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行

  门开处，李世民气若庭渊的身影走了进来，他只戴了一顶斗笠，身上已经有些湿了。
  “秦王一个人来的吗？”关眉看到他身后没有人。
  “如是带很多人来见姑娘，岂不大杀风景。”李世民微笑着摘下斗笠，坐在关眉对面。
  “可惜我这里没有酒。”关眉也笑了。
  “以茶代酒，也是一样。”
  关眉能够感觉到他言语中的诚恳，为二人沏上一壶茶：“不知秦王怎会有空到我这里来？”
  “姑娘适才所吟之句。长短句相间，似歌非诗，语句故然佳妙，音韵更是优美，不知是否姑娘所做？”李世民不答反问，双目注定佳人。（查一查那个时候是不是叫敦煌曲子？）
  “秦王说对了，这诗就叫长短句，我哪里写的出来，是宋……是我们那里一个姓万的老人写的。”关眉暗吐舌头，真不知是她抄袭宋代的万佚永，还是老万抄袭她。
  李世民沉吟了一下，似乎在回味适才听到的诗句：“‘窗外芭蕉窗里灯’，姑娘心中可是思念家乡了？”
  “何以见得？”
  “四弟说姑娘的家乡在很远很偏僻的一座大山里，那儿的人有许多奇怪的风俗，也有一些世外高人，故此姑娘你能够准确的预言突厥之胜败，真的吗？”李世民不脱霸主本色，言辞中自然带有咄咄逼人之气，可惜眼前的小女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关眉暗想孔雀你可真能胡诌，当下一笑：“我听说秦王手下天策府谋臣如雨、良将如云，内有房玄龄、杜如晦二人，乃是秦王他日必重之宰相，可有此事？”
  这话极有技巧，宰相是天子的左右手，关眉无疑是暗示你小子有做皇帝的心，连宰相都选好了。李世民果然面色微变，旋即洒然笑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姑娘。”
  李世民如此坦白，大出意料之外，关眉反而一时不知怎样应付。
  “不知姑娘是否相信，”李世民站起身来，踱到窗前，缓缓道，“世民今次前来，既不为了突厥，亦不为了帝位。刚才太子又假传圣旨，想在进宫的路上加害与我，幸好我事先有了戒备，才得全身而退。因此忽然对权力之争无比厌倦，感觉富贵荣华犹如过眼烟云，一腔心事无可排解，这时却只想到了姑娘……所以，世民是来和朋友叙话的，别无他求。”
  “哦？秦王的朋友众多，为何偏偏选中我呢？”关眉大惑不解。
  “秦王只有敌人和属下，没有朋友。”李世民立在窗边的身形透出说不出的寂寞与苍凉，关眉怜意大升，不由得放柔了语气。
  “秦王今日既然来找我喝酒，我便陪秦王喝几杯。”说罢笑吟吟的从床下取出一个磁坛，一手拍开盖子，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飘洒出来。
  李世民大为惊讶：“一闻这味道，便知是珍藏了百年以上的曲酒，姑娘怎么会有如此好酒？”
  关眉抿嘴一笑：“我可不知道这是什么好酒，只是你弟弟宝贝似的藏着，我就想偷来尝尝罢了。”
  李世民一阵大笑，神情愉快之极。
  “我就疑惑是四弟的珍藏，这回他可要心疼死了。来来，这里没有别人，称呼我李大哥吧，咱们痛饮一番。”
  “敬李大哥一杯……呃，我觉得味道不如茅台，凑合吧……”
  “茅台？”李世民想，是不是把茅厕说错了……
  和未来的皇上三杯酒下肚，关眉豪气顿生，心想即来之则安之，生命的可贵之处不就在于它的难以预料么。随手便抓起一只簪子敲着杯子唱起歌来：“眉间放一字宽，看一段人世风光，谁不是把悲喜在尝……”（某人在抖……）
  窗外的秋雨渐渐的停了，一轮皓月涌出云间。
  ……
  这一夜，不眠的人可不只是那两个喝酒的疯子，李华峥也没睡着。
  他怎样也不明白，自己今天听到关眉的话为什么会那样冲动，居然劈碎了一张桌子。天啊，莫不是自己喜欢上那小妮子了？不、不会的，只有蠢人才会为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更何况关眉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祸害，他李华峥要什么美女没有，偏偏喜欢那个浑身没几两肉的古怪女人？……他打了一个冷颤：决不会！一定是因为关眉是个未来人的缘故，自己觉得新鲜罢了；不然就是最近形势动荡，自己心情欠佳；再不……总之他很鸵鸟的把整件事归咎出二百多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满意的睡去了。
  哎呦”关眉捧着自己的大了好几圈的脑袋呻吟。原来宿醉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虽然这唐朝的杏花村喝起来甜甜的，又不很辣，但是事实证明，甜酒喝多了也是一样会痛不欲生的，瞧她现在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的神志逐渐恢复，想起昨晚的李世民，一切的言语竟然都淡去了，只剩下一双深邃的眼睛，眼神里忽而有赞赏，忽而有愉悦，忽而有寂寞，忽而还有一种志在必得的欲望……今朝有酒今朝醉 ，在未来的日子里，谁知道命运将会把他们安置在什么样的地位上……
  “关姑娘，我可以进来吗？”李华峥的声音打断了关眉的沉思。
  “进来吧”关眉挪动了一下身体，又换来一阵剧痛，感觉像有好几万根小针在扎她的脑袋似的。
  “你怎么了”李华峥听见关眉的呻吟，急忙推门而入。一进屋子就面色大变，“什么味道？怎么像我的杏花村？”
  “猜的真准，某动物的鼻子还很好使嘛。”关眉懒洋洋的回答。
  李华峥疾步抢到桌子前，抱起早已滴水不剩的酒坛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竟然偷我的酒……你一个人都喝了？”
  “嗯哼。”醉醺醺的人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且慢，这儿有两只杯子，”李华峥疑心大起，目射凶光“你昨晚和谁在一起？”语气活像个抓奸的丈夫而不自知。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女醉侠突然高声吟诗，倒在床上。
  李华峥见她痛苦的模样，不觉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老天，你喝了这一坛，头至少要疼三天。”
  “我已经知道了嘛。”又是一声呻吟，。
  李华峥坐在床边，见她双颊晕红，言语之间竟然有些撒娇的意味，迥非平日里针锋相对的模样，不由得怦然心动，温柔的替她拉上被子：“这些日子也够你受的了，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吩咐厨房给你煎一碗醒酒汤。”
  关眉很快进入梦乡，不醒人事。李华峥定定的看着她的睡颜，眼神逐渐变得炙热，伸出手来轻抚佳人鬓发，渐渐俯下身来，忍不住就要往佳人的双唇吻去，忽然听见关眉嘟囔了一声。
  “李大哥，我真的不能喝了……”
  李华峥如遭雷击，不可置信抬起头来。
  红杏出墙
  李华峥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怔怔地走出了屋子，他不明白自己心脏的突然酸痛从何而来，不明白那股将自己的脑袋冲成空白的力量从何而来，只是觉得很难受、有些窒息……也不是……总之很难受……
  不知不觉地走到沐风轩后的竹林中，银铃、叶响，萦绕在耳边，他看到一个青色的影子穿梭在竹稍。仔细一看，是小桃在竹林中挂银铃。
  “公子！？”小桃看到主人，飞快地从竹稍盘旋而下，眨眼间落在李华峥面前，脸颊红润得象苹果，额上挂着细汗。“您又来看小姐啦！……您怎么了？病了么？”
  “不是……”李华峥喃喃道：“不是……不……应该是……小桃……这感觉……”
  “难道您受了内伤？”小桃大声惊叫起来。
  “也不是……”李华峥还没否认完，小桃已经跳到老远去了，嘴里还叫着王总管不好了之类的东东。
  “真是没长大呀……”李华峥看着小桃的背影，摇头叹息，“一点也不够冷静……”
  对了！冷静！李华峥长吸一口气，他决定用理智理性地分析所受到的陌生的冲击，用今天的话形容就是“逻辑的、客观的”分析。
  一群乌鸦哇啦哇啦地从头上飞过……
  ……综上所述， 李华峥总结认为，此刻自己的心情叫“悲愤”：沐风轩变成了市集，忍了；喂进去的是佳肴吐出来的是恶言讽刺，忍了；三百年的杏花村吃到狗肚子里，也忍了；这忍忍忍到最后就换来她的红杏出墙！——“红杏出墙”用词不当，但一时也想不到更贴切的词——而且还是在他最珍视的沐风轩里！！难道他李华峥真就拿这个该死的女人没办法吗？
  李华峥疾步走回沐风轩，一把捞起摊死在床上的“红杏”，扛在肩上，大步走了出去。刚被王总管教训回来的小桃在一旁目瞪口呆。
  李华峥把关眉抱到后院的荷花池边，然后松开手。
  多么有效的醒酒方法！
  李华峥冷冷地抱胸站在池边，等着池子里那女人的尖叫和破口大骂。可惜不是每个人遇到突发状况都会竭斯底里——想听到关眉的尖叫并不太容易。小桃的尖叫倒是稍稍安慰了一下某人再次受挫的男性尊严。
  关眉在池子里挣扎，好一会儿才发现池水尚未及腰。
  关眉在池子里站稳，不得不承认此时抱胸立于池岸的高大冰块怒气骇人。悄悄咽口口水…… 等等，他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小姐！！！”小桃叫得人没法思考。
  “你闭嘴！”
  “你闭嘴！”
  公子和小姐的默契还不是普通的好。小桃委屈地缩到一边。
  “你吃醋。”关眉讲陈述句。省悟到“吃醋”一词此时还没有产生，孔雀可能听不懂“吃醋”的比喻意，补充道：“你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