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变

    青衣小吏脸色阴沉，吁了一口气：“这朝廷内耗，啥时候是个头啊！”
    “分权，分锅，那有个完。”老吏将双手拢进袖子里，被这寒风冻得直缩脖子，一边挨冻，一边看着孟义山在场上策马如飞。
    上边的大人有炉子有屏风，底下的军汉有棉袄有体格，寒风罩铁衣都给吹习惯了。
    四六不靠又挨不住冻的就是这些文吏随员。
    老吏冷得直跺脚，官靴在地上使劲踩着鼓点，跟那小吏说道：
    “听说皇上要指派东厂出身的老人，内织染局左副使，从五品的阮伯山阮公公担任厂督。”
    小吏听了再度一叹，“阮公公就是再升两级，做到从四品也就是个少监，这位份有点低啊。”
    老吏也跟着叹气，“那也比小孩没娘要好，阮公公来了，咱们欠的薪俸和贴补，是不是也有点盼头？”
    青衣小吏点点头，东厂底层现在吃饭都难，搞情报也难。
    全靠着按察使司那点钱活着，掩饰的身份眼看变成正差。
    小吏愤愤不平说道：“猪狗一样的上官，懈怠松散，有什么法子？”
    他知道内织染局是太监二十四衙门之一，希望这位内局上来的阮公公能支棱一点吧，不然干事真是没有心气。
    一般的宫中宦官叫太监其实是民间误读，走出门去尊重一点最多喊你一声公公。
    得爬到正四品才能叫一声太监。以为狠心阉割了自己，进宫当公公就有权势？
    那是想瞎了心了，四品太监之路背后是无数无名小公公的血泪。
    东厂督公，位低权重。
    东厂和锦衣卫这两个衙门都可以监管谋逆，交通王府、窝藏奸盗这些罪行。
    老孟窝藏了白莲教出身的宋继祖，算是藏奸。至于交通王府，他简直算是伊藩的爪牙。
    可眼下人家就是飞扬跋扈，两个小吏就是看孟义山再不对劲，也没有能力和后援支持拿下他问罪。
    东缉事厂是燕王朱棣得位之后增设的，但威风比起锦衣卫可差多了。
    只能算是跟着天子亲军后边吃剩饭的。
    一度的工作重心是跟着建文二年的进士，如今的朝廷大佬，岁数比何老尚书还老的礼部尚书胡濙寻找建文帝。
    找了几十年也没找着，早就不找了。
    王振王公公还活着的时候，东厂和锦衣卫的首领都是他的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像如今东厂的核心业务，缉捕刑讯奸佞和叛贼，都是锦衣卫拨过来的官员在干。
    甚至底层办差的人手，这两个青衣吏员，也都是锦衣卫出身又给转到东厂的。
    锦衣卫几千人，核心的校尉们有刑讯和侦缉权限的也就百人不到。
    皇上对东厂就更谨慎了，根本没有给公公们这个权力，勉强也就是搞来了消息，风闻奏事。
    一心泡在按察使司里收集情报的青衣小吏，也不是刚进东厂的愣头青，但真是给朝廷办事办到伤心了。
    小吏收着情绪低声咒骂：“贼你妈的内廷！藏污纳垢，姑息养奸！”
    经年做一些收不到回馈的活儿，上边又聋又瞎，换谁谁都难受。
    伊王府的情报被拦下不是一回了。
    伊王和京中大太监曹吉祥曹公公关系处得真好。
    曹吉祥不管东厂，但东厂一定程度上得听他的。
    曹公公只知道自己在黄河上金银财宝的损失，是朱瞻隆帮他弄回来了多半。
    朱瞻隆就是大明好藩王。
    至于伊藩会反？
    王振在位的时候曹公公一直在外监军，远征过乌梁海，大战过云南高黎贡，镇压过福建起兵的大贼，拥众十余万的铲平王邓茂七。
    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大太监，一些军中将领都没有曹公公打大仗打得多。
    伊王，伊王才有几个卫的人马？都不够京师三大营打的。
    满腔热血，报国无门的东厂人才在骂街。
    孟义山勒马而立，乌云盖雪一声长嘶。
    “今日才知赛李广的威风！”伊王十分高兴的说道。
    李知府没说一句话，神色却是颇为嘉许。
    各营的军官都比完了，接着就是预定的鹞兵和伊王仪卫团战。
    校场上空彤云密布，
    场地正中已经堆了上千担土，垒了一个土坡。
    有辅兵将泥土夯实之后，插了一个两丈高的竹竿，高挂了红旗锦标。
    竹竿外侧，又挖掘了一圈壕沟。四方还拖来了木制拒马，但怕出事都用的普通木桩，并未削尖。
    双方要争夺的就是锦标。
    能从场中抢走，还要退回本阵守住。
    仪卫司选出精兵八百余人，和吴昶的亲随家丁一百人凑成九百列成军阵。
    吴将军全身披挂，骑在黄骠马上，神色凝重。他的这支队伍战阵经验不足，只能用自家家丁来补足。
    孟义山也没想到吴昶如此不讲武德，以本伤人，放一百个家丁上阵。
    就像两个小吃摊竞争，你拿一百两银子进去砸另一边。
    一贯群殴的老孟如今也是要被人家群殴。
    吴家这还是武勋贵族里实力少的，那些西北边帅动辄就养几千家丁。
    上阵一窝蜂。
    孟义山领着张广元和姚文仲，阵列在近千鹞兵之前。
    横刀立马，桀骜不驯。
    龙腾虎跃校场西,军中杀气傍旌旗。
    正式开战之前，双方的辅兵跟狗撵兔子一样拿着锹镐开始刨土，平地挖沟，结硬阵，打呆仗！
    看得文官们一阵惊叹，这不是演义话本的模样啊。
    还没打仗就挖个不停，不是应该孟义山和吴昶两将单挑，然后乌骓和黄骠马打盘旋，战个五百回合再分出胜负，赢了的挥军掩杀么。
    这还先挖上壕沟了？
    老孟也想催马过去一刀砍翻吴昶，一打一百家丁，无奈实力不允许，只能低调看着这些辅兵在那刨坑。
    伊王看得连连点头，这才是阵战的样子。
    两军对垒，挖阵地搞了两炷香。
    鼓声隆隆，双方都是马军在前步军在后，缓缓从阵地中走出，骑兵分水一样避到两翼，以步军为锋矢缓缓推进。
    吴昶的将旗之前，四个红袄大汉身高均是八尺开外，腰圆膀阔，将鼓椎拿起来咚咚咚打起花点！唢呐手鼓起腮帮子猛吹起来！
    步兵在鼓声和唢呐声交织之中挺起去了枪头的长枪，推进，加速推进。
    老孟的两杆威风两面千户旗前，一队鼓手都是当年打过麓川的西南老兵，四个人高矮不一，甚至还有瞎了一只眼的，丢过一条胳膊的，两个残废军汉，将战鼓也是擂得山响！
    孟义山一马当先，张广元在左，姚文仲在右，三个重甲骑士成品字形狂飙突进！
    【好几天没更了，给各位读者道歉。
    从上月28开始，就初阳，先是发烧，坐在电脑前面身体跟不上劲，脑子有了，身体拉胯，后来又上呼吸道感染，还有一些我始料未及的炎症，真的折腾。
    本月其实预期是至少写个十二万，只能明天开始慢慢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