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眉兔气

第8章


  山径往下,清晰可闻的溪水流动声充满耳朵,风强小心翼翼地拉着骡子,一边对小兔解释:“顺着溪走的小径是通向涿鹿的捷径。”
  “你很熟?”带着指控意味的问话一出口,小兔就后悔了。
  她搭腔做什么?还用这种酸溜溜的语气说话,风强会怎么想?
  果然,他立刻以充满古怪笑意的眼神回应。“我来往过无数次了。”
  “噢。”他应一声就该结束这话题,但嘴巴却像有自己的主张忍不住又说:“你把我们要去涿鹿的事让美娘知道,会不会……”
  “你放心!”他回头喊道,乌黑的眼瞳在星月光辉映照下闪闪发亮。“美娘不会出卖我。”
  “你就这么相信她?”酸味十足的诘问跟着出口。
  风强几乎想朗声大笑,但知道这么做只会破坏两人间的和谐,所以勉强压抑住了。
  经过早先那一幕,他不敢奢望小兔给他好脸色看,不过既然她主动提起这事,他当然得把握机会将整个情况解释清楚。
  “美娘的为人我信得过。她安身的地方虽是九黎势力范围,向来厌恶战争的她却不偏向任何一方。”
  “哼,你当然信任她。处在乱世之中,谁不厌恶战争?这不代表她不会为了想拿到奖赏,将我们出卖给蚩尤。”
  “美娘不是那种人。”
  他保护美娘的态度让小兔心间涌起一股未成熟枣子的酸涩感觉,她闷闷地生起气来。
  “美娘其实是个可怜人。”他继续道。
  “可怜?”她才不信!
  “她原本是姜姓部落某个族长的小妾。”
  “那她怎会……”
  “那个族长原先依附于蚩尤,在和黄帝的正义之师相对抗时战死。临死前,要他最心爱的几名小妾殉葬。”
  “殉葬?”小兔倒抽口气。
  她追随牛祭司闯南荡北,曾耳闻过这种不人道的残忍殉葬模式,清楚明白女性所处的从属和被奴役的地位有多不公平。由此,她更加深刻体会到身为凤族女人的幸运。
  在凤族,女人与男人的地位平等,每个人或因经济状况在社会地位上有些微差距,但这种被奴役的悲惨情形从未在凤族发生。
  “美娘是被指名的殉葬者之一?”
  “没错。”风强的语气越发低沉。
  “那她是怎么……”
  “她不甘心这么死了,凭恃着女人的本钱诱惑守卫,找到机会逃出去。在逃亡途中,她不小心跌到山谷,幸好被年轻的猎人救了。美娘不想再过以往那种受男人控制的生活,只答应跟猎人回去他所住的村子,并没有嫁给他。她选择不靠男人的独立生活。”
  “这样很好呀。”小兔回想起在风强和美娘亲热的工作室里,看到的一些竹席和纺轮之类的。
  “她生性热情,只要看对眼,倒不拒绝男人献殷勤。”
  “哦?”气氛一时间尴尬了起来。所谓的献殷勤,该不是指两人做的那档事吧?小兔不禁羞红了脸。
  “有次我往返涿鹿,伤在九黎士兵手中,不幸落水,是美娘救了我。”
  所以你就以身相报?小兔只敢在心里咕哝。
  “我成了她的情人之一。”
  “你是说……”她别扭的将声音挤出喉咙。
  风强停下脚步,荧荧发光的眼睛含带笑意地看向她,低沉的嗓音带着魅惑人心的沙哑。“乱世之中,只要彼此看对眼,这种露水姻缘很平常。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明天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何不及时行乐?”
  小兔不自在地避开他的凝视,娇躯轻颤。
  他是在暗示什么吗?
  “最初我问你牛祭司有没有抱过你,你为什么说有?”他突然转移话题,让小兔心跳乱了半拍,眼光转向他。
  站在光线微弱的暗影处,风强的姿态有如蛰伏在黑暗角落伺机扑向猎物的豹子,掠夺的延伸阴铄地锁着猎物。小兔相信,不管耗时多久,他会一直等到猎物松懈,掌握最好的时机攻击。这个认知使得她颈上的毛发直竖起来。
  “为什么呢?小兔。”他轻柔的嗓音不放弃地催促。
  “我……那个……”她舔着干涩的嘴唇,视线像被胶着住似的无法移动。
  “回答我。”
  她懊恼地涨红了脸。承认她的愚蠢对他有那么重要吗?
  “本来就有嘛!”恼怒使得她的声音理直气壮起来。顾不了风强的眼光变得阴沉,她接着道:“打从我有记忆以来,牛祭司是最常抱我的男人。族长还跟我说,是牛祭司接生我的;他是族里除了大祭司外,最精通医理药草的人。”
  “他亲自接生你?”听起来有点奇怪,风强狐疑地眯起眼。“我以为这种事多半由女人来做。”
  “因为我母亲生产时很危险,事实上……”小兔的声音哽咽了起来,眼眸里雾气缭绕。“她生下我没多久便死了。”
  “小兔……”
  她凄迷的眼光在微弱的星月光辉下,显得楚楚动人。摇曳的泪光里有着过往的伤痛,令风强为之心疼。
  “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她不好意思地挥去眼眶里的湿润,眼睑不安地垂下,避开他灼热专注的眸光。
  风强耸耸肩。“那你父亲呢?是不是就是牛祭司?”
  “牛祭司?你为什么这么想?”
  “不是吗?”他狐疑地道。“从你的语气里,我感觉到你们的感情不寻常。牛祭司显然十分疼你。”
  “他是这样没错。”
  “这不就对了。”
  “你不明白。”小兔的语气里有着苦涩。
  她多希望牛祭司是她的父亲,但他不是。
  “我父亲不是凤族人。我母亲是随侍族长到外地时怀我的。”
  “是吗?”风强浓密的眉毛困惑地蹙起。“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莫非牛祭司是那种很喜欢小孩的男人?他一向对小孩都这么好吗?”
  小兔怔了一下,风强的话令她陷入短暂的沉思。
  小时候不懂,只是很自然地接受牛祭司的慈祥关爱,从没问过牛祭司为何对她如此特别。
  是因为他是他亲手接生的孩子?
  然而,他对自己的亲生子女,和有血缘关系的兄姊骨肉,都没这么疼爱。
  她记得初月还曾以嫉妒的语气道:“舅舅最疼小兔了。”
  “小兔?”等不到她的回应,风强着急地旋身探询。
  “我没事。”她很快出声安抚他,眼复杂地凝视前方。“只是在想你的问题。牛祭司很少待在族里,但每当回到凤族,一定会去拜访族长。他总会从外地带回稀奇玩意儿给我,还成天逗着我玩。他对我的好,连当时还是少族长的初月都感到嫉妒。”
  “你是说他对其他孩子并不像对你这么疼爱?这就怪了。就算他同情你自幼没了父母,人的情感还是有亲疏之别,凤族长是他的外甥女,他不可能对个外人比对外甥女好。牛祭司可有妻儿?”
  小兔闻言干涩地一笑。“凤族没有婚姻制度。”
  “什么?”风强呆住。敢情凤族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还是像动物一般的交配,不需任何承诺及义务?
  “许久许久以前,凤族曾差点遭遇灭族。”小兔沉痛地说。“男丁几乎死伤殆尽。带领凤族逃过一劫的女族长及大祭司,为了繁衍种族,将所有的男人都收编进神殿成为祭司,将战斗和劳动交由妇女负责。当少女成年,大祭司会安排与祭司交配,繁衍后代。”
  “噢。”风强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不禁觉得大开耳闻。“那些妇女晓得孩子的父亲是谁吗?祭司知道自己的小孩吗?”
  “这方面大祭司有做记录。妇女通常会知道自己怀的孩子是谁的,至于祭司,或许也知道吧。”
  “牛祭司有孩子吗?”
  “恩。尽管他长年在外,待在族里时会遵从大祭司安排,让有意与他结合的妇女受孕。我曾听初月提起,牛祭司有四子一女。在男丁稀少的凤族,牛祭司是许多妇女想交配的人选。”
  “为什么?”风强越听越糊涂。
  “不晓得什么原因,凤族妇女生下的胎儿,十胎中只有一、两胎是男婴,其余都是女婴。故而产下男婴在凤族是件大事,将得到许多礼物和祝福。孩子大到可以进祭司岛后,做母亲的还有资格到祭司岛的殿里接受大祭司的祈福。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进神殿,像我就只在殿外的广场接受过牛祭司的降福,所以这是很大的荣耀。牛祭司有许多儿子,故而不少妇女都想跟牛祭司生孩子。”
  原来生儿子的意义在于此,风强不得不承认凤族的习俗十分古怪。
  “牛祭司有自己的孩子,还这么疼爱你,你都不曾为这点感到奇怪吗?他挑选你当随从,显然对你关怀备至,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我是想过,但想不出来,所以应该没什么原因。”小兔迷惑地回答。
  “你没问过牛祭司?”
  “怎么问呢?难道要我问他为何对我这么好吗?”她瞪大眼。
  风强想想也对。可是有些事像误入咽喉的鱼刺不清除就不舒服。
  “牛祭司跟你真的是……”
  “你又想胡言乱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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