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几个时辰过去,夕阳西下,已见暮色。
耶律大石双眼血红,他率人在漫漫长草的碧野丘里追杀赵柽,非但没有成功,手下反而越来越少了。
此刻耶律大石身边只剩三百多人,个个疲惫不堪,被赵柽绕得晕头转向。
赵柽时不时地冲出来杀个对穿,草木掩映之下,根本抓不到他,更勿论围堵合攻。
看了眼天边落日,耶律大石神色间出现一抹颓唐,这么久时间,萧敏早就跑得不知多远,而原本想要通过擒杀赵柽,迫使萧敏返回上京的计划,也基本告空。
抓不住赵柽,也杀不了他,这碧草丘内,不是人多就有用处,不是拥有弓箭暗器就会占据上风。
三步之外不见物,谁速度快谁才说了算,谁才可以发起主动。
而随着天色越来越晚,这种情况会进一步加剧,等到天全黑下来后,在这人高的荒草之内,他这几百人很可能会落入被对方随意宰割的境地。
耶律大石在马上辨别了一下方向,艰难地转身,他不想承认,也不想认输,但事实却是,这次追杀彻底的失败了。
他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去找天祚帝调遣大军,不然上万军马横推碧野丘,就算草木再多,对方也无可遁形,大军碾压之下,个人武艺又算得了什么。
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片刻之间他仿佛老了十岁不止,望着上京城方向,想要下达撤退的命令,却迟迟没有开口,他太不甘心。
“林牙……”旁边的亲兵队长小声说道:“属下看,还是,还是……暂且回去,从长计议吧。”
耶律大石目光落在亲兵队长身上,眼神里满是杀气,他一鞭子抽去,打得亲兵队长在马上身形一踉,低下头不敢再张嘴说话。
就在这时,草丛内光芒闪烁,寒意出现,一道剑光恍如黄昏之星,瞬间就穿插进队伍之中,然后只是眨眼的工夫,便透了过去,隐匿进那一侧的草丛。
又是十几人倒下,甚至都没有发出呼喊之声。
耶律大石心中最后一丝不甘的坚持,终于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撤退!”他沉沉地下了命令。
身后众人闻言如蒙大赦,尤其是那些草莽好汉,都长长地出了口气,终于要离开这鬼地方了,再呆下去,他们这些人怕是全军覆没都不好说。
对面的刺客实在是太可怕了,宗师级的刺客,他们从未听闻过,却于今日见到,这将是他们一辈子的噩梦,下半生想起今天的遭遇,都会瑟瑟发抖,不愿回忆。
可是命令下达之后,耶律大石却发现哪怕是撤,也并非那么好撤的。
即便加快了速度,不计损失,但天色已晚,乱草丛里,地势起伏不平,马又能跑得多快?
他们此刻已经深入到碧野丘中间,往外还须二三十里才能出去,这一段距离若是在平原上用不了多久,但是在此处,却步步艰难。
因为赵柽看见他们回跑,非但没有就此离去,反而衔尾追杀起来,一个人,追杀三百多人!
堪称难得一见的奇景。
“赵柽小儿,欺吾太甚!”耶律大石仰天长啸:“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他声音响彻四方,震得刚刚归巢的倦鸟都“扑棱棱”飞起,入窝的小兽都浑身颤栗,不敢有丝毫动静。
但是,却没有人回应他。
只有一道孤寂绝冷的剑光,恍如这暮色下落寞的归客,不时地穿过仓皇撤离的队伍,收割着廉价而脆弱的生命。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寂寥的歌声在草丛中忽远忽近传来,仿佛一个流浪的诗人,在感慨着人生的不公,命运的坎坷,岁月哪有半点静好,只有无奈落魄,只剩下满腔的忿忿不平。
血已冷,剑未凉,杀人如草芥,夺命三尺中。
歌声忽远忽近,没谁能辨别真正方向,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只怕晚跑一步,便会撞上那无情青锋,丧命碧野丘中。
耶律大石在马上摇摇欲坠,忽然一口鲜血喷出,“赵柽小儿,吾必报此仇,天地为誓,天地为誓!”
终于,一行队伍逃出了漫漫长草,此刻已经是明月高挂,光辉清冷。
只剩百多人,恍如失魂落魄的行尸走肉,向着上京城方向狼狈而去……
几日之后。
赵柽四个,出上京路,过南京路。
立马黄河,大水东去,风霜渡口。
万山黄遍,层林尽染,滔滔碧透。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天各一方话自由。
大宋,京畿路,四骑奔驰。
回到东京之时,已经是九月初三日,重阳近在眼前。
赵柽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带着萧敏去了绿柳庄。
庄上如今热闹,自赵柽征方腊回来之后,不但扩建了一番,更是养了许多牛羊鸡鹅,此刻鸡犬相闻,马嘶狗叫,喧喧嚣嚣。
看赵柽进门,所有人都出来相迎,高呼公子安好。
萧敏好奇地打量四周一切,道:“二郎,这就是绿柳庄?”
赵柽笑道:“如何?送予你了。”
萧敏摇头道:“我才不要,怕是又在哄骗于我,说不得暗中揣了什么坏心思。”
赵柽哈哈大笑:“本公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还不是想十三娘你高兴。”
萧敏闻言不觉有些羞涩,低声道:“只要二郎你不骗我就好。”
赵柽叹道:“哪里来的胡话,我大远的跑去辽国找你,刀光剑影,舍生忘死,莫不是就为了骗你过来?”
萧敏小声道:“不是就好,你以前又不是没有骗过我……”
赵柽瞅了瞅她:“若是骗一辈子,那便也就不是骗了。”
萧敏呆了呆,想了半天才明白他话里意思,道:“那就骗一辈子好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然后庄内开始杀鸡宰羊,摆上几口大锅煮起羊肉羊汤,筹备酒宴。
赵柽引着萧敏走去书房,这绿柳庄的书房颇大,比秦王府的要大上一半有余,而且是个套间,萧敏瞅瞅这处,又看看那边,最后在里面瞧到一尊小石像,造型奇特,还有香火供奉,纳闷道:“二郎,这是什么神像?”
赵柽摸了摸下巴,这是明尊像啊,但说了萧敏也不懂,毕竟辽国那边没有明教,对明尊什么的也没概念。
他道:“这是光明神……传自波斯,我也不太了解。”
萧敏疑惑道:“既然有香火,二郎怎会不了解?”
赵柽嘴角抽了抽,道:“不说这个,我把大理国王的书信拿给你看。”
萧敏一听书信,哪还注意神像之事,急忙跟着赵柽走去外间。
赵柽把段和誉的信拿出来交到萧敏手上,萧敏迫不及待地打开观看起来。
这封信其实写的颇长,里面回忆了段和誉做世子之时,与家中闹别扭,独自一人来到大宋江南游玩的经历。
就是在江南,他结识了辽西郡王萧峰,当时萧峰同样是游历,怀揣以武会友的想法,想会一会大宋的英雄好汉。
两人一见如故,按照江湖的规矩,斩鸡头,烧黄纸,八拜结交,随后一起畅游江南,而且两人在杭州的西湖畔,结识了二名女子,这二名女子乃是表姐妹。
表姐唤作苏织青,表妹唤作王嫣白。
江湖儿女自然没有那些扭捏作态,郎情妾意,从此结伴相走。
两人在大宋的江湖留下了许多传闻轶事,随后各自携美归国。
临走之际,段和誉赠送给萧峰鱼藏匕首一柄,萧峰则赠送给段和誉亢龙翠玉竹一根。
随后萧峰回辽做官,两人书信来往,许多萧峰平日里连家人都不说的事情,却在信中对段和誉讲述。
接着萧峰平叛立下大功,封了郡王爵位,但遭人妒忌,枢密使萧奉先命人假造证据,诬陷萧峰造反。
这萧奉先是景宗朝宰相萧继先的五世孙。
萧继先乃景宗长公主齐国公主耶律观音女的夫婿,统和四年,在击退宋军雍熙北伐中立功,被拜为北府宰相。
萧奉先出身这种贵戚大族,同时又是皇后萧夺里懒和元妃萧贵哥之兄,位高权重,官拜枢密使,封兰陵郡王。
他说的话,天祚帝自然深信不疑,而且又有一些假作的证据,所以就派人在雁门关辽国一线偷袭截杀萧峰。
而萧峰前往雁门关,是去接妻子苏织青的妹妹苏织紫。
苏织紫虽然也是杭州人,却自小被西夏自在门的宗师夏皓冬收入门内,这时武艺学成,前来辽国探亲。
萧峰刚接了苏织紫,就遇到截杀,于是雁门关外一战,杀死截杀之人数百,左胸心脏处中了致命一箭,倒地不起,妻子苏织青也死在乱战之中。
两人已死,苏织紫岌岌可危之时,恰好辽国虎豹庭庭主耶律洛阳路过。
耶律洛阳乃是大辽皇室,号称辽国武痴,武艺在整座辽国都数一数二。
耶律洛阳打散截杀之人,救下苏织紫后,问明了情况才知竟然是辽西郡王遇刺,接着命手下将萧峰与苏织青的尸身拉往上京。
谁知道萧峰天生异体,与常人不同,心脏生于右边,在进入上京城后竟然悠悠醒转。
而天祚帝此刻正后悔派人截杀萧峰,因为萧奉先命人伪造的那些证据根本就经不起推敲,其中一名告发之人竟因为贪污粮饷畏罪潜逃了,所以这辽西郡王造反之事笑话般地不了了之。
天祚帝知道是自家冤枉了萧峰,但大错已经铸成,也幸亏当时他心中存疑,没有直接派大兵前去,此刻便想办法弥补。
可萧峰虽然没死,却身受重伤,天祚帝就赏赐无数金银,又赐婚苏织紫为郡王妃,更是加封了诰命。
再后来萧峰暗中调查清楚此事,便悄悄送信给段和誉,告知前因后果,而这件事的内里究竟却是连苏织紫都不知道。
因为这时苏织紫已经生下萧敏,萧峰怕连累她们,所以并没有与苏织紫说起真相。
再后没有几年,萧峰在雁门关下受的伤势发作,含恨去世。
不过去世之前他却给段和誉写了最后一封信,言是命不久矣,若有可能,让段和誉将来想办法照顾萧敏母女。
可天南海北,段和誉根本就鞭长未及,虽然也派了不少人去往上京打探消息,但这并非在大理境内容易,中间还隔着一个大宋,且辽国近些年形势又不稳定,兵戈四起,派出十个人最后能回来一个就不错了。
段和誉最后只打探到萧敏被辽国皇后萧夺里懒收为义女,但这也算暂时松了口气……
萧敏看完信后,扑进赵柽怀内痛哭起来,哽咽道:“我说为何母亲自称雁残,原来是雁门关残存的意思。”
赵柽摇头劝慰道:“十三娘不要太过悲伤,你想过没有,这世上其实你还有亲人存在。”
萧敏呆了呆:“二郎……”
赵柽道:“杭州苏家和王家是亲戚关系,当年苏家主母和王家家主是姐弟,你母亲与大姨都是苏家嫡女,与大理的德妃王嫣白乃是表姐妹,所以大理德妃也是你的姨姨。”
萧敏道:“二郎是说我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姨姨?”
赵柽点头:“自然是有的,而且德妃王氏育有一儿一女,我都见过,同你也是表亲。”
萧敏不由露出一丝喜色,忽然又想到什么:“二郎,那杭州苏家……”
赵柽叹气道:“我之前带兵平复江南贼祸时,曾驻扎杭州,倒也打听过,得到的消息是苏家在你母亲那一代就有些败落了,到贼祸之时已经沦为中户,不过贼军攻城前已经举家搬离,并未受到什么伤害,但却不知搬去了哪里……”
萧敏望着赵柽,双眼流露出期盼的神色。
赵柽道:“十三娘放心,我会留意此事,派人打探看看能不能找到苏家踪迹。”
萧敏点了点头,半晌才期期艾艾道:“二郎,你,你不需要回府吗?”
赵柽笑道:“我在庄子里呆几天,之前老头子把我禁足了,日期还未足数,回去也不能在外露面。”
萧敏愣道:“老头子……是谁?”
赵柽伸手往上方指了指:“喏,就是那位。”
萧敏惊讶道:“那不是官家吗?”
赵柽笑道:“让我禁足不许出门玩耍,那就是老头子。”
萧敏看着他:“二郎怎么能孩子气?”
赵柽悠悠道:“十三娘你不懂,不过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了,到时你就会明白。”
萧敏拽着他衣角:“我什么都毋须明白,只要二郎你在身边就够了。”
赵柽抓过她的纤手,道:“待有机会,我带你去大理走走亲戚,见见那位德妃。”
萧敏道:“二郎如今掌权,怎能轻易离开宋国?”
赵柽道:“我若想走,谁又能拦住?哪怕禁足,辽国不也是说去也去了吗。”
萧敏低头:“我不懂这些道理,二郎你觉得好那就好。”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欧阳北的声音响起:“公子,郡主,开宴了。”
赵柽应了一句,看着萧敏道:“十三娘随我饮宴。”
萧敏点头,随后两人向门外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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