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眼上方的巨大蠕虫。
在意识的超加速之下,我眼中的世界近乎于定格的画面,只有仔细观察才可以看出来场景的细微缓慢运动。正在袭击我们的这头蠕虫怪兽显然是恶魔,而企图对我们不利的恶魔也不止是这么一头。
我又把目光放下来,看向了前方和左右。在茶餐厅外的街道上居然还徘徊着数头大小不一且奇形怪状的恶魔,从不同的角度向我们围攻了过来。而人类的踪影我却还是没有看到,并不是已经被这些恶魔给杀死了,而是从一开始就不见踪影。
同时,街道两旁的店铺也和我之前进入茶餐厅的时候有着一些出入。也不是说都换成了我完全不认识的店铺,店还是原来的店,却在细节上有着出入。比如说我看到某家服饰店的外面挂着截止至十一月底的促销优惠活动宣传板,而现在可都是三月中旬了。似乎是有一股力量把过去的历史呼唤到了这片土地之上。
这令我回忆起了上次的迷雾经历。再结合刚才的污染波动来看,幕后黑手是谁已经很明确了。利用污染之力以城市规模重现历史,在我的心目中,有这个嫌疑的人就只有法正。
实际上都不需要特别经过这种思考。我只是稍微地凭借着自己的觉察力感应了下,就已经感受到了法正的存在。无论是我还是咬血,都可以凭借自己的危险觉察捕捉到曾经对自己造成过生命威胁的强敌是否与自己在同一座城市。过去的我就这么捕捉到过咬血和黎明的存在,而现在对于法正也是如此。
甚至不局限于法正,我还遥遥地感受到了另外一股连法正的存在感都直接压倒过去,令我全身的细胞都战栗起来的气息。
是白驹,他也出现在了柳城。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在什么地点,但是他一定就在柳城的某处,而这起规模极其巨大的变故也一定与他脱离不了干系。
法正和白驹联手了吗?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忍不住陷入了思考,又回想起来自己仍然处于战斗之中。抬头看了看上空“即将”坠落的巨大蠕虫怪兽,以及周围数头仿佛完全凝固在空气中的恶魔,我姑且还是动了动手腕,徒手发射出去数道靛蓝色的破坏光芒。
下一瞬间,所有的恶魔都被劈碎了。看似透彻的光芒实则宛如无数的刀片在内部高速涡动,被其吞没的恶魔连残骸都没有能够留下来,就在好像绞肉机一样的光芒之中化为齑粉。
“怎么突然出现那么多恶魔。”乔甘草大吃一惊,肩膀也震颤了下。
要是以前的她说不定还会被吓得喊叫出来,但是在蜃楼市之行以后她的胆子好像是大了不少,尤其是跟在我身边的时候。现在的她貌似也是受到了惊吓,不过看表情与其说是在害怕恶魔,倒不如说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刺激到心脏了。
我再次观察了周围和天空。深夜的柳城、空无一人的街道、突然袭击过来的恶魔……重重元素组合起来,令我联想到了过去见过的,由狂信徒亲手打造的“柳城集体梦境”。是的,这里很像是昔日的噩梦柳城。
“看来我们是被卷入了极大规模的异空间,但是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乔甘草在观察的同时尝试着分析,“我们与那些在店里和街道上消失的人要说有什么差别,那就是我们都是术士。刚才那股想要把我们拖拽到什么地方去的灵性波动在密度上也很低,只要稍微会操纵点灵性力量就可以将其拒绝……但是果然很奇怪啊。”
我理解她的疑惑,并且说了出来,“既然我们能够抗拒那股污染之力波动,普通人不能,那么结果应该是我们留在现实世界,普通人则会被绑架到异空间。而结果却是我们进入了异空间。”
“刚才的灵性波动原来就是你和青鸟经常提到的污染之力?”她先是一怔,又沉思起来,“换而言之,那些普通人现在其实都留在现实世界,是我们人间蒸发了……但是这和我们的感知相违背。刚才的现象明显带着毫无掩饰的恶意,如果只是蒙骗了我的觉察力还好说,连你也蒙骗了就说不过去。那股污染之力毫无疑问是把我们之外的所有人都绑架到了什么地方去。但是……”
她说着说着,却是陷入了迟疑。既然刚才感受到的污染之力波动会绑架并非术士的普通人,并且作用范围就像是我说的那样是整座城市,那就意味着现在整座柳城的普通人都遭到了毒手。
柳城比起蜃楼市的规模可大多了。蜃楼市的毁灭造成了逾百万人的死亡,而柳城要是也被毁灭,那么百万人就只是这次死亡的单位。
虽然她见到过毁灭以后的蜃楼市,但是并没有亲身经历过城市级别的毁灭。她是如此,就连我也是一样。柳城是我土生土长的地方,一想到这里也可能会毁灭,我也无法平静。而且,我的父母也生活在这座城市的某处,万一他们也遭到了毒手,我无法想象自己届时的心情。
我想要先去自己父母的住处看一看。这不算是个理性的决策,甚至是夹杂了私情,令我生出了惭愧的情绪。假设他们真的遭到了污染之力波动的绑架,我即使去了那里也肯定是谁都找不到。但乔甘草还是表达了同意。
“我爸妈和弟弟都在安全局,刚才的波动既然连我都无法绑架,肯定也无法穿透安全局的外部防御。”她说,“还是你那里更加要紧一些。”
为求速度,我索性把她背了起来,向着父母住处的方向快速移动。而她则伸出一条手臂搂住我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拿出了自己的小号黑色金属罗盘,似乎是要分析这个异空间。
我很快就遇到了障碍。实际上这个障碍也没有那么出乎我的预料,那就是我迷路了,在这座自己土生土长的城市迷路了。
过去的噩梦柳城也出现过这种现象,空间本身似乎陷入了像是乱数废墟一样的随机性。明明是走在自己认识的街道上,通过之后却是去到了陌生的地方,或者是虽然也认识,但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位置的地方。
并且在路上我们也遇到了数量不少的恶魔,甚至比起过去的噩梦柳城还要多。如果是普通的执法术士多半已经折戟沉沙,对于我却是连拖延步伐的作用都起不到。
我在路上把自己知道和观察到的信息也都报告给乔甘草,而她也终于分析出来了什么。
“恐怕我们的坏想法是正确的……”她的声音带着沉重和惶恐,“这个异空间好像分成了两个部分。”
“两个部分?”我问。
“按照伱的说法,这个异空间表现出了你过去见过的两种异空间的特征。一是‘重现历史的相位空间’,二是‘过去的噩梦柳城’。”她说,“前者大概是以法正的重现历史技术实现的,而后者,我推测是白驹用前夜的相位空间技术使其降临到现实世界的。”
“传教士曾经在浦青市企图用污染之力把乱数废墟以相位空间的形式覆盖到现实世界,而噩梦柳城与乱数废墟有着相近的属性,应该也可以用污染之力使其化为相位空间降临覆盖。问题是噩梦柳城在去年就已经被列缺给毁灭了……”我说着却是反应了过来,“原来如此,只要先以历史重现技术将噩梦柳城重现出来,再结合相位空间技术使其降临就可以了。”
“而我们之所以没有被污染之力绑架也会进入异空间,是因为真相并不是我们进入了异空间,而是异空间进入了现实世界。”她说,“而那些失踪的普通人,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过去的噩梦柳城展现过将所有的昏睡者都在梦境里分配到各自不同的‘频道’的功能,那些被污染之力波动绑架的普通人,会不会也是被绑架到了与我们不同的频道里呢?”
“我们因为无法被绑架,所以就留在了这个‘公共频道’里?”我感觉她的这个推理很可能是正确的。
“问题是白驹和法正为什么能够创造出如此大规模的异空间。”她疑惑起来,“就算污染之力再怎么神奇,想要达成这种效果应该也需要非常巨大的数量才对吧。”
“白驹研究污染之力多年,他积攒的‘污染’数量之多是深不见底的。”这是我从黎明的记忆里得到的信息,“过去的传教士想要让乱数废墟降临到现实世界需要漫长的准备,而换成是白驹,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可以轻易达成这样的效果。”
但是,且不论白驹和法正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们为什么非得选择在柳城这个地方展开这样的异空间?柳城可是列缺的地盘,同时还有我这个超主力级战力在。白驹可不是仗着自己力量强大就横行无忌的人,除非有着什么“非这里不可”的理由,他宁可会换个地方展开自己的计划。
我接着便想到了列缺在柳城集体昏睡事件里扣押的那批高精尖设备。
那批高精尖设备,是法正宁愿冒着被列缺追查上门的风险都想要拿回来的价值连城的物资,并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可以找到替换物品的东西;而咬血则告诉过我,那批高精尖设备最初是黎明为了白驹的某个“很重要的实验”而向法正索要的,只不过中途被狂信徒施展手段硬是私自侵吞了过去。
也就是说,那些东西很可能对于白驹如今的计划有着非常重大的帮助。而既然那些东西就在柳城,那么白驹和法正会攻过来也很正常……但还是感觉说不大通,就算是要强取豪夺那些东西,也不见得非得要如此大动干戈吧。
“对不起,李多,我好像也迷路了。”乔甘草在我的背上发出了叹息,“如果是让我想办法找到这个异空间的出口,或者是找到与离开这个异空间相关的线索,我可能还有办法,但是要我在这个混乱的异空间里面前往某个并不特殊的地点,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走……”
“这不怪你。”我努力让自己冷静,看起来只能先放弃前往父母住处那里了。
“按照之前的推测,只要是术士都会身处于这个‘公共频道’里,那么柳城安全局的术士们应该也都在吧。”我问,“有没有办法前往柳城安全局?”
“柳城安全局虽然就风水上来说是处于很特殊的地方,但是在这片异空间里面我不知道能不能锁定到。”她说,“如果有媒介就好了,比如说某个此刻身处于柳城安全局之中的人使用过的物品,关系越深越好,最好是其毛发或者血液什么的……”
“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刚好有……”我说着却是忽然想到了。等等,还真有。
我把乔甘草放了下来,然后拿出了两件物品。
其中一件是青鸟赠送给我的纽扣护符,效果是可以幻化黑色执法术士制服,里面有着青鸟的灵性。虽然不是毛发或者血液,但灵性也是与本体有着直接关联的东西,称之为“灵魂的血液”都不为过,可以作为寻人的有用材料。最近的青鸟下班比以往更晚,现在这个时间应该还在安全局里和其他的术士待在一起。
而另外一件则是乔安赠送给我的“快速交谈”护符,是乔安以组成灰灰躯体的雾气为素材制作出来的,以关联性而论比起前者更加强力。现在乔安和灰灰都在安全局里接受定期审核,所以这个护符也可以用来锁定我们之后要走的方向。
我虽然是把自己身上能用的东西都先拿了出来,但还以为乔甘草肯定会拿“快速交谈”护符。实际上她一开始也是想要伸手去拿“快速交谈”护符的,接着却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改拿了旁边的纽扣护符,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隐秘护符。
这么说来,在她的身上也有着青鸟赠送的东西。
“这两样加在一起就足够了。”她说完,便将纽扣护符和隐秘护符都搁到自己的罗盘之上,很快就锁定到了青鸟所在的方向。
我转过身去,再次托起她的腿弯把她架到自己的背上,然后按照她指引的方向快速移动。
片刻后,我来到她指引的终点,看到了前方出现的人影,却不由得惊讶了。连她也情不自禁地发出了错愕的声音。
我们没有顺利到达安全局,前方出现的人影也不是青鸟。
而是青鸟的父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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