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扫了杜妮一眼,寒山重语声里没有一点平厌的
“寒某人岂会如此心胸狭窄?假如姓寒的不能原谅二位,就凭二位这些日子来不分皂白的纠缠骚扰,姓寒的早就不容二位呼吸至今了。”
他将目光投向灰黯的天际,缓缓的道:
“世上有很多事情,往往有其截然不同的明暗面,一个具有智慧的人,能站在客观的点上追寻探讨这明暗两面的真象与根源。但是,愚蠢者却只会沿着一条茫然的路子摸上去,而不论这条路走得是否正确,到未了,如若是对,算是这摸索的碰上运气,但如错了,则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境,害人害己;不过,可惜的是,照这样盲目的摸索,错的机缘却较对的多得多。”
杜妮迷惑的眨眨眼睛,呐呐的道:
“你是说,说我们太愚蠢?”
寒山重冷峻的一笑,道:
“非常抱歉,夫人,你猜对了。”
杜妮绯红着脸,羞惭的垂下头去,贺仁杰也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傻楞着,空气里,充斥着极度的僵硬与沉闷。
寒山重一挥手,道:
“事情已经过去了,寒山重也不会责怪二位,现在,二位似乎无庸再逗留此处,还请早些上道。”
鼓鼓勇气,贺仁杰喏喏的道:
“寒,寒兄,请接受贺某夫妇由衷的感激……”
寒山重注视着眼前这对外貌看去颇不相称,却颇为亲爱的夫妇,良久,他的唇角绽开一抹微笑,语声似融化了冬雪,和熙得温暖:
“也罢,我闪星魂铃受了便是……”
血斧--三十四、浅愁轻怜 冤家路窄
三十四、浅愁轻怜 冤家路窄
一侧,无缘大师枯干的面庞上也展开了一丝牵强的微笑,他仰首朝东方的鱼肚白瞧了瞧,低沉的道:
“寒施主,天将佛晓,吾等可以上道了!”
贺仁杰再度抱拳,诚挚的道:
“上天佑你多福多寿,寒兄,愚夫妇先行告辞了。”
杜妮缓缓朝寒山重一福,转身上马,夫妻二人又向周遭各人施礼,在寒山重洒脱的抱拳相还下,这一对鸳鸯骑已徐徐行去,映着朝霞的第一线光芒,他们的骑影逐渐消失于突起的坡陵之后。
寒山重吁了口气,喃喃地道:
“这一对夫妻……”
盘坐在地下的司马长雄活动了一下双肩,恨恨地道:
“院主,只因为他们这一误会,却引出了多少麻烦,连钱琛也冤枉死在他们同伙的那些人手中……钱琛原已皈依佛门了……”
寒山重微微叹息,道:
“世上之事,难得尽如人意,长雄,江湖上的杀伐最是露骨的代表了人类贪婪凶残的本性,既已生活在这里面了,生生死死,也就当做是必经的途径吧,当然,谁也愿意在到达终点前多延迟一会……”
无缘大师已经走过去为钱琛收尸,他用一柄弃置地下的单刀在掘着泥土,动作沉重而缓慢,自钱琛死去到现在,这位大和尚一直没有说什么,但是,从他的举止里,却可以看出他心绪的悲悲凉落寞。
寒山重闭闭眼睛,大步行到无缘大师身边用戟斧帮他挖掘,一面和缓的道:
“大师,佛学视死亡为解脱,正是一个人丢掉臭皮囊永归极乐之时,在那无忧之境魂魄当能自在逍遥,胜似凡尘之生老病死诸般苦楚,大师却为何心思沉重悟不透这一关呢?”
无缘大师抬眼瞪了寒山重一眼,又弯下身去继续工作,过了好一阵,他才低悠悠的道:
“寒施主说得对,只是有一点……唉,佛理虽然精深博奥,但是,老僧却也是个人啊,一个平凡的人……”
寒山重微微苦笑,沉默着与大和尚掘好了一个洞穴,他到梦忆柔身边拿过一条毛毯,裹着钱琛尸体平置穴中,缓缓将泥土推上……
无缘大师垂眉闭目双手合十,站在这简陋的坟前低声祈祷,朝阳已现,曙光映照着大和尚的面容形态,有一股特异的寒凉与肃穆的气息。
良久——
寒山重已扶着司马长雄上了马,梦忆柔与郭双双,也准备妥善,待无缘大师缓步朝这边行来,寒山重口中一连串的发出一片尖锐的呼啸。
咆哨声在清晨空气中传播得极为遥远,似水面的涟漪,一圈圈的回荡开去,而当那尖锐的遗韵还在人们的耳膜微微震动,山谷那边,一声隐隐的马嘶已随风飘来!
寒山重面露微笑,发出一声只有像父亲对儿子般充满了喜悦与情感的呼唤:
“比雷……”
这两个字甫始出口,他突然转过身来,急切的道:
“大师,追日呢?”
无缘大师神色黯淡,低哑的道:
“老僧保护无力,追日宝马已在老僧跃出谷口之时被一阵巨石击毙,老僧将它置于枯林之内……”
寒山重怔在那里好一阵,唇角在轻轻的抽搐,无缘大师踏上一步,歉疚的道:
“寒施主,老僧知道此马之矫健不凡,更明白此马为浩穆院中的良驹,但是,唉,当时情况危急,救人要紧,老僧只有暂将地马匹之事搁下……”
低沉的笑笑,寒山重苦涩的道:
“没有什么,只是在下与此马相处已有数载,日子久了,总会生出感情,它虽一头畜牲,却也懂得忠义之道,自它幼犊开始,便一直在浩穆院中卖力,历经大小数十战,有两次乘它的骑土战死,它犹负创累累的奔逃回来……这是一匹好马,生也在浩穆,死也在浩穆……”
叹口气,寒山重没有再说下去,司马。长雄也垂首无语,空气里浮漾着一丝哀伤,直到一阵擂鼓似的蹄声迅速接近
叱雷来了,远远的,它的鬃毛倒竖,昂首扬蹄,像腾云驾雾一样,以惊人的速度奔驰而近,寒山重凝视着叱雷,直到他这相依为命的坐骑将一颗硕大的头颅钻进他的怀抱中。
有一种特殊的慈爱光辉映现在寒山重的面容上。这种神情是十分突出而罕见的一个人对一匹马,他搂着叱雷的头,轻轻用面颊摩挲,充满了一股怜惜,抚慰的意韵……
无缘大师牵过一边的“莹雪”马与另两匹坐骑,目光朝满地尸体扫视了一遍,不禁摇头长叹。
寒山重低低地道:
“上马吧。”
他自己翻身上鞍,缓缓领先行去,在山谷入口,他再下来为各人清除了一条巨石叠堆的通路,在东方的一轮红日照映下,一行人鱼贯行出了山谷,昨夜的血战宛如一场梦魇,隔着这条山谷,已似乎成为一件遥远而淡渺的过去了。
山谷外,是一条蜿蜒而宽敞的驿道,寒山重夜里曾经来过,他行马在行列的最前面,得得蹄声,敲不散他微皱的眉宇,那张俊俏而精悍的面孔上,仿佛笼罩着一些看不见,却感得到的烦郁。
梦忆柔驱着坐下的“莹雪”快步跟上,她经过一夜的惊骇,神色间显得憔悴而疲乏,低怯怯的,她道:
“山重……”
寒山重回过脸来,向梦忆柔歉然一笑,伸手握着她的小手,双眉稍稍舒展了一些,道:
“累不?”
梦忆柔摇摇头,温柔的道:
“不累,山重,你一定很疲倦,待会找个地方歇歇好吗?”
点点头,寒山重道:
“昨夜可惊着你了,别否认,我看得出来,小柔,你不知道我心中多不安,以后我一定尽量减少这种长途的跋涉,更要你多在家里待着,小柔,每在血雨腥风里,我老记挂着你的安危……”
梦忆柔深情款款的凝注着她这冤家,感慨的道:
“有些时,山重,我真恨你为什么不是一个最平凡的人,恨你身上缠着那么多办不完的事……”
寒山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慢慢地道:
“我会欢喜的,为了你,这种生活也该平缓些时了。”
犹豫了一会,梦亿柔壮着胆子道:
“山重,那匹叫追日的马儿死了,我看你很伤心,我……我觉得你对马匹的情感太深厚……”
寒山重望向两旁向后移动的景色,低沉的道:
“马儿也通灵性,只要是真正去爱它们,小柔,畜牲也知道忠于它的主人,比起一些见异思迁,反复无常的小人要来得强,它们不会临危退缩,弃主不顾,在最紧要的关头,它们与主人共生同死,齐进齐出,前面便是一座绝壁,只要它的主人要跳下去,它也丝毫不犹豫的跃下,我的叱雷就不止一次在生死艰困之间与我相依相扶,不是它,只怕我的灾难将更多……”
梦亿柔如水的双目一眨,悄细的道:
“假如是我,我也会这样……”
寒山重哧哧一笑,紧了紧自己握着梦忆柔的五指,道:
“当然,我就是再爱叱雷,也及不上爱你的千万分之一,小柔,这是一种性质上迥然不同的情感,你不要与一头畜牲争风吃醋……”
梦忆柔轻啐了一声,嗅道:
“难听死了,你别臭美,谁和它争风吃……晤,难听死了……”
无缘大师在后面牵着司马长雄坐骑的缰绳缓缓行着,这时,他“唉”了一声,古怪的道:
“好了,直到现在才看见你们二位真正开了心,方才就好像谁在和谁赌气一样都板着面孔,活像城陛庙供着的判官像……”
寒山重撇撇唇角,一笑道:
“大和尚不要嚼舌根,在下刚才只是在想着一件事情,表情上可能呆滞了一点,却不是在生谁的气……”
司马长雄全身僵硬的坐在马背上,怪不舒服的转动了一下脖子,他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似的道:
“院主,咱们是否直回浩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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