茸茸青草向天涯

第42章


  
  我的衣服被人小心翼翼地脱下来了。似乎是怕牵扯到伤口,那人的动作是那么的轻柔。每当我呻吟出声,那人马上会停下来,然后既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在安慰她自己:“丫头,不痛,不痛!”
  
  好不容易脱下了衣服,我听见了低低的哭泣声。接着有人拿了热毛巾,为我轻轻擦拭着身子。那热热的毛巾刺激着我的皮肤,我既痛又舒服。
  
  “好了好了,丫头,好好睡一觉吧,醒来了,就没事了!”是婆婆的声音呀!
  
  那声音安慰了我,我轻轻应了一声,竟然奇异地睡了过去。
  
  
 
军营
  雨后的清晨,碧蓝的天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那云儿把天空擦拭得更加明亮。
  
  被暴风雨压弯了的花草伸着懒腰,宛如刚从睡梦中惊醒。依偎在花瓣、绿叶上的水珠,金光闪闪,犹如珍珠闪烁着光华。
  
  长年积雪的龙门山迎着朝霞,披上瑰丽的丽装。而驻守在山脚的军营营帐,犹如一朵朵灰白色的蘑菇,晶莹动人。
  
  龙门山积雪而化的是汉水,远远望去,那汉水如同一段白练,从山腰处倾泻而下至山脚,再缓缓地流经军营,穿过汉州城,往东而去。
  
  初夏的汉水格外的清澄,然而由于它是积雪所化,山脚处的水温仍是很低。
  
  一大清早,一群身着粗布衣裳的女人便来这山脚处的浅水区洗衣服。这群女人大部分是从附近村寨征集来为军队洗衣做饭的,当然,这其中也有一小部分是戴罪官员的家眷。
  
  “李婆婆,你那干女儿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听说她前天晚上受了刑,还发了高烧,要不要紧?”这群人中,一个个子高大,看起来极为能干的中年妇人问着一个身着灰色衣裳,正在静静地捶打着衣服的老婆婆。老婆婆年约六十,她灰白的头发,清瘦的面颊,眼神冷静而又坚定。
  
  听了中年妇人的话,老婆婆面现忧色,不过她仍是勉强冲着中年妇人笑道:“有劳张嫂挂心了,军医已经替她诊过了,等服了药应该没事了!”
  
  叫张嫂的中年妇人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大户人家出来的,何曾吃过这样的苦,来这儿干活就是遭罪了,更何况是受刑呢!”
  
  老婆婆微微一笑:“张嫂说哪里话,我们原本是做奴才的,干些活儿倒不累人!”
  
  张嫂用力拧干手中的衣服:“李婆婆,听村里人讲,征西王爷的事情是被冤枉的,您是王府出来的,可知这话有几分真假?”
  
  老婆婆停止了手头的活儿,她的眼睛呆呆地不知看着什么地方。半响,她才苦笑道:“老身只知道在府里做事,其他的事情从不敢过问。王爷是否冤枉,这个、、、公道自在人心。”
  
  “人心?人心顶个屁用!”一个胖胖的妇人愤然地把刚拧干的衣服往篮子里一扔:“老百姓谁不知道,这是有人在使坏,背后在给王爷捅刀子呢!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好事不干,专干些阴损的活儿!王爷被抓了,也不知称了那些人的意,起码我们老百姓可是不称意的。”
  
  “是啊,”张嫂附和道:“这不,王爷刚被朝廷一抓,那些天竺人就开始到边境来惹事了。”
  
  俗话说,三个妇女一台戏。一大群女人,一边洗着衣服,一边纷纷发表着自己对前一段时间发生在汉州城的那件大事的看法。大家叽叽喳喳地,不约而同地说,征西王爷镇守西疆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朝廷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了人。再说,王爷在汉州的时候,天竺人忌惮着王爷的声名,只敢偷偷地惹点小事。但是王爷一走,那些天竺人就开始兴兵犯境了。虽说刘将军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但在与天竺的几次对阵中,他竟然输了好几次。在老百姓的眼中,当官的谁好谁坏是凭着他们心中的那杆秤,那杆秤便是:谁能保住他们的平安幸福,谁就是好官。而征西王爷,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好官。至于那位刘将军,如果他不能保住百姓的太平,那他就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好官、、、
  
  这样的讨论似乎有些肆无忌惮,不过没有官兵在场,也没有人去阻止这一切。再说,这谈天论地,上至皇家,下至百姓,只要上不违国法,下不犯家规,又能过过口瘾,何乐而不为。
  
  老婆婆一直静静地洗衣服,静静地听大家讨论,却并没有参与其中。只是在大家提到征西王的时候,她那双眼睛才恍然露出些许神采。
  
  洗好了衣服,大家收拾好篮子,纷纷往军营里走。这时候,她们讨论的内容已经变了,她们笑闹着,开始谈起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在众人的谈笑声中,老婆婆将衣服交给那个胖妇人,轻声说了几句感激的话后,就匆匆往一个小营帐走去。
  
  军营里专门设有一些小营帐,给那些洗衣做饭的女人们住的。通常,一个营帐里会安排五六个人住在一块儿。
  
  老婆婆掀开帐门,立时,一股浓浓的药味便传了过来。营帐的中间,摆着一个小火炉,里面咕嘟咕嘟冒热气的,是一罐正在煎着的草药。
  
  揭开罐顶,仔细看了一下药汁的浓度后,老婆婆用湿抹布将药罐从火上端了下来。紧接着,她取来了一只碗,把罐子里的药汁缓缓地倒到碗中。
  
  完成这一切之后,老婆婆来到一张地铺前。在那里,一个瘦弱的身体正静静地躺在那儿。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秀气的脸儿透着不正常的红晕。而她紧闭的眼角,有一个暗红的鞭痕。从外表上看,她似乎睡着了,可是却睡得不够安宁。她的眉头紧紧敛着,嘴里喃喃地,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救,我要救、、、璟!”她突然大声地说出一句话。老婆婆听了她那句话,眼眶一下就红了。
  
  翻过一个身之后,她却又低低地哭起来:“娘,痛、、、璃儿好痛!”她的手无意识地晃动着,似想抓住什么。老婆婆见状,连忙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那双小手:“丫头,干、、、娘在这儿呢!”
  
  紧紧抓住老婆婆的手,放进自己的怀里,小姑娘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微笑。
  
  利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老婆婆慈爱的抚摸着小姑娘的脸。摸到那个新结出的鞭痕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傻丫头,你走便走了,还回来干什么呢?”
  
  床头的那只药碗,犹在悠悠地冒着热气。
  
  “我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哪知、、、哎!”老婆婆叹了一口气,她爱怜地看着小姑娘:“放心吧,丫头,我想尽办法,也会救你出去的!” 
  
  
 
苏醒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我见到了他。他被关在一间大牢里,手脚都上了镣铐。一豆油灯下,我看见,他黑黑的长发零乱地披散在肩头,他的脸儿苍白消瘦,腮帮上还冒出了胡渣儿。更为可怖的是,他那一身雪白的袍子上血迹斑斑。见到了我,他美丽幽深的凤目亮了起来:“小离,你来啦!”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温和优雅,我的喉头一紧,忍不住就想扑进他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是我没那么做,因为我怕自己的碰触会弄疼他。
  
  悠悠地,他叹了一口气:“傻丫头,走便走了,还回来作甚?”
  
  他不提犹可,一提起这个,我满腹的辛酸和惭愧都涌了上来。快步上前,我想打开牢门,解去他身上沉重的镣铐。可是,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彪形大汉,他们一左一右架住了我,一个劲儿地把我往外面拖。
  
  我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无奈之下,我哭叫起来:“放开我,璟,我要救、、、璟!”
  
  没有理会我的叫唤,那几个大汉将我拖进一间黑屋子,狠命地把我往地上一掼,便离开了。
  
  屋子是那么黑,我什么也看不见。慌乱的我,尖叫起来。这时,有人走进了房间。他用力一撕,撕开了我后背的衣服,然后开始在我的背上刺了起来。
  
  怎么那么痛!我实在是承受不住,便尖声叫唤起来:“娘,痛、、、璃儿好痛!”
  
  房间亮了起来,惊慌失措的妇人跑到我的身边,紧紧搂住我:“璃儿,我的孩子,娘在这里,不要怕!”
  
  摸着妇人的手,我在突然间明白,原来以往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妇人,确实是我的娘亲。呵,太好了,我终于有娘亲了!她会为我笑,她会为我哭,她还会在我的耳边吟唱那动听的曲子、、、
  
  “娘——”我轻声唤了一声,接下来我就觉察到有一颗滚烫而又湿润的东西落到了我的脸上。我睁开眼睛一看,映入我眼帘的,是婆婆那张慈爱苍老的脸。几个月不见,婆婆比以往苍老了很多,只是那一双眸子,仍然是那样的奕奕有神。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躺在营帐里,一动也不能动。身上的鞭伤一直在痛,每次婆婆帮我擦洗身子的时候,我都是咬紧牙关,强忍着没有呻吟。婆婆看着我,眼眶总是红红的。
  
  “丫头,痛就吱一声吧,不要强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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