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为妖

    所谓的皇陵，那真是光听过，从没见过。
    “嘿，我这辈子，倒是还能进一次皇帝死后睡觉的地方，也是挺值了。”我自嘲地笑了一下。
    即便是此刻身体虚弱，我还是挣扎着起来。借着小三爷手指尖亮起的火光，把冥殿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不过这看来看去，倒有许多古怪离奇的地方。
    按说皇陵嘛，再怎么富丽堂皇，那也就是埋死人的地方。可眼前冥殿不仅仅是没有棺椁，可以说什么都没有，地上空荡荡的，别说陪葬品了，连块多余的石头都没有。
    然而看这冥殿的规模结构，上圆下方，顶部呈穹庐状，仔细分辨，列满二十八宿。这叫作天圆地方，同当时人们的宇宙观完全相同。
    再看冥殿的地上有六个石架，这些石架上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放。这也不应该，别说皇帝了，哪怕是普通富贵人家，都得放上几样值钱的珠宝首饰。
    而根据关于古代记载有葬仪的《子不语》中所说，那六个石架也应该是放置祭六方用的，分别为琮圭璋璧琥璜六种玉石，是明朝皇室成员该有的规格。
    小三爷对墓葬之事，一窍不通，而且他是仙家，对人类死后厚葬一事也是嗤之以鼻。
    他抚摸着壁画，嘴里啧啧有声：“小柳子，你们人类也当真奇了，从这壁画上看，这古墓中埋着的人，活着的时候绝对是宫廷中极重要的人物。这活着的时候，荣华富贵，享受人间富贵。死了还不肯放弃，你瞧瞧这壁画画的，还想着死后可以尸解飞仙呢。”
    我见小三爷对人家壁画品头论足，便问道：“人类帝皇，有很多前半辈子雄心壮志，治理天下。后半辈子就开始求仙问道，奢望长生不死……小三爷，你们仙家对这事儿怎么看？”
    小三爷回头，往地上一坐，撇嘴道：“我们仙家？嘿，这事儿得分怎么看了。都说我们东北七十七路野仙，修行的野仙那是海了去了，可真正修成飞仙的能有几个？大多数还不是一捧土。别家我不知道，只说我们黄家，要是哪天修行修岔了，走火入魔，或者寿数到头了。生于天地，归于天地，随它去吧！”
    听小三爷这般说，甚是洒脱，我不禁也随之一笑，不过身上一处处的伤口扯到肌肉，忍不住就一阵呲牙咧嘴。
    “相比仙家动不动数百载寿命而言，人类的寿命充其量数十年，近百年罢了。这点命，实在不够挥霍。”这时龙大爷的声音传来，接着从冥殿另一头显身，“这地方我粗略转了一圈，应该就我们几个。那些追兵没有追上来。而且这个墓的布置，还有些奇怪，好像是经过特殊改造的。”
    “龙大爷，你找到什么了？”我问。
    龙大爷摇头，手指了指上方穹顶道：“不是找到了什么，是冥冥之中的灵犀。黄家的应该也察觉到了，进了这里之后，我们和本体之间的联系就断了。”
    听到这话，我猛地一惊，连忙看向小三爷：“是真的？”
    小三爷脸色挂着无所谓的笑容，嘿了一声道：“差不多吧，这鬼地方，就像当初那个什么登龙山似的。看样子，好进不好出啊。”
    听到这话，我心中不尽泛起无穷内疚。
    小三爷和龙大爷此刻都是法身，若是大世界通畅，灵犀连通，本尊坐于高山修行不动，法身可去天下各处活动，哪怕是法身被灭，灵犀也能遁回本体，不会受到严重影响。
    但若是深处一处封闭之地，法身再被灭，真身就成了无主之物，仿佛植物人般有命无性，除非灵犀回归，否则再无苏醒的一天。
    仙家同样有寿命的概念，但他们的寿限远远无法与人类相提并论，更有大好仙途在前。
    若是因为我而折损在这里，我又怎能不内疚万分？
    “都是我的过失……”我语气不禁苦涩起来。
    但龙大爷不以为意，大手一挥，沉声道：“少说这些没用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因果牵扯罢了。来，我带你去看看别的地方。”
    小三爷过来扶了我一把，笑道：“死不死的，说那些晦气的干嘛？我之前不是也跟你说过嘛，咱们仙家对生死这种事，看的很开，大不了就是自然中来，归自然中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龙大爷在前哼了一声，很难得的接了小三爷的话茬：“那是你，别把我扯进去。”
    跟着龙大爷走出这个冥殿，整个皇陵深埋地下，被奇异的黑暗所笼罩。那股黑暗蠕动着，从四通八达的地穴弥漫向地表，侵蚀了这片葬龙岭。
    我们三个一致认为，当时跳下深井时坠入的黑暗，和葬龙岭遇到的的诡异‘夜色’应该同出一源。但是皇陵的布置别有布置，可能是风水局、可能是鬼法、道术。
    总之，我们都认为，那些追兵不是不想追下来，而是不能追下来。
    “当时跳下来的时候，分明能感觉到一种无处不在的威胁。但我们几个能平安无事，只有一种解释，我们其中一人身上带有某个关键的东西。”龙大爷边走边说。
    一边说，他和小三爷的视线都落到我身上。
    他们两个都是法身，所有东西都是一般法度变化，根本不可能与皇陵守护法度有什么相呼应的地方。
    而我身上就有那么几样东西，一是判官袍，出自阎罗神君之手，说它有任何神奇之处都不为过；二是《缉杀册》这东西出自大判之手、六爷法度，专对玄章鬼，法度虽神奇，却不太可能对此处秘法布置有什么关联。
    剩下的便是不死玉了，我将它拿在手中，仔细地感受。
    自从进入皇陵之后，不死玉的悸动就安定了下来。不再灼热到发烫，逐渐变回了原来的冰凉。然而它的出处，便与明朝的那位道士皇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若说它与此地的秘法有着某种呼应响动，似乎也并不为过。若是如此，我们离开这座皇陵的希望，应该也得寄托在这块不死玉上。
    这时候我们已经走到了墓道之中，从这里的规格可以看出，这里的墓主地位尊荣，身份显赫。
    一般而言，墓主生前住的地方什么样，前殿就是什么样。
    如果墓主生前住于宫廷之中，前殿也必须建造得和真实的宫殿一样。当然除了皇帝老儿之外，其余的皇室成员，只能在前殿保留他本人生前住的一片区域，不可能每一个皇室成员都在陵墓中原样不动地盖上一座宫殿，配得上那样规格的，只有登过基掌过大宝的帝王。
    而我们此刻，正走到了这么一座冥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