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汴京开茶铺

    推开悬窗，一股夹杂着桂花香气的风迎面拂来，拂到了莫云潇的脸上。
    她轻轻闭着眼睛，做了一次深呼吸，深深的嗅这花的芳香。这几日来的郁闷也随着这风一吹而散了。
    环儿端着洗脸水进来，笑着说：“姑娘，今儿的天可好了，若不是约了李家娘子和赵衙内，真想去燕园那边走走呢。”
    莫云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说：“光想着玩，环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她一边说一边将袖子卷起来，用纤细如鹤掌的手指轻轻的探入水中简单的洗了洗手，环儿也嘿嘿笑着，用拧干的热毛巾轻轻的在莫云潇的面庞了擦了擦。
    洗完了脸就要刷牙了。刷牙并非是现代人才有的卫生习惯，宋代时牙刷就已经出现，形状和用法也与今人差别不大。
    只是这时的牙膏叫做牙粉，像细盐一样蘸在牙刷上来擦拭牙齿。虽然不如现代牙膏那样舒适，但从效果来看甚至还要更好些。
    就在莫云潇刷牙的时候，小王姑娘一蹦一跳的进来了，笑着说：“李家娘子已经来了！”
    “哦？”莫云潇吃了一惊，随即与环儿相视一笑。她接过环儿递来的水漱了口，说：“婉儿还真是心急。”
    “看得出，李家娘子是很在意的。”环儿这样说。
    小王姑娘痴痴一笑，说：“那个赵衙内温润有礼，换了是我呀也会在意的。”
    环儿“啧”了一声，训斥道：“小鬼头，早上起来还未洗脸吧！过来洗脸！”
    她说着就一把抓过小王姑娘来洗脸，小王自然挣扎，二人就这样掰扯上了。
    这样的戏码每天早上都会上演，莫云潇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将擦过脸的毛巾放在脸盆边径直出去了。
    李清照已在雅间等候，杜鹃特地为她烧水分茶，做了一杯双鸟比翼图案的乌龙茶。
    李清照一看这茶百戏，便哂笑了一声，问道：“你家姑娘何时过来？”
    “来了！”话音未落，莫云潇已步履匆匆的走了来。李清照斜眼将她一瞥，见她边走边整理发髻，显然是仓促而来的。
    莫云潇向杜鹃点了点头，说：“店里还需个靠得住的人照顾，你先去吧。”
    杜鹃应了一声，行礼告退。
    杜鹃从容的退出去关上了门。在这个过程中，李清照总是用她那清冷的目光望着莫云潇。
    直到门被关上，她才说话：“德甫来之前，我想听你说。”
    莫云潇苦笑了一下，徐徐说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那日我给德甫的画原以为他会明白的。我画中的女子不是我而是你。我题的那首小令也是你的。可没想到我弄巧成拙……”
    “为何你要搞这样的玄虚？”李清照也急了，打断她的话说：“你不写明这女子是谁，德甫又是个至情至善的人，错会成你的秋波暗送也并无可能啊。”
    “婉儿，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莫云潇带着歉意说道：“我不写明画中人是谁也正是顾忌你的名声啊。”
    李清照闻言倒是一愣。她按下心头怒火才慢慢想明白了，的确是这样的。
    宋代的社会氛围不像唐代那样的开放活泼，此时理学渐兴，女子们多以束腰缠足为美，矜持节制为得体。
    如果莫云潇在画中写明了李清照的名字，只怕会惹来赵家人的笑话。
    想通了这一点，李清照心头的怒火反而更加旺盛了。“你……你真是……”她心中的无名之火无处发泄，只得端起茶碗来将这点了双鸟比翼的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了。
    莫云潇看呆了，她还从未见过有人用喝酒的方式来喝茶。
    她将茶喝完，茶碗扔在了一旁，喘着粗气说：“既然如此，我就再信你一次。德甫来了，你务必要讲清楚，勿再叫他误会。若此事你办成了，我既往不咎，还认你做个朋友，如若不然，我绝不会轻饶了你！”
    “这是自然。”莫云潇慌忙把茶碗摆好，说：“你再来一碗？”
    李清照烦躁的将手一挥，拒绝了再添茶的好意。她斜坐在榻上，衣襟也给自己轻轻的扯开了一些，露出了一点点雪白的胸脯。
    莫云潇更看得呆了，忙说：“婉儿，你的衣服……”
    李清照低头一瞧，轻蔑的说：“怕什么？只许他们男人袒胸露乳，我松快松快还不行了？”
    这时敲门声传了来。“两位姑娘，赵公子到了。”
    二人闻言都吃了一惊。李清照慌张的整理衣襟，莫云潇忙高声应道：“哦！这就来了！”
    可李清照在仓促之下一时竟不能把衣襟整理好，莫云潇也赶着帮忙。
    “这天杀的泼才！早不到晚不到，偏偏这时候到！”李清照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抱怨着。
    赵明诚的声音也传了来：“不敢劳动娘子，在下自己推门进去也是一样。”
    “啊！他要自己进来！”李清照的整张脸都变了颜色。
    “不可不可！”莫云潇忙叫道：“你先别进来，稍待片刻！”
    赵明诚本是要推门进去的，但听了这话又愣住了。
    匆忙之下，李清照总算把衣服整理好，然后又问莫云潇：“你看我怎样？脸上的花钿和胭脂？”
    莫云潇笑着点了点头，说：“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真的？你没哄我？”李清照有些不放心。
    莫云潇捂嘴一笑，说：“自然。”
    “那好，你开门去吧。”李清照又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像吩咐侍女一样的对她说道。
    莫云潇也不以为忤，笑着就去开门了。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这个误会终于可以解开了。一对神仙眷侣总算是要在一起了。”
    她怀着这样美好的心情去开门。可打开门的一刹那，她就有些傻眼。
    门外站着的杜鹃和赵明诚都没错，可还有一个中年大叔不知是何人。
    这位大叔还背着一个小药箱，看上去像是个郎中。
    莫云潇一愣，还没说话，赵明诚就先开口了：“荷露，今日我带何先生来是冒昧了。不过在下也是一番拳拳好意。何先生医术精湛，杂糅百家，同时祖孙三代都在我家做郎中。”
    “这位……”莫云潇露出了迷惘的神色，说：“是何先生？”
    “正是小人。”中年大叔这样说着。
    莫云潇只得请他们进来，然后又追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赵明诚望了一眼李清照，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何先生倒是从容地放下药箱，观赏着墙上的工笔画。
    李清照也露出了些许不解的目光，但又怕问得直接破坏了自己淑女的形象，只得淡淡的说：“德甫，你带个郎中来，可是来医奴的病症吗？”
    赵明诚也吃了一惊，赶上来几步问：“李家娘子有何症候？”
    李清照娇羞一笑，心里想着：“看来你心里果然是有我的。”抱定这个想法，因此也就大胆了起来。
    她略微将身子一斜，轻轻向赵明诚靠去。赵明诚也急忙将她扶住。她攀住了赵明诚的手，说：“德甫，那日在汴河边上，你可伤了奴的心了。”
    赵明诚望了一眼身后强忍笑意的莫云潇，说：“在下今日正是为此而来。那日是在下唐突了，不该说那样的话。”
    李清照抬眼将他一望，含嗔说道：“你还算有良心的，奴的病不过就是心病。奴的病不要郎中看，只要你来看就好了。”
    她的手是热的，滚滚热流借由她的手向赵明诚传达了来。
    赵明诚生怕莫云潇误会（其实是自己误会），急忙将李清照扶起来坐好，说：“李家娘子，我今日所来，一则是为你道歉，二则也是为了莫家娘子。”
    “哦？”李清照和莫云潇对视了一眼。
    莫云潇的面色更显得紧张，忙说：“是我叫赵衙内来的，但也只有一桩事。其实那天……”
    “莫大姑娘！”赵明诚也打断了她的话，说：“我也只有一桩事与你说。”
    莫云潇和李清照对视了一眼，得到对方点头允许之后，才试探似的发问：“什么事？”
    赵明诚却犹豫了。他又转过脸来对李清照说：“烦请李家娘子行个方便，我有几句话要和莫大姑娘说。”
    听了这话，李清照的眼睛瞪得和核桃一般大。
    莫云潇生怕她又误会，慌忙说道：“不不不！你有什么事还是直说吧，婉儿是我密友，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
    莫云潇和李清照一个神情紧张，一个满脸忿忿之色。她们都注视着赵明诚。
    赵明诚稍稍一顿，说道：“我带我家的郎中来，是特意为莫姑娘瞧病的。”
    “我？”莫云潇大吃一惊，但又觉得十分滑稽，哭笑不得的说：“我有什么病呢？”
    赵明诚仍是一脸严肃，迎上来说：“荷露，你不要瞒我。那天我遇到你的女弟云湘姑娘，她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莫云潇眼睛一瞪，问道：“她告诉了你什么？”
    “你患了失忆症。”赵明诚这句话脱口而出，李清照和她都“啊！”了一声。
    莫云潇哭笑不得，只得解释说：“赵衙内，我没有病，请你不要……”
    “莫云潇！”李清照忽然虎吼了一声，吓得二人都是悚然一惊。
    李清照怀着满腔的怒气将手边的茶碗狠狠的像莫云潇摔了过去。莫云潇急忙将茶碗接住，庆幸没有打碎。
    “你们合起伙来诓我！”李清照的两行热泪流下，带着哭腔说了一句：“我再信你就是天下最大的大王八！”
    她说完之后，一边掩面哭泣一边夺路而奔。
    “婉儿！”莫云潇也急忙追了上去。赵明诚也叫着“莫姑娘！”同样追了出去，只有那何先生像个局外人似的，反剪双手打量着雅间的布置。
    “杜鹃环儿！快拦住她呀！”莫云潇叫着。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匆忙站出来挡住了李清照的去路。
    李清照来不及收足，一头撞进了两人的怀里。她们拼命的拉扯住李清照，劝慰道：“李家娘子，什么事这样匆忙？”
    李清照边哭边挣扎：“你们是恶人，全是恶人，尽拿我当白痴耍弄！”
    此时莫云潇也赶了上来，连忙说：“婉儿，绝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事先也不知道赵衙内会带一个郎中来。”
    “你还要说什么？”李清照转头对她发起火来，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缓缓而落。
    “你知不知又打什么紧！赵衙内的心里只有你，只有你！”李清照说着就要挣脱开环儿和杜鹃的束缚。
    莫云潇连忙劝她：“这件事错进错出，无论赵衙内对我怎样，我对他只是论朋友交，绝无半分淫邪之念的。”
    “荷露，你在说什么？”一旁的赵明诚也觉得奇怪，忙说：“那日不是莫姑娘你约我去河边……”
    “闭嘴！你还怕局面好收拾了是不是！”莫云潇毫不客气的斥责了一句。她的脸颊涨红，额头青筋暴起，看起来是极气愤的了。
    赵明诚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一时之间也愣住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李清照的脸都丢尽了！”李清照仍在拼命挣扎，根本不听别人说什么。
    “婉儿！婉儿……”莫云潇苦劝无果，只得再一次用手刀打在她的脖颈上。她又“呃”了一声，然后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赵明诚看得瞠目结舌，但环儿和杜鹃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把她抬回正气轩吧。”莫云潇一手捂着额头说道。
    二女应了一声，一起将李清照架起来走了。
    莫云潇懊恼的摇头踱步，自言自语似的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莫大姑娘。”赵明诚问：“李家娘子她为何忽然失仪呀？”
    莫云潇恶狠狠的眼睛将他一瞪，直吓得他退了几步。
    “赵德甫赵衙内！你是上天派下来处罚我的是吗？”莫云潇不无感慨的说着。
    赵明诚还是不明所以，又说：“莫姑娘何出此言？”
    莫云潇深吸了一口气，说：“赵衙内，我老实告诉你，我莫云潇不会喜欢你。如果之前我叫你误会了在此我向你道歉，但是你我之间绝不会有爱恋，你明白吗？”
    赵明诚愣了半晌，才说：“明白。既然如此，在下亦可以追求。”
    “不可以！”还不等他说完，双手叉腰的莫云潇已经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这是为什么？”赵明诚有些不解，问道：“难道莫姑娘已经有了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