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顾晴晴幽幽叹气：“为什么凌大哥就不会这么想？”
  “他是坏人，跟楚辛一样都是坏人，就只知道折磨我哥哥。”梅若凡咬牙切齿。
  宋朗拍拍他的头：“这种折磨从来都伴随着自我折磨，都是笨人，全都只会害人害己。”
  顾晴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陆晏去哪了？这些天怎么也不来了？”
  “他说要去找一个人，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回来。”
  “是去找楚天哥吗？”
  宋朗摇头：“那个死犟脾气的陆晏怎么可能去找程楚天？”
  顾晴晴有点好奇：“那是去找谁？”
  “那个死犟脾气的陆晏怎么会告诉我呢？”
  陆晏和程楚天的分开，与其说是因为彼此看法不同性格不同，还不如说是因为抉择不同。程楚天绝对不会离开凌熙，那不仅是他的大哥，更是从小到大的一个偶像。而且，程楚天发誓永远追随凌熙，直到死。所以他不能离开，尽管他想为了陆晏不顾一切。
  而陆晏，明白他的抉择，所以他们不会去找对方。
  那他去找谁了呢？是阮正。楚辛已经死掉了，直到事情真相的人只有阮正，只要找到了他，顾盼的真实身份就会天下大白，那个“离魄”的真相也会昭然若揭。他没见过原来的顾盼是怎样的人，但他见到了梅若水的坚持。如果不是深爱，谁会忍住一次又一次身心的摧残而心无怨恨？
  可是，人海茫茫，他又怎么寻找？
  而且，如果梅若水果真就是顾盼，他们所有人，情何以堪？
  这一天梅若水说了很多的话，对顾晴晴、梅若凡，还有宋朗。
  他说了对凌熙无法割舍的感情，说了之前受过的折磨，说了为什么受尽痛苦还要活下去。最后他说：“让我死掉吧，只有这样我才能忘记一切，才能重入轮回，才能真的开始新的生活。这样的话，陆晏和程楚天也不用为了我的事而分开，晴晴和若凡也不用再为了我伤心，宋医师也不用为了我伤神。这样，最好。”
  之后他又说：“我现在，是为了你们活着。”
  每个人都是经历过大喜大悲的洗练，但是却无法保持冷静地听着这么绝望的话。说什么呢？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他的心志。他的的确确是为了他们活着，的的确确是每时每刻都在受苦。可是谁又能放弃他的生命？
  梅若水勉强地笑了一下：“你看，我就只会让你们哭。”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只跟泪水为伴了？什么时候他就开始只会让别人痛苦了？原本洁白无暇的躯体伤痕遍布，心口的那一处时至今日也还是在疼。皮肉伤可以养好，心脉伤了也能长好，但是伤心要靠什么医治呢？
  他找不回之前的记忆，所以他不知道之前的生活是美好还是悲伤，因此没有任何的留恋了。他没问过梅若凡，因为梅若水的生活是什么样他不在意，在心里他只希望自己是顾盼。即使为此受尽千辛万苦也还是会想成为顾盼。
  只是因为，凌熙爱着顾盼，凌熙只爱着顾盼。
  而他，爱着凌熙，他只爱着凌熙。
  但是，似乎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了。坚持要用生命作为赌注，而放弃，却只是一念之间。
  三十九
  没有人会眼睁睁地看着梅若水死去，所以，就算是自私吧，他们自私地让梅若水为了他们而活。而梅若水说了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没说过类似的话，让他喝药就喝药，让他吃饭就吃饭，只是不再在高处瞭望着那个府邸而已。
  像是，已经全部放弃。
  他不知道半年之后凌灵曾经哭着跑来找他，因为顾晴晴没有告诉他。
  凌灵比以前瘦了很多，再也看不到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流泪，无声之泣，反而更加伤心。她说：“救救我哥吧，他每一次咳嗽，都会吐血。而且他不准医官给他看病，不肯吃药。我怕?????”
  顾晴晴不看她，只看着因为宋朗施针而熟睡的梅若水。“你来找我们，我们又能怎么样？”
  “他们两个这样你们难道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吗？”凌灵急了，“只要他们和好了，一切不都好了吗？”
  “凌灵，他们不能在一起了。这半年宋朗用尽所学也只能勉强让他活着而已，而且我们让他活着不是让他再一次受折磨的。”顾晴晴的神情异常的平静。“凌灵，凌大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我哥死掉的那个环境中。因为这一点，他看不见任何人，听不进任何的话。”
  “难道我们就什么也不能做吗？”
  “如果能选择，我希望他们根本就不要相遇。”
  “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掉？”
  “凌灵，你管好自己的哥哥吧。”
  凌灵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也没人知道凌熙究竟得了怎样的病，到底怎么样了。倒是陆晏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他找到阮正了。仅仅半年多没见而已，每个人都变了容貌一样。英气逼人的陆晏，脸上也带了愁容和沧桑。而阮正已被醉生梦死枯槁了容颜，看不见和善有礼，只看得见绝望和茫然。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顾晴晴轻声问：“他就是顾盼，对不对？”
  梅若水也看着阮正，但没有任何的希冀。
  之后他们看进阮正，慢慢地点头。
  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除了那个已经绝望了的人。
  有什么消息比这个更激动人心呢？原来当年的“离魄”没有成功，所以才有了那个肢体残缺的半成品。而且“离魄”只需要喝下药引的那个人的鲜血而已，跟什么骨灰没有任何的关系。这一切都只是楚辛的一面之词而已。
  原本就是这么简单的故事，却牵出来这么多的恩怨，牵出来这么多的生生死死。
  顾盼成了梅若水。而现在，梅若水，又成了顾盼。
  可他没有任何的表情，无论是欣喜或是悲怆。只是说了一句：“不要告诉若凡。”
  这个好消息来得让人措手不及，每一个人都是悲喜交加，只有他，一如既往的沉默，一如既往的黯然，一如既往的绝望。
  “哥，哥！”顾晴晴抱着他除了落泪还是落泪，但是这泪水终于多了些欣喜的感觉。她说不出什么更多的话来，只是一直一直地叫着他，就像之前莫名的坚持，怎么也不肯放弃。陆晏和宋朗也都因为“男儿有泪不轻弹”而强忍着泪水。
  而阮正只是叹气：“王爷只是太爱你了。”
  顾盼无言。他记起楚辛自尽的时候曾说过“盼，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我只是爱你，也许比凌熙还要爱你。尽管我所做的一切对你只是一种伤害，我也不后悔。”原本他只是一颗小小的棋子，原本他以为楚辛死了之后就是凌熙赢了，但此刻才明白谁才是真正的赢家。楚辛到最后留下致命的一颗棋子，那个棋子，就是他。不仅要毁了凌熙，甚至要毁了所有人。而凌熙，却毁了他。这一切都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们会说，都是因为爱他。
  可这样的爱??????其实凌熙和楚辛都一样，留给他的结局都只是毁灭而已。他现在不知道更恨谁，或者，谁也不恨吧！
  “哥，我去告诉凌大哥，让他明白什么叫后悔??????”
  “晴晴，不要找他了。”顾盼闭上眼睛，像是困倦至极。“我现在只觉得很累很累什么也不愿意想。你们，让我安静一下吧。”
  退出房间之后，宋朗一拳打倒阮正。“这一拳是因为你太没有医德了。他的穴位被你刺穿，你也下的去手？”
  阮正也不还手，只是说：“如果不彻底的封住，万一他恢复了记忆，王爷会杀了他的。我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真的没想到，没想到??????”
  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怪谁也没有了意义。
  好在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阮正带来一味药有恢复筋骨的功效，待顾盼的身体允许之后，可以还回他的记忆。
  顾晴晴只想着告诉凌熙，之后看他后悔莫及的表情。也许有些孩子气，但是哥哥受了这么多的苦都是因为凌熙，难道她不该为哥哥讨个公道？
  而对于顾盼来说，只是觉得很累很累。梅若凡知道真相之后就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要是可以的话顾盼很想好好照顾这个弟弟，不仅仅是因为梅若凡的哥哥是因他而死，而是因为他想好好的做个哥哥。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在照顾他，梅若凡更是为了他甘愿赔上性命，而且无论是梅若凡还是梅若水，都受了那么多的苦，却没有来得及享受什么。而他，总算身边还有这么多的人。
  恢复记忆之后的顾盼，还是一样的沉默。过去那么多的甜蜜回忆如此清晰地浮现，而之前所受的折磨难以磨灭地重现，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良久，他说了一句：“罢了，就算是，两厢抵消了吧。”无论是甜蜜还是痛苦他都无法忘记，可是如果不忘记，又能如何？无论如何，他不要凌熙，不要。于是他又说：“我们离开这里吧，越远越好。”
  不再远眺，不再遥望，不再??????牵挂。
  就让往事如烟，随风散去吧。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