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行

公子受伤月余，连边都不让她们碰，却天天让这丑女端茶送药，真真让姐妹们咬碎一地银牙。不过好在老天爷有眼！马上让她沦为下堂妇，“我们还有幸一睹龙颜呢！”今天的事不炫耀炫耀是会把人憋出内伤的。
  关眉眯起眼睛。
  “ 啧啧！关姑娘去不上可真可怜！”
  “是呀！是呀！……”
  关眉早在喂猪吃药的那几天，就已经从“关妹妹”降格到“关姑娘”了，“男人是祸水”这
  话果然没错！众姬受了一个月的闷气，今天终于来向她示威了！
  “是呀！公子可真绝情！”艳姬挂在李华峥的脖子上，以胜利者的姿态用下巴跟关眉说话：“看在人家端汤送水的‘苦劳’上，也带人家去见识见识场面嘛……”
  “艳姬你闭嘴！”李华峥气急败坏地喝断她。
  “公子呵～～”八爪章鱼不依地勾住李华峥的脖子开晃。
  不堪入目！
  关眉闭上眼，压下十二指肠中涌动的酸水，并且决定离开前给众女爪下的困兽留下一份厚礼。
  眨眼间，关眉巧笑倩兮。
  “不瞒诸位美人姐姐，关眉明天就要走了，”不去理会孔雀的震惊和如丧考妣，关眉坚定地继续说道：“只是平日给姐姐们化妆的那套东西，关眉留着也没用，想留给一位姐姐，又不知留给谁，最后还是李公子说，因为姐姐们化完妆比原来漂亮百倍，所以应该留给最美的、他最喜欢的、将来要当李夫人的那位佳人——啊！李公子，想好给谁了吗？”关眉说完 阴险地盯着李华峥，眼中充分传达着“你伤害我很深”和“敢否认就烧光你全家”的信息。
  众姬娇呼，目光灼灼地渴盼地望向那匹种马。那套化妆品由于被赋予了非同一般的附加值而身价百倍，化妆品因此不只是化妆品，它代表了众姬的人生颠峰——搞不好将来能当上王妃哩！
  李华峥硬吞下关眉踢来的毒球，哽咽道：“还没有……”
  “李公子也不小了，应该早日决定婚姻大事，让姐姐们有个名分，总不能一辈子这么不明不白吧！”关眉继续煽风点火，一语道破众姬最不放心的一点。
  众姬拼命点头。
  “诸位姐姐日后也要各自多多努力才行！”关眉满意地看到众美女向她投来友好感激的眼神。可以预见将来这府里会有多热闹！唉……真不想离开呀！那么好看的热闹看不到了！
  “你！你！你……”李华峥悲愤得有些结巴。女人的心眼是多么的小啊！女人的心肠是多么的硬啊！女人的心地是多么的毒啊！拒绝一个男人的真心也就罢了，临走还要痛打落水狗，把那个可怜的男人推入家无宁日的深渊里！最令人气闷的是，她一边陷害你，一边还摆出那种“很受伤”的表情，让你痛苦的同时还内疚不已。
  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坏事！——李华峥不得不如是想。
  **
  离家出走
  关眉嘴角含笑，但是眼含煞气地回到了沐风轩。小桃近日来越发会看脸色了，当下一声不敢吭，悄悄准备好了晚膳，不过关小姐根本没心情吃。
  “小姐喝茶么？”——小桃怯生生捧来经过关眉多次试验成的即不是茶叶又不是茶饼的四不象——“要不小姐喝奶茶？”
  “不要，你调的奶茶太难喝。还是喝茶吧。
  看着关眉像饮牛一样把一壶茶喝光，忧心忡忡地小桃鼓起勇气问：“小姐，你好像不太开心……”
  “砰——”关眉愤愤地把茶碗摔在桌面上，“你说现在的男人为什么都是用下半身思考，不娶上三五个女人，好像就证明不了他是个男人，一群沙猪！小桃我告诉你，三妻四妾的男人要是还对你有非分之想，就只有一种办法。”
  “什么……什么办法？”
  关眉冷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阉了。”
  “淹了，放水么？”小桃半天没反应过来。关眉随即补充：“当太监去。”
  啊，小桃纯洁的脸上红成一片，无法想象自家风流潇洒的主子怎么做太监，还要尖着嗓子喊“皇上有旨”……不过总算是知道主子为啥烦心了。
  “小桃收拾东西，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关眉决定说走就走。
  “小姐知道么，艳姬是皇上赏的。”小桃赶忙拦住，说出令关眉震惊不已的事实。
  “还有梅姬是太子送来的，西苑的雪姬据说是秦王手下大将的表妹……”小桃掰着手指数，“总之个个来头不小，咱们公子可是一个不敢得罪。”
  关眉面上神色变幻，喃喃道：“变相监视……怪不得那些女人一个个趾高气扬，孔雀又好像很无奈的样子。哼，不过谁能肯定他不是乐在其中呢……”
  “我一个下人，不会说话，不过我看咱们公子对着小姐您的时候，笑得最开心，对着别人笑得不知道多么假呢。再说了……”小桃偷眼看去，觉得关眉并无不悦，越说越多。
  关眉沉吟半响，听到小桃越说越不像话，最后连什么“公子一天不看见小姐，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都出来了，忍不住打断小桃的媒婆式推销：“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算这次你举报有功，免了你主子做太监的命运。”说完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桃一见欣喜地说“那么小姐就不会走了吧。”
  “不，我还是要离开这里。”关眉站起来，缓缓走到窗前。
  “啊，为什么啊？”正在高兴自己立功的小桃又傻了。
  关眉的脸庞上闪过一丝迷茫和痛苦。“因为，即便是这样，我也不能容忍。”
  有情人的离别，应该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吧！
  关眉也不例外。
  不过对象是府中除李华峥外的所有人。
  告别延续了两个时辰，现在轮到厨房胡大娘。“姑娘一定要回来呀，大娘给你做荷花羹
  吃。”胡大娘紧握关眉的双手，老泪纵横。关眉哽咽地点头。
  围着关眉的有三圈人，李华峥被挤到第四圈。
  这个世界变了！变了！张三李四……不！连阿猫阿狗都比自己重要了！啊！胡大娘养的那只癞皮狗阿贝都上去舔关眉的脸……这个世界上还有天理在吗？
  还是李总管细心，发现主人的脸色出现明显的靛蓝色，便站到李华峥的身边——“忠心”就是要在关键时候给主人以支持！“公子怎么不过去……”
  “踩着他们的头和狗尾巴过去吗？”李华峥苦笑道。
  “这些人哪里明白公子的心事……”王总管同情地叹道，“公子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啊！钟平那小子居然敢夹心！明明抽过签我在阿贝后面的！”王总管愤怒地回马杀进人堆里。
  一片枯叶静静地飘落在一个孤独男人的头顶。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在这种情形下诞生过多少伟大的诗篇啊！
  李华峥心情郁卒得都没兴头骂人。
  良久，那坨星星才把捧的那只月亮让出来。关眉终于走到这个头顶枯叶的孤独者身边。李华峥本来是想笑着送走关眉的，本来是想表现得潇洒点的，可是现在他只能默默地帮关眉拎一些行李，诸如小杏送的花鞋、钟平送的雨伞、胡大娘送的糕点、王总管送的长安洛阳地图、阿贝送的小铜铃……当然这些东西最后还是要可怜的小桃拿着的，关眉说了，除了小桃，谁也不许跟着她，李华峥派来保护她的一大票人都被她踢了回去。
  李华峥凝视着关眉灵动的眉眼：“这次出去有什么计划？”
  “就是去旅行而已……对了，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傅奕的官？”
  “傅奕？知道啊！他是有名的占星家，除了为圣上观天象卜凶吉外，行踪神秘，据说他只见有缘人——见他做什么？”
  “我想问问他关于我来唐代的事……不过好象没什么希望见到他，算了，我还是去领略一下被污染破坏前的西部风光吧！”
  “你说的话我又听不懂了，呵呵。”
  “是吗？呵呵呵。”
  “……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其实我不是想说这个的。”
  两人在梅树下并肩默默地走着，嘎吱嘎吱的踩雪声也就显得格外的响。一片残雪夹着梅瓣飘落在关眉的鬓旁，李华峥看着它融化成了一颗晶亮的水珠。刚抬手一碰，那水珠就跳到李华峥的指尖上，梅瓣却仍留在关眉的鬓旁。李华峥再也忍不住，转身用力拥住了关眉，两人脚边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堆杂货。
  李华峥轻声道：“我明白你不同于寻常女子，如果沐风轩是笼，我决不关住你，只是到了你飞累的一天，记得还有一处有梅林有竹铃的地方在等你。”
  “你自己也要小心，别让人抓了把柄去。”自从听小桃说过那些妻妾的内幕，关眉就开始觉得李华峥也有那么一点点可怜。
  李华峥全身一震，猛地别过头，用力推开关眉，“快走！不然你就走不了了！”
  关眉愣了一下，突然勾低李华峥的头，飞快地吻过他的嘴角，然后象风一样跑了出去。
  “小姐！等等小桃啊！”一只兔子卷走地上的杂货，紧跟着也跳了出去。
  落花人独立。
  一尊名为“李华峥”的雕像在沐风轩前的梅树下杵了一顿饭加上茅房的时间一时成为李府的最新传奇。
  ※ ※ ※
  关眉的计划是无计划的游荡。
  计划当然也就没有变化快。
  出李府的第二天傍晚。
  为了避人耳目，关眉和小桃一直穿着男装，依照王总管地图的标示，她们在长安城外的一个破庙里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