力范围统共遍及八十八城池，在奉国各门派中称得上实力极大。其中：
    玦堂堂下为汉水十三城，自上一任堂主过世后，便由唯一的女性堂主程百月掌管。
    瑾堂有陕中八城，虽然地域最小，其年轻的执掌者关寞却生得沉默稳重，不可小觑。
    瑶堂堂主姓郭名新，是个体态微胖的中年男子，生性偏执，以一把乌骨铁扇统领豫南十一城。
    珏堂的冉还人年方而立，爽直重义，虽身上有疾却精通兵法、善使双刀，是个典型的河南汉子，其所在的珏堂包括豫北八城，连同瑶堂形成豫州双翼，与官府隐隐成分庭抗礼之势。
    璧堂高弄风则统领鄂中十六城，此人性急而舌毒，与淳于明私下是好友，但对楼中各种纷争一向是冷眼旁观，谁也不偏帮。
    而说到纷争，就不能不提到璃堂堂主冷云昭。冷云昭二十二岁，与高弄风是同岁，但他成为堂主已有整整六年，也就是说在他年仅十六岁时就已掌管了湘水十二城，可见其天分之高，而这人的手段确实极毒辣高明，比之淳于明有过之而无不及。冷云昭剑法在白玉楼中位列第四，第一自然是白悲凤，第二是关寞，第三才是唐为烛。这样一个人物，可想而知定会对来历不明、心高气傲的淳于明看不顺眼，不过与程百月有本质区别的是，他针对淳于明的刁难纵然堪称赤裸裸，但全都有理可循，绝无破绽。
    最后一个琼堂，名字虽然很“穷”，却是七个分堂中最富有的一个，因为琼堂坐拥的是鄱阳湖二十个城池，鱼米之乡、商贾云集，可谓富得流油。堂主李重梦是商人出身，所思所为俱是精明无比，他很早就与淳于明有结交，甚至早在淳于明进入白玉楼之前就已认识。不过对于商人来说，欣赏归欣赏，白玉楼的事和个人的事终归是两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