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是训练师

    死神无视洛何的吐槽，静静地站在甲板，漠然地将洛何冷置在一旁。
    她美丽苍白的脸颊上，眼神虚无如黑洞，在那黑洞的最深处，仿佛笼罩着一层沮丧与忧郁。
    沉默中，亡者之船在寒冷与黑暗的海面上航行，不知驶向何方。
    洛何望向死神身披黑袍的背影，觉得有必要打破这份令人难捱的死寂，干咳一声，道：“前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死神不置可否。
    洛何冒然道：“我想知道，我刚才不是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吗，怎么又到灵界来了？”
    “用你能够理解的话来讲，这是灵魂出窍。”
    死神缓缓地开口道：“我既然说过，就必然有方法找到伱，或是让你来见我。”
    洛何谨慎地说：“那我……还能回去吗？”
    “看你表现。”
    灵界的河水在一片黑暗之中奔涌，声音犹如嘶嘶沸腾的大锅，而在河水底下还有炎热与极寒的双重炼狱。
    一想到这，洛何就有些脊背发凉，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询问道：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狩猎食材。”
    “啊？”
    洛何茫然之际，裹尸布风帆自动下降。
    指甲船驶入一片更加宽阔的汪洋大海，在黑暗的海面上随波浪起伏。
    远处，大雾袭来，遮天蔽日。
    死神提起船头一盏枯黄的油灯，那柔和的光晕是这片大海上唯一的光源，与这危机四伏的大雾格格不入。
    “离我近一点。”
    洛何遵循死神的嘱咐，靠近她的同时被灯光笼罩，感到一丝安全感。
    下一刻。
    在大雾之中，洛何见到一条巨大的、如同触手般的诡异生物。
    这条生物约有十余米长，体型像是一条海蛇，光滑的上半身探出海面，头部却是张开的吸盘口器，吸盘内部是剃刀般的、密密麻麻的牙齿。
    洛何愣了一下，不仅不感到害怕，声音反倒有丝惊喜：
    “这么大一条七鳃鳗？”
    七鳃鳗，长相犹如异形海怪一般的史前生物，照片不建议大家搜索。
    在恐龙出现之前，就已经在地球上存活了几亿年，被称为“活化石”。
    它的外观很是猎奇，更是会用布满尖齿的吸盘吸附在其他鱼体上，吸食其血肉、寄生乃至破体而入，因此又有吸血鱼、僵尸鱼之类的别称。
    虽然外观、习性都令人悚然，但七鳃鳗的味道格外鲜美，口感比普通鳗鱼还要美味，曾被当做王室特供美食。
    因为能吃，而且好吃，所以这家伙长得再猎奇，洛何也不介意将其做成一盘美味料理。
    本着‘万物皆可寿司’的理念。
    把这条海怪，烤熟后做成寿司，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七鳃鳗，沙隐虫的进化形态，上古世代就有人类与其契约。”
    死神注视着那条十余米长的鳗鱼海怪，轻声道：
    “它在冥河中也能生存，有传闻说它很美味，但我对它实在没有胃口。”
    暗示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
    “七鳃鳗的味道确实不错，但也需要由专业的厨师来料理——”
    洛何拍着胸口，担保道：
    “放心，你负责把这条七鳃鳗搞定，我负责给你端上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大餐！”
    死神抬起忧郁的视线，静静审视着洛何。
    巨大海怪在两人背后的大雾中巡游海面，死神朝着洛何伸出手掌，平静地道：
    “把餐刀给我。”
    洛何一怔，赶忙从玉佩中取出餐刀，递到死神的掌心。
    死神的目光，掠过洛何腰间的玉佩，道：
    “下次，给餐刀单独准备一个储物空间。”
    这是为啥？难道这餐具和传说厨具还不兼容？
    洛何有些困惑，但不敢多问，先点头答应下来。
    她放下油灯，手握餐刀，长袍下的高筒靴轻轻踏地，动作优雅地走向甲板尽头的船首。
    大雾中，那条巨大的史前生物似乎注意到了死神，收敛起狰狞的吸盘，转身想要遁入海底。
    但为时已晚。
    洛何看到，她举起手中的餐刀。
    朝着海面上的巨型七鳃鳗轻轻一划，动作就像是划开一条餐盒中的鳗鱼。
    下一刻，巨大的七鳃鳗被拦腰分成上下两截。
    轰！
    海面掀起大浪。
    死神背后，遮天蔽日的黑雾形成两只没有实体的大手，抓起海面上的七鳃鳗，然后丢到指甲船的甲板上。
    咚！
    甲板隐隐晃动。
    洛何一个踉跄，看着面前都快和自己个头差不多高的七鳃鳗，忍不住咽了下唾沫。
    “食材搞定了。”死神扭头回望，淡淡地说，“然后呢？”
    洛何目测了一下，沉吟道：
    “我们用不了这么多食材，只取精华部分，就足够做一顿七鳃鳗鱼筵席了。”
    “行，剩下的我拿去喂三头犬。”死神点头。
    洛何：“……”
    你对三头犬还挺好嘞！
    “我可以直接采集食材吗？”洛何朝着七鳃鳗比划了一下，“我直接上手应该没问题吧？”
    灵界的生物稀奇古怪，洛何觉得在采集食材之前，有必要问过死神的意见。
    “用这把小刀。”
    死神再度将餐刀递了回来，有意无意地透露道：
    “采集食材，也是这把刀的能力之一。”
    听完，洛何觉得手里这把餐刀，愈发地神秘。
    洛何拿稳小刀，手法精湛，一边采集七鳃鳗身上最精华的食材部分，一边询问道：
    “前辈，这把餐刀有自己的名字吗？”
    死神沉默半晌，俯身抱起修勾，揉着它的脑袋，平静地说道：
    “很久以前，你们东方人，给它取了个东方的名字……【饕餮】。”
    洛何微微一愣。
    饕餮？
    的确是东煌上古四凶兽之一。
    可这把餐刀的造型，又是很典型的西式餐具，饕餮这名字感觉有些微妙。
    “那它是不是应该还有个西方的名字？”
    洛何追问道。
    死神抱着修勾，缓缓抚摸着毛绒绒的狗头，轻描淡写地略过话题，说道：
    “你与其带着疑问去询问旁人，不如来询问我，至少这将不会将我触怒……”
    洛何有些尴尬。
    知道死神这话，是在阴阳自己，向白泽前辈打听消息的事情。
    不管怎样，至少得知了死神的餐刀名叫【饕餮】。是不是真名暂且不论，总归也是一个重要情报。
    “那这把【饕餮】还有其他的能力吗？”
    死神没有回答，冷漠地说：
    “采集完食材，就回我的宫殿，准备晚宴。”
    “天亮之前，若能让我满意，你便能在日出前苏醒。”死神下了死命令：“否则就长眠于此，做我的男仆。”
    “我要做也是做主厨吧，男仆未免屈才了。”洛何随口道。
    死神沉默地看了眼洛何，道：“你好像，并不畏惧我。”
    洛何心中吐槽。
    毕竟你穿着长筒靴……
    “这靴子是为了从流淌尖刀的河面上走过。”
    死神说着难懂的话：“还有，你不会想知道布料下，究竟是柴草、蝇虫亦或腐烂的血肉。”
    传说中，死神海拉的一半身躯美丽，一半身躯腐烂狰狞。
    她的宫殿是‘悲惨’，她的餐刀是‘饕餮’，她的男仆是‘迟缓’，她的卧室是‘毁灭’，她的床名为‘忧愁’……
    洛何觉得，面前的这位死神，和自己前世神话中的死亡女神，有着许多相似之处。
    但自己没资格对她评头论足，更没有资格对她表示出‘同情’这种情绪。
    “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洛何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去哪里做菜来着？”
    死神漠然不语，示意洛何往船首方向望去。
    不知不觉中，亡者之船已行驶到一片风平浪静的港湾。
    在港湾处有座水晶桥，而水晶桥的对面，便是一座笼罩黑雾的宫殿。
    洛何下船，和死神一起走入她的宫殿。
    宫殿的空气就像死神本人一样沮丧、低沉、压抑，装潢以黑、金、红三色为主。
    餐厅尤为豪华，长条形的餐桌上摆放着人界都难得一见的奢华餐具。
    “厨房在那里。”
    死神在长条形餐桌的一端落座，示意洛何请便。
    洛何唤出小九，走向厨房，却又被死神叫住。她俯身揉了揉小九，方才放行。
    厨房内。
    洛何陷入沉吟，思索起今天的菜式。
    食材取自巨大七鳃鳗身上的精华部分，今天的筵席特色也正是‘七鳃鳗宴’。
    在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中，就记录着一道法国名菜，以波尔多红酒和七鳃鳗为原料。
    小日子的做法是把它当成鳗鱼，蒲烧、七鳃鳗鱼饭，味道都很美味。
    “美食荒漠”英国的做法非常之黑暗，直接把整条海怪似的七鳃鳗做成派，还是皇室名菜……
    如果真有黑暗料理界，那一定是以英国为原型！
    洛何轻咳一声，收起思绪，着手料理造型猎奇的七鳃鳗。
    餐厅内。
    死神面前摆放餐巾、餐碟，银质餐刀餐叉，目光时不时投向厨房。
    又过了半小时。
    洛何手托餐碟，开始上菜。
    前菜是蒲烧七鳃鳗鱼段，搭配鳗肝清汤，尔后是用红酒、菌菇、土豆、葱段熬煮而成的波尔多七鳃鳗，最后以一道清爽的冰淇淋做结尾。
    面对酱烤味浓的蒲烧鳗鱼串，面无血色的苍白美人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烤串，小口品尝。
    入口时的口感，醇厚细腻，焦中带甜，层次鲜明。
    她的唇边粘上酱料，用餐巾优雅地抹去，配上一口清汤。
    享用正菜时，她手持餐匙与餐叉，品尝着馥郁红酒与海鲜汇聚而成的风味料理，轻轻眯上双眼。
    那怪异狰狞的海怪，经过洛何的烹饪，仿佛重获了新生。
    这滋味，无亚于奇迹。
    暗无天日的灵界，竟然也能品尝到这般美味的食物！
    死神睁开双眼，微微呼出一口气，眼中浮现一抹青睐之色。
    却见面前，又端来一道漂亮精致的甜点。
    甜点总共分四层，果冻、奶油、冰淇淋和点缀在冰淇淋上的水果和果酱。
    红艳艳的草莓，粉色的冰淇淋，啫喱状的果酱……死神目不转睛，视线难以从甜品上转移。
    “草莓芭菲。”
    洛何笑了笑：“是今天的餐后甜点。”
    死神抬起视线，唇角不易觉察地轻扬了一下，旋即朝着芭菲伸出汤匙。
    她舀了勺冰淇淋，品尝着甜蜜的滋味，轻声道：
    “这还是……我第一次品尝人类的甜品。”
    “是吗？”洛何讶然道：“感觉怎样？”
    “很不错。”
    死神微微颔首，淡淡地说：
    “昨日之事，既往不咎，下不为例。”
    能得到食客满意的评价，尤其还是像死神这样挑剔的食客，这让洛厨子十分高兴。
    他又拿出叠在一起的三个礼盒：
    “这是我之前准备的礼物，还麻烦您，帮我带给地狱犬。”
    “这是什么？”
    “三头犬最爱吃的蜜饼。”洛何笑道。
    死神若有所思，伸手将三盒蜜饼全部收下，点头道：
    “我会帮你转交给它的。”
    洛何：“……你应该不会偷吃吧？”
    死神冷冷地斜睨一眼洛何。
    “咳，当我没说。”
    洛何道：“对了，前辈，我要怎样才能回去？”
    “天亮之后，你自然会苏醒。”
    死神平静地道：“我再附赠你一个小提示。”
    “什么？”
    “【饕餮】具有去除毒素、治病救人的效果。”死神道。
    洛何惊讶道：“一把餐刀还能治病？”
    这丫到底是餐刀还是手术刀？
    死神不置可否，像是忽然对洛何失去了兴趣，挥手道：
    “这里已经没你的事——要有必要，我会再来找你。”
    呼！
    随着死神的挥手，洛何目露惊讶，感到自己的身躯后猛地飞了出去。
    旋即，双眼一黑。
    意识逐渐飘起，像是从水下回归水面。
    嗡——
    刺眼的阳光，照进屋内。
    窗外，传来鸟鸣声。
    洛何睁开眼睛，仰头望天：
    “陌生的天花板……才怪。”
    他翻身起床，揉着酸胀的脖子，望着窗外熟悉的风景，喃喃道：
    “幸好真的回来了！”
    昨晚梦见的灵界，肯定不是单纯的梦境。
    正因死神对自己的料理非常满意，自己才得以回归。
    当然，自己也收获了极为重要的情报。
    死神的餐刀疑似为【饕餮】，并且具有祛病救疾的功效……
    来不及细想。
    屋外传来大叫声：
    “吱！！”（洛何，你快来！！）
    洛何赶到屋外，只见花栗鼠站在围墙上，满脸震惊。
    四合院外，传来震耳欲聋的机械轰鸣声。
    轰轰轰轰！！
    推开门，洛何定睛一看，同样愣住。
    远处，驶来一辆黄色涂装的挖掘机。
    驾驶室里，坐着一位白发异瞳的美人，兴奋得像是发现了新玩具。
    “洛何。”白泽打招呼道：“我去做了有关机械的功课！”
    昨天喝酒的时候，白泽对零一知半解，她似乎对这一点耿耿于怀。
    可是……
    洛何面色古怪。
    这就是你开挖掘机来我家的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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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