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春风尽余欢

第13章


  就在攥紧的拳头冒起了青筋之时,一只手抚了上去。
  玉卿书神色郑重,轻轻拍了拍杨宏修的手,唤道:“杨将军。”
  杨宏修瞬间了然,低眉片刻,咬了咬牙,转向齐王:“兹事体大,一切但凭齐王做主。”
  球踢回给了齐王,齐王自然又是反对。
  霍布见此,一把将酒杯撂在桌子上,不无嘲讽地说道:“我以为月什的勇士是败在了何等英雄豪杰之下,原来是连小小切磋也不敢的缩头乌龟。”
  “放肆!”话说至此,连伯言也听不下去了,“从刚刚开始就不断出言无状,若月什无心求和,不妨边关再战,如此咄咄逼人,到底有何居心?”
  “居心不敢,”霍布轻蔑地说道,“只是我族一向敬重英雄,败在英雄手下心甘情愿,现今却发现……哼,霍布只是气不过,为我族勇士们不值而已。”
  伯言炸毛,拍桌怒道:“说到底你不就是想比武吗?比就比!我就不信杨宏修打不过你那个什么将军!这次定要让你们输的心服口服,再不敢来中原撒野!”
  “言儿!”齐王一声怒喝,伯言看了眼父亲,气得扭头到一边,不再说话。
  霍布笑道:“世子倒是信心十足,齐王却仍不愿答允吗?”
  “此事非是儿戏……”齐王已然动心,但一考虑比武可能产生的后果,又犹豫起来。
  杨宏修在一旁捏着杯子,早就蠢蠢欲动,可既已把决定权交给了齐王,也只能静观其变。
  玉卿书看他忍的辛苦,不禁又去拉他的手。
  桌上众人各怀心思,霍布一心促成此次切磋,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李旦一言不发;伯言已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正在一旁赌气;齐王有所松动,却还是无法做出最后的决定;杨宏修不用说,一个手刃杀父仇人的机会就在眼前,是个人都不会想要错过,况且对方还说了无论有什么意外都不会影响两国政事。
  玉卿书低头沉思片刻,忽然说:“那就比吧。”
  他态度说变就变,霍布又是一愣。
  玉卿书不紧不慢地说,“不过此事关系两国重臣,需得奏明陛下,由陛下定夺。”
  齐王听了,连连点头,说:“玉大人此言极是,还是交由陛下定夺。”
  却听玉卿书语带戏谑,又道:“不过本官也很好奇,若陛下反对,月什王子当如何?”
  霍布正色道:“若天朝陛下反对,非是杨将军不肯出战,霍布自然不敢妄加菲言。”
  “好。”齐王点点头,“稍后本王会和礼部一同将此事奏与给陛下,王子在驿所等消息吧。”
  听到这里,李旦举起手中酒杯,敬向杨宏修:“能与杨将军切磋武艺是在下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若有幸促成此事,李某不枉今生走过一遭。”
  杨宏修还没说话,玉卿书先举起了酒杯:“原来这位李将军会说话,本官还以为天妒英才,惋惜甚久。”
  李旦不恼不怒,双手敬酒,自行饮下。
  玉卿书看着李旦,正待饮下杯中酒,手却被人拦下。他左手拿杯,杨宏修揽着他的手,就势接下酒杯,一口喝了。
  “你还不能喝酒。”杨宏修放下酒杯,说出的话不容置疑。
  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的玉卿书看着他半天才反应过来,突然有一种想要扑上去亲一口的冲动。
  折十一 匣中金刀血未干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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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奏章呈上去,第二天皇帝的答复便传回。
  准奏。
  皇帝不仅同意了,还打算掺一脚进来。比武时间地点都设好了,三日后,巳时一刻,北大营校场比武,皇帝亲临观看。
  玉卿书拿着批下来的折子,愁眉苦脸的坐在角落里,一直坐到礼部散衙人都走光,才磨磨蹭蹭地站起来,一边捶腿一边叹气。
  躲也躲不过,放又放不下,玉卿书出了宫门,吩咐轿夫去杨将军府上。
  玉卿书是杨府熟客,众人也不通报,随他自行往内院走去。
  院子里,杨宏修正在擦刀。
  圣旨已经来过,杨宏修随即找出自己在边关打仗时惯用的长刀,以布浸酒,仔细擦拭。
  这是一把更加适合在马背上使用的兵器,长约八尺五寸,刀头阔长,形似半弦月,有回钩,钩尖似枪,刀头与柄连接处有金色龙纹。因刀身形如偃月故名“偃月刀”,又因刀背有突出锯齿状利刃,也叫“冷艳锯”。
  玉卿书虽然在书上读到过这种兵器,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
  “这是我二十岁的贺礼。”杨宏修没有抬头,淡淡地笑着说,“因为一直在外面打仗,没有机会举行正式的成人礼,父亲就找来边关最好的铁匠和铸造师父,为我打了这把刀,算是我成人的证明。子奚,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没有问他怎么知道有人过来,也没有问他怎么知道是谁,玉卿书被杨宏修手里的长刀吸引,走了过去。
  杨宏修双手把刀呈给他,玉卿书从刀尖抚到刀鐏,手上沾满辣酒呛人的味道。
  “你用的什么酒?”玉卿书忍不住问。
  “祭酒。”杨宏修补充道,“与父亲一同出师祭天时喝的酒。”
  玉卿书沉默片刻,神色凝重:“宏修,你不能杀他。”
  杨宏修没有回答。
  “边关战事已了,两国上下合该弹冠相庆,霍布却在此时要求比武切磋,必有居心。”
  杨宏修单手持柄,仔细检查刀刃。
  “国仇家恨,战场上随你们厮杀解决,可如今已不在边关,两国交好,若因一己之私挑起纷争,再度陷万民于水火,你于心何忍?”
  玉卿书向前一步,手覆在杨宏修拿着刀柄的手上:“你要杀他,只能在战场上。”
  杨宏修抬眼看着玉卿书的眼睛。
  “不管霍布怎么说,这场比武切磋,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玉卿不躲不避,坚定不移,“你必须赢他,但绝不能杀他。”
  杨宏修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玉卿书,一直看着。
  玉卿书躲不能躲,放又放不下,明知自己这话很残忍,也只能这样与他对视着。
  “如果你一定要杀了谁才甘心,那就用这把刀,取了我的性命吧。”玉卿书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咬牙说道。
  杨宏修紧握刀柄的手终于松开,缓缓地低下了头。
  玉卿书心中愧疚,沿着杨宏修的手臂向上,揽着他的头向下,靠向自己的肩窝,肌肤相贴,颈项交缠,非要真切的听到对方呼吸的声音才感心安。
  三日后,巳时一刻,北大营校场,皇帝驾临,众人恭迎。
  例行的客套后,观战众人纷纷入座,由北大营的一名校尉宣布,比武开始。
  李旦与杨宏修同时走向校场中央,抱拳行礼后,比武正式开始。
  李旦身着胡服,手持九环大刀,拉开架势,一手为掌,一手扬刀过顶,目标都指向杨宏修。
  杨宏修一身劲装,长刀离地,却仅仅是侧过身,握刀在手而已。
  台上观战的玉卿书手心冰凉,还没开打已经紧张的快要忘了怎么呼吸。
  “放心吧。”一旁的伯言撇撇嘴,说,“虽然我不喜欢杨宏修,但我相信他一定赢得过那个李旦。”
  玉卿书勉强笑了笑。
  台上二人对峙片刻,李旦眼中精光一闪,冲向杨宏修。
  玉卿书呼吸一窒,只听锵的一声,李旦的刀砍在杨宏修长刀的刀柄上。李旦抽刀再砍,杨宏修双手握刀,一正一反,磨、展、挂、拘,都是守势。
  长刀在马上更能发挥优势,相比之下,李旦的大环刀比较灵活容易掌握,适于贴身近战,是以李旦一接近杨宏修便是步步紧逼,密集出刀。杨宏修找不到拉开距离的的机会,不得不退,一边凝神接招,丝毫不敢大意。
  几个来回之后,杨宏修已被逼至场地边缘。
  李旦大刀再次砍来,却见杨宏修身形一矮,长刀突然离手,俯身扫腿。李旦下盘没有防备,惊异之间本能地向后退去。杨宏修回身再度握刀,指向退远了的李旦,一劈一裁,在李旦腹部铠甲处划出一道痕迹。二人之间并无停歇,随即扬刀再战,双方都知道自己的兵器适合怎样打,却在一时之间也无法完全克制对方兵器擅长的打法。时间久了,双方握刀的手都渐感酸麻,不觉间已是汗流浃背。
  杨宏修眼神始终隐忍,仿佛一直处于爆发的边缘,强迫着自己保持理智,每一出手都是狠狠地砍下去,却又在中途收了力道,在本就不占优势的速度和应该占到优势的力量上都大打折扣。
  场中踱步对峙之间,李旦持刀突袭,杨宏修正待卸下对方招式,忽然脚下一滑,刀锋一偏,错过了横扫过来刀刃,向旁退去的同时扬臂急挡,刺啦一声,臂上现出一道血痕。
  台上玉卿书心下一动,就要起身,被伯言连忙拉了回去。
  “你疯了?陛下在呢!”伯言紧抓着玉卿书的袖子,低声斥责。
  玉卿书目光不离场中,心口猛跳,面色灰白。
  杨宏修似乎并无大碍,一旁校尉也没有要上场阻止的意思。铿锵声中,双方又是交手数回。
  玉卿书却是坐不住了,他在杨宏修受伤的瞬间就后悔了——为什么要去找杨宏修说那些有的没的?
  看杨宏修挥刀,玉卿书有一种莫名的悲愤,他直觉上认定,这种悲愤正是他强加给杨宏修的。
  杀父仇人就在眼前而不能手刃,还要处处退让,那需要怎样的忍耐力才能做到?
  待到杨宏修又一次险险躲过李旦的攻击时,玉卿书已是冷汗淋淋,难以抑制地重复想着:算了,不要忍了,杀了他吧,杀了他给杨老将军报仇吧,杀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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