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飞行手册

    20年后。
    卢莹莹轻轻抚摸着退休多年的卢将军的鬓角：“这么多白发啊。”
    卢将军的表情混合了悲伤和不满，他看向不远处正在送别的另一家人，恶狠狠的说：“女儿啊，你就不能结个婚再走吗？你看看那个混蛋，他自己又是结婚又是生孩子，你怎么就……”
    卢莹莹故作生气的皱眉头：“爸爸！我是太阳系的偶像，很多人的梦中情人，在我退休以前，是不能结婚的。”
    “这是糟粕啊！是那边的糟粕！”
    “爸，要批判的看待问题嘛。”卢莹莹双手搂着爸爸的脖子，“往好了想，我现在可是第一世代的宇宙歌姬。”
    “你是宇宙的歌姬了，你出发了，我和你妈妈怎么办呢？”
    “再养个妹妹啊，现在社会化抚养已经普及了，老两口用DNA技术再造儿女的情况也很普遍啊，还可以弄一对龙凤胎呢！”卢莹莹用昂扬的语调说。
    这时候，卢莹莹的妈妈开口道：“是啊，老头子，现在后代真的不用指望儿女来传了，我们俩再调整一个嘛，这次我们让专家们来教育，一定比我们教育得成功！”
    卢莹莹：“妈妈！我也很成功好吗！”
    这时候，卢母问道：“那你在路上，还准备替补上位吗？就像那些八卦公众号说的那样？”
    卢莹莹用复杂的目光看了眼在不远处另一个登舰口互相道别的人。
    那是飞船指令组的登船通道，是舰长、指导员、首席科学官和首席医疗官通往舰桥的路，和卢莹莹这些“社会学相关乘员组”的登舰口离得有点远。
    卢莹莹遥望着那边，像是在远眺梦中的风景。
    良久的沉默后，她的目光再次看向父母的时候，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爸爸，妈妈，”她用清澈的、毫无迷惘的声音说，“我一开始，真的就只是生理上的喜欢王平安这个人。”
    旁边偷听的公众号记者都惊了，嘴巴变成了O型。
    但是卢莹莹压根没理他们，就像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作为新世代调整人，他帅气，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有种当时的我说不明白的理想光辉，还有点忧伤，那时候他心理有问题你们知道吧？
    “这样的他对只是个小女孩的我——对那个被你们保护得太好的温室花朵来说，太耀眼了，我没有办法不被他深深的吸引。”
    卢将军也露出释然的笑容：“我知道。”
    卢莹莹继续道：“可是这二十年，我见过土卫六的风暴，见过深空守望的寂寥，也亲眼目睹了太空海盗的凶残，知道了200号货物的悲伤。
    “我已经不是那个温室里的花朵了。
    “当然，这二十年，我一直在追逐他的脚步，但是啊，爸爸，妈妈，我越来越发现一件事，我喜欢的是追逐这件事本身。我喜欢的是那个一直在奔跑的自己。”
    说罢卢莹莹露出了璀璨的笑容。
    这时候她的便携终端弹出了飞船主计算机的通讯提示。
    她按下通话钮。
    “卢莹莹小姐，按照流程，启航的同时会由您向全太阳系广播。这将是进取号留在太阳系最后的影像。”
    “我知道了。我只要唱列表上的歌曲就好了吗？”
    “根据我的推算，您会中途修改曲目。”计算机如此宣告道。
    老卢：“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赞同计算机的看法。”
    卢莹莹只是笑，那笑容仿佛超越了时间。
    **
    王平安用手轻轻抚摸安格丽的脸颊：“结果到了最后，还是没有把你弄上船。”
    安格丽：“把我弄上船了，孩子们怎么办？将来你女儿拿金星了，结果表彰大会上家里人一个没来，这合适吗？”
    方芳：“可以让弟弟来啊。要我说啊，现在老爸你突然把老妈抱起来，冲上船去，强行启航，你们就是传奇了。反正你们船上肯定有备用的冗余睡眠机，生态系统也有余量。”
    王平安和安格丽对视着，然后轻轻摇头。
    “不行啊，你们老妈子还有任务，她可是训练新人类最厉害的专家，她比我伟大多了。我只会一根筋的向前冲，永远望着远方，她不一样……”
    安格丽打断了王平安的话：“你是人类现在最杰出的飞船船长，计算机才不是因为你和故人有个约定，才让你当船长的。在漫长的航程中，肯定有很多用得到你那新人类的直觉的地方。”
    王平安：“那是，瞧我的吧。”
    话音落下，两个人就看着对方一个劲的笑。
    这个时候，广播开始了。
    这好像是起航仪式的节目。
    报幕员说：“下面我们有请著名战地歌唱家卢莹莹女士，第一首歌是……诶？不用报了吗？”
    紧接着，音乐就响起来。
    ——舷窗外的地球啊，舷窗外的地球啊，舷窗外的地球似乎触手可及。
    卢莹莹的声音听起来比当年更加的澄澈。王平安和安格丽的孩子们都跟着小声的哼唱起来。
    ——我们仿佛漂泊的游子，我们仿佛漂泊的游子，思念着唯一的地球母亲。
    安格丽没有跟唱，只是直勾勾的注视着王平安，像是在努力的斩断思绪。
    ——这里虽然更接近繁星，这里虽然更接近繁星，却远离了地球的温暖。
    ——进入地球的阴影，犹如日食来临，等待光明重现我们重回梦乡。
    进入副歌的瞬间，全场都在跟唱。王平安的孩子们也全都带着骄傲的表情高唱着，显然专家们把他们教育得很好。
    ——梦中听不到发射场的轰鸣
    ——也望不见悄怆幽邃的天空
    ——看到的只有屋旁的青草
    ——翠绿的、翠绿的青草啊！
    激昂的音乐又一下进入了揉缓的、抒情的节奏。
    ——环绕地球的轨道充满了未知，陨石常常在眼前划过。
    安格丽突然控制不住自己，泪水溃堤一般落下。
    ——风险在这里是家常便饭，唯勇气与音乐相伴而行。
    她张嘴跟唱歌曲，似乎是想用歌曲中澎湃的精神力量安抚自己的情绪。
    ——舷窗外包裹着地球的轻柔薄雾
    ——那是瑰丽的朝霞与绚丽的晚霞
    王平安最小的儿子对他喊：“爸爸！你快说点什么啊，妈妈在哭啊！你快说点什么啊！”
    ——游子思念着母亲，游子思念着母亲，而地球就是万物之母。
    王平安搂住妻子的肩膀，大声说：“等到将来有一天，人类全是新人类了！那时候肯定人类也能造出更快的飞船了！到时候你就是全太阳系最优秀的新人类。你懂我的意思吗？”
    安格丽泪眼婆娑的看着王平安，好像并没有第一时间搞懂他想说什么。
    王平安：“我在半人马座——在银河另一边等你！”
    说完他用力一推，整个人顺着登舰通道向后飘去。
    他就这样一边飘远，一边举起右手，向自己的妻子、向地球、向人类即将终结的童年敬礼。
    在他背后，透明的通道外壁外，是包裹地球的轻柔薄雾，那里有孕育生命的朝霞与晚霞。
    ——梦中听不到发射场的轰鸣
    ——也望不见悄怆幽邃的天空
    ——看到的只有屋旁的青草
    ——翠绿的、翠绿的青草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