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春风尽余欢

第2章


  “是啊少爷,这里是杨将军府上,到宫中的距离要远一点,咱们还是早点出发的好。”
  杨将军府上?玉卿书望着小童递上来的毛巾,呆了呆。
  小童急了,在家时都是婢女们服侍主人梳洗,他本就不清楚该有哪些步骤和注意的事情,现在玉卿书一动不动,他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少爷,您……您是先穿鞋还是先换朝服啊?”
  “朝服?”玉卿书这才反应过来,“对了,要上朝……”
  匆忙间梳洗完毕,穿戴妥当,玉卿书带着小童,跟着杨府的侍从忐忑不安地走到大门口。
  门口两台大轿,轿旁各有两人提着灯笼,另有一人背对着他,负手站在轿旁,一身崭新朝服,光鲜照人。
  阵阵冷风吹过,玉卿书缩了缩肩,拢起手,往手心里呵气取暖,心中感叹武将真好就是抗冻。
  “宏修,让你久等了。”
  杨宏修才转身看他,他努力让自己不要逃避,僵着脖子去直视杨宏修的眼睛,却在下一刻愣住了。
  “宏修,你的脸……怎么……”话里已经掩盖不住笑意,玉卿书忙捂住嘴,知道再说下去一定会大笑不止。
  那边厢,杨宏修瞪着玉卿书,他右半边脸又红又肿,明显比左半边高出一块,严重影响了他本来还算不错的皮相。
  “……你昨天掐的你不记得了?”杨宏修提高了声音表达自己极度不爽。
  玉卿书不及思考,脱口回答:“胡说,我明明记得我亲了你一口。”
  话音一落,四周一片肃杀的寂静。玉卿书这时再想捂嘴已经来不及,干笑着往往自家轿子那边挪了挪,却听杨宏修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亲完你就掐,差点没掐死我,我跟你有什么仇你下这么狠的手……”
  一边说一边钻到轿子里,吩咐家丁们出发。
  玉卿书愣了下,而后笑开,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杨宏修轿旁,掀了侧面的布帘,探头进去,笑嘻嘻地说:“宏修,下朝后到我家来做客吧。”说完放下帘子,走到自家轿旁,吩咐了小童几句,方才上轿。
  杨宏修被突然钻进来的半个脑袋吓了一跳,藏在座下的刀已经偏离了鞘,又在听清那人的声音时停下动作,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说完话离开,等轿子晃晃悠悠出发了,杨宏修还盯着侧面的布帘,没能回过神来。
  他差点就抽刀砍下去了。
  久居边关养成的危险习惯……杨宏修把刀重新藏好,想起玉卿书,想起昨晚对方放肆的目光和莫名热络的笑,忽然觉得酒来没有醒来过来。
  ——他跟这人认识还不到一天,对方却好像和他认识了好几年,难道朝堂上的官员们都是这么人来熟吗?
  第一天上朝就顶着肿了半边的脸,皇帝还没到,杨宏修已经成了百官的笑柄,而笑的最欠扁的就是躲的远远的礼部侍郎。
  比较直率的前骠骑将军旧部问:“贤侄,你脸谁打的?”
  比较委婉的兵部尚书说:“老弟,你们家的……蚊子,恩……真凶悍……”
  爱落井下石的互相低语:“这是谁啊,如此样貌面圣,也不怕惊了圣驾”“实大不敬也”云云。
  爱没事找事的走过去以自我介绍为借口打个照面。
  后来皇帝来了,远远地也瞧见了,笑着问:“爱卿,这是何故啊?”
  杨宏修心中有火,右半边脸更是火辣辣的疼,却只能闷闷地回答:“昨晚不胜酒力,下轿时摔着了。”
  说完斜着瞄了眼另一列站着的那位罪魁祸首,玉卿书正辛苦地忍笑,憋的脸通红,无意间也望向杨宏修,两人目光再次相遇,都是一愣,又慌忙错开。
  早朝第一件正事,皇帝颁下了一道圣旨。
  不出所料地对杨宏修多年功绩赞扬褒奖一番,赏下的东西连玉卿书听了都羡慕,最后皇帝问一句“众爱卿可有异议”,大家回一句“陛下圣明”,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
  杨宏修自始至终规规矩矩,接旨领旨谢旨都是套话,尤其听了那一段封赏后,竟没有一点兴奋的样子。
  玉卿书不禁替他兴奋了一下。
  不过皇帝这道旨意倒颁的有些出乎意料了,骠骑将军这个位置自然不会封给杨宏修,可只封“威武大将军”这么一个闲职给他,也太说不过去了。
  玉卿书内心暗暗惋惜——他以为杨宏修至少可以进兵部,如此将来二人就有合作的机会了。
  那边杨宏修的事情解决了,这边又开始每天例行的争吵。
  此次是就边关到底留多少守兵展开争论,户部、礼部、兵部三部门意见不合,户部认为钱粮不足要尽量少留兵,礼部坚持兵不能太少也不能太多,兵部觉得边关安宁全赖有大军驻守,所以不能撤军。
  本来礼部的建议折衷,皇帝也倾向于采纳,可兵部下几名有分量的武将不知为何就是不同意,坚持认为兵一个都不能撤,说着说着就在朝堂上吵了起来,一旦吵起来,武将不是文臣的对手,却因恼羞成怒而更加坚持自己的意见,最后争吵由边关到底留多少兵的问题,变成单纯的对个人的攻击,于是越吵越凶。
  龙椅上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的皇帝早就没了震怒的心情,只是看着坐下众臣的眼神里,又积下一层厚重的压抑。
  玉卿书悄悄看了看皇帝,又小心地低下头,等着吵闹达到爆发的边缘时,那一声厉喝——
  “大胆!”百官之首,一直没有发话的老人拄着龙头拐,沉稳锐利地目光扫过霎时安静下来的众人,“圣上面前如此放肆,成何体统!”
  百官照例惊慌失措地跪地,齐声道:“臣罪该万死。”
  老人收回目光,朝高高在上的皇帝微微欠身。
  玉卿书跪在人群里,默默地叹了口气,为皇帝,也为自己。
  那位见了皇帝也不用跪的老人是本朝的监国,靖国侯,玉家的家长。
  他要恭恭敬敬地唤这位老人一声爷爷。
  皇帝震怒甚至罢朝也制止不了的喧闹,只要老人一句话,全都解决。
  先皇太傅,如今监国,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权倾天下。
  皇帝的朝堂之上,只有一人敢与老人公开叫板,而那人,已在三年前战死沙场。
  玉卿书低着头,下意识地去看杨宏修,杨宏修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面上却不见惊惶,随着四周的同僚跪在地上,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也许,杨宏修比他想的,更加适合这个朝廷,也说不定。
  不过他还是更喜欢那个郁闷地责问他为什么要掐人的杨宏修,想到这里,玉卿书不觉间笑弯了嘴角,
  下朝后出了大殿,玉卿书一眼就看到杨宏修,匆忙拜别顶头上司,开心的追了过去。
  “宏修,晚些时候去我家做客吧!”
  杨宏修当没看见没听见,随着同僚,径直往前走。
  玉卿书并不在意,跟在杨宏修身侧,笑着说:“你还在生气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醉了之后会……那个。”
  杨宏修仍然不理他。
  “我不是有意让你难堪的,你原谅我吧,到我家来啊,我给你赔罪!”
  玉卿书锲而不舍地跟在杨宏修身边说个不停,很快引来周围人侧目,杨宏修最不想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无奈之下,正想回答,却听身后有人唤了声“杨大人”,杨宏修停下脚步,见一名内侍小跑过来,作揖道:“陛下有事召见,请杨大人随小人来。”
  这内侍出现的正是时候,杨宏修立刻松了口气,说:“烦请带路。”
  玉卿书眼看着杨宏修跟着那名内侍离开,皇帝召见他又不能拦,只能默默地不满,失落地离开。
  杨宏修跟着内侍走了几步,想起玉卿书方才殷切的样子,虽然恼恨他让自己在百官面前出丑,但也直觉地认为对方不是故意的,不免有些心软,又走了几步,没忍住,终于回了头。
  玉卿书正拉耸着脑袋让几个官员推着往前走,那几人说些什么,就见玉卿书头一抬,歪着脑袋跟人家回了几句,说的对方愣了又愣。
  杨宏修安下心来,转头跟上走远了的内侍,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地笑,转瞬即逝。
  玉卿书在杨宏修那里碰了壁,心中不快,走了没一会儿,几位同僚就凑了过去。
  太仆寺卿是玉卿书的表哥,从小好奇心旺盛,此时更是不遗余力地打头阵:“卿书,你和那位杨将军是旧识?”
  跟风者不等玉卿书回答,便说:“不像啊,看他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明显就是玉大人一头热。”
  “那些武将总看我们文人不顺眼,刚刚还在朝堂上吵了一架,玉大人你还去找那位杨将军,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玉大人你好好的干嘛要去招惹只知道打打杀杀用武力解决问题的莽夫?”
  “宏修读过书的!”玉卿书忽然抬头,认真地说。
  周围几个人被他吓了一跳,听了他的回答又哭笑不得。
  “我要和他结交,我看上他了。”玉卿书语不惊人死不休。
  在他身边凑着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问:“可我朝文臣武将喜欢对立,双方向来都要避嫌,你不介意吗?”
  玉卿书仰头笑道:“我朝文官武官互相看不顺眼缘起于先帝平乱,又不是针对我,我介意个头?”
  四周几人愣在那里,太仆寺卿最先回过神,拍拍玉卿书的肩,低声说:“卿书,注意你的措辞,你可是礼部侍郎……”
  到礼部处理完公务,回家时天色已晚。
  想着原本邀请的人没请来,玉卿书在家门口又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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