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天,赵芬芳呵呵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
金启明问:“赵市长,你笑什么?是怀疑我的真诚,还是怀疑我的实力?”
赵芬芳止住了笑容:“金老板,类似这样的谈心,你和白可树谈过几次啊?”
金启明摇摇头:“没有,你知道的,白可树是齐全盛手下的红人,用不着资金的力量。”
赵芬芳冷冷道:“那么我用得着是不是?你想用这一千万收买我手中的权力是不是?”
金启明坦荡地笑道:“赵市长,你看你这话说的!哪能啊,即使我捐出这一千万,也不是给你个人的,是支援老区建设嘛,怎么可能收买你手上的权力呢?再说,镜州这么大,你威望这么高,我不出这一千万,也会有别的国营企业出这一千万,——蓝天集团没准就愿意出!”
赵芬芳明白,金启明说的是风凉话,一千万的巨额捐款,又是捐给没多少人知道的一个老区基金会,除了金启明民营的金字塔集团,一时还真难找到第二家。然而,赵芬芳却装作不明白,官腔又打了起来:“金总,你知道就好,捐不捐这一千万是你的事!你捐了,我代表肖兵,也代表老区人民真诚地感谢你;你不捐,我也不能勉强你,仍然会支持你和你的金字塔集团把事业做大,绝不会找借口卡你压你。
你看着办好了!”
金启明便也不把话说透:“赵市长,说到把事业做大,我还真有不少想法。现在蓝天科技和蓝天集团都是举步维艰,我不能不管,正准备进行资产重组,你市长恐怕要有个态度。”
赵芬芳笑了:“我听说了,你们金字塔集团想买壳上市,盯上蓝天科技了,不错吧?”
金启明道:“不错,我们的方案已送给了周善本副市长,不过,谈得不太顺利。”
赵芬芳心里有数:“我知道,也可以告诉你:周善本和齐全盛都不赞成你的重组方案,他们都倾向于接受田健的方案,和德国克鲁特搞生物工程项目合作,我的态度可能不起作用。”
金启明慷慨激昂起来:“赵市长,改革开放搞到今天,政府还能把一切都包起来吗?还能丧事当做喜事办吗?‘三个代表’中是不是有一条:代表先进的生产力?蓝天集团代表不代表先进的生产力?据我所知,蓝天集团资不抵债,早已破产,政府为什么不下决心让它破产呢?”
赵芬芳有些明白了:“蓝天集团若是破产,那么,集团欠蓝天科技的八亿七千万就还不了,蓝天科技也就要跟着破产,和克鲁特的合作也就没希望了,就给你带来了机会……”
金启明抢上来道:“如果在蓝天科技破产的情况下,德国克鲁特研究所还愿和蓝天科技合作,我和金字塔集团就放弃这个并购重组方案!赵市长,我不要求你支持我们的重组方案,只要求你公开发表一个讲话,披露蓝天集团即将破产的事实,支持蓝天集团进入破产程序,并代表市政府对媒体讲明一个观点:按市场规律办事,政府绝不替蓝天集团托底就行了。”
赵芬芳想了想,爽快地答应了:“这完全可以,政府包办一切的时代过去了,我们不能只要脸面不要屁股!说实在话,对齐全盛搞的那一套形象工程,我早就有看法!”停顿了一下,不无担心地说,“不过,齐全盛这同志的脾气你知道,恐怕我表这个态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金启明笑道:“齐书记那边我再做工作吧,反正他现在还在省城休息,一时也回不来。”
赵芬芳似乎无意地问:“金总,直到今天,你都没弄清齐小艳的下落?”
金启明摇摇头:“我还真不知道齐小艳跑到哪儿去了,估计出国了吧?”话题一转,又主动说起了向老区基金会捐款的事,“哦,对了,赵市长,你看捐款这事具体怎么操作?是我们派人去北京呢,还是让肖兵他们再到镜州来一趟呢?”
赵芬芳做出一副不介意的样子:“你们自己定吧,如果肖兵来镜州,我就出面接待。”
金启明很懂事,想了想,说:“赵市长,那就让肖兵来镜州吧,捐赠仪式我看就不要搞了,一来金字塔集团名气够大的了,用不着多宣传;二来呢,又是给外边的基金会捐款,宣传出去不好,起码我们镜州的慈善基金会要有想法,我们集团只向慈善基金会捐了十万元。”
赵芬芳益发觉得金启明懂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情不自禁地端起了市长的架子,以作报告的口气赞许说:“好啊,很好啊!金总,我们发达地区的企业家就是要有这种默默奉献的高尚精神嘛!老区人民了不起啊,在战争年代养育了革命,养育了党!没有老区人民的伟大历史奉献,就没有新中国,就没有改革开放的今天,也就没有你金总的这座金字塔嘛!”
越说声音越高,赵芬芳渐渐进入了自我感动的境界,秀美的杏眼里竟有泪光闪动。
这时,秘书敲门走了进来:“赵市长,已经五点五十了,日本东京都的客人到了。”
赵芬芳从容地站了起来,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握住金启明的手:“好吧,金总,就这么着吧!一定要给我记住啊,你这座金字塔可是用无数革命先烈的鲜血奠的基啊,对先烈牺牲的土地必须有所回报嘛,我这个镜州市长先代表老区人民谢谢你和你的金字塔集团了!”
金启明也恢复了以往的恭敬:“谢什么?赵市长,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嘛!”
刘重天难得请了一回客,请田健,地点就在公安厅度假中心,一定要周善本来作陪。
周善本有些疑惑,看着桌上的丰盛菜肴和启了封的五粮液,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重天,今晚到底谁买单?你老兄一定要我来,不会把账记在我头上吧?啊?”
刘重天拉着周善本和田健坐下,一边倒酒,一边说:“善本,你这警惕性也太高了吧?我请客怎么会让你买单呢?再说,你是什么人?廉政模范啊,我犯错误也不能让你犯错误嘛!”
田健说:“犯什么错误?刘书记,这单你也别买,算我买了,就从国家赔偿金里扣!”
刘重天点着田健的脑门直笑:“哦,你小伙子还真要提起国家赔偿问题啊?啊?”
田健很认真:“为什么不提呢?哪怕赔一块钱,我也得让他们赔!别说我没问题,就是有问题,他们镜州检察院也不能这样对待我,简直是他妈的法西斯,没法不制造冤假错案!西方法学界提出过一种毒树理论,我认为很有道理:逼供是棵毒树,靠逼供取得的审讯结果便是毒果,不能予以采信!而我们是怎么做的呢?进入网络时代的新世纪了,还在搞逼供,把人往死里整!国家法律明令禁止的审讯手段仍在大行其道!”说着他又愤怒起来,毫不客气地责问刘重天,“刘书记,我请问一下:我们的执法机关都不依法办案,依法治国又从何谈起呢?”
刘重天叹了口气:“所以,我这个专案组组长今天才请酒谢罪,向你小伙子道歉嘛!来,来,田健,把酒杯端起来,我先敬你一杯,为你在镜州检察院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委屈!”
田健端起酒杯,却不喝:“刘书记,我要你道什么歉?抓我打我的又不是你们省纪委!”
周善本劝道:“田健,你既然知道抓你打你的不是省纪委,那还和刘书记较什么劲?不是刘书记和省里的专案组过来,只怕你小伙子现在还在镜州反贪局挨整呢!喝酒吧,你!”
田健这才把酒喝了,喝罢,说:“刘书记,我这不是让你道歉,是真诚地感谢你!你是清官、好官,依法办事,为民做主,因为有了你,我的问题才搞清楚了,镜州腐败案才办得下去!但是,一个清官代替不了一个法制的社会,为了健全法制,我非要告镜州检察院不可!”
刘重天也抿了口酒,和气地道:“田健,从大局出发,我不希望你提起这场民告官的行政诉讼,影响总是不好嘛!但是,有一点你说得很对,清官代替不了法制的社会,——别说一两个清官代替不了一个法制社会,就是一批清官也代替不了一个法制社会。所以,你真要告,我也不能硬拦你,该替你出的证明,我还会为你出!另外,也要向你通报一个情况:士岩同志已经有指示了:对镜州检察院那些参与折磨你的同志,有一个处理一个,不管他们有什么理由!”
田健激动了:“刘书记,既然如此,那我更得告了,给我们这个社会,也给有关部门提个醒,别再让一些坏人打着反腐败的旗号整治好人,诬陷好人!”看了刘重天一眼,明确地说,“刘书记,这种事既然能发生在我身上,也就可能发生在别人身上,甚至发生在你身上!”
刘重天本能地感到田健话里有话,夹了口菜在嘴里嚼着:“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啊?”
田健一声苦笑:“刘书记,你活得累不累?这还要我说啊?谁不知道你以前的秘书祁宇宙举报你了?镜州现在四处都在传,说你的问题很严重,随时有可能被省里双规!”
周善本证实道:“重天,田健没说假话,这两天镜州传闻可真不少,矛头都是指向你的,说你马上要进去,说老齐被请到省城休息是假,帮省委搞清你的受贿问题才是真的。还有人造谣,说你失宠了,把秉义同志搞毛了,秉义同志和省委不会再保你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刘重天不无苦恼地道:“谁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好了,人正不怕影子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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