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隋炀帝

六零七章 各就各位


    南方是募兵,北方还是征兵,征兵是不给钱的,除非赢了或者立了功,这是按照功劳算钱的。
    如果你跟着大军去打突厥,一路吃败仗直到最后,那么一个子也不会给你,因为征兵叫做服兵役,兵役可没有工资,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宇文述的征兵,超出预期的不顺利,河北鱼俱罗、山东张须陀,都在发牢骚,包括返回山西,负责在山西征兵的李渊,也是一肚子埋怨。
    洛阳方面,蔡王杨智积撂挑子不干了,接任东都留守的,叫皇甫无逸。
    这个人的爹皇甫诞,当年出身并州总管府司马,辅佐杨谅,反对后者造反被杀,杨广因此分外器重皇甫诞的儿子皇甫无逸,而皇甫无逸也很争气,为朝廷历年考核地方官之最优等,是有真本事的。
    所以这一次,人家能跨过独孤纂,直接担任东都洛阳的守备总司令。
    这几个人,眼下都在诉苦,征兵的事情确实没有停下,但是因为征兵而引发的骚乱,人家也都照实禀奏朝廷。
    这就是官员的通病,事情我是会去做的,但是我得让你们知道,我有多难做,将来做成了,也能混点功劳。
    所以对于这些人的诉苦,朝堂上完全不予理会,宇文述也是聪明人,我不能搭理你们,越搭理你们,你们越来劲。
    所以只能给你们下死命令,能干得干,不能干也得干,干不好了,咱们秋后算账。
    “眼下除了县城状况稍微好一点之外,乡里已经乱成一团糟了,”吏部侍郎崔君肃,在东宫向杨铭单独呈报:
    “河北当下已经起了民乱,民与官抗,拒服兵役,难度之大,超过以往任何一次。”
    肯定啊,自打杨广登基,河北乱过三次,杨谅造反一次,修运河洛阳一次,远征高句丽一次。
    而在杨坚在位期间,河北有尉迟迥造反,旧齐遗臣叛乱。
    这个地方三十年来,大的动荡就有五次之多,人家已经吃了上一回的亏,这才过了三年,又要征调卫士和民夫,谁愿意干?
    杨铭淡淡道:“鱼俱罗的奏报我都看到了,春耕之前征兵,河北今年的粮食要出大问题,二崔一卢,也不愿意看到河北再起兵戈吧?”
    崔君肃叹息道:“我们无力安抚了,征讨高句丽,我们出船出人,损失巨大,后来兵乱一起,更是度日如年,像今年这种情况,除非停止征兵,否则河北之乱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这种话你能在我这里说,不要在朝会上再说了,”杨铭道。
    崔君肃点头道:“臣明白,这就是为什么臣私下求见殿下。”
    北征,是皇帝定下的,早些时候大家都反对,你还能跟着吆喝几声,现在反对的声音已经没了,谁再吆喝谁吃亏。
    接着,崔君肃又道:“臣今天来,主要是向殿下汇报一件事情,高盛道给我来信了,他们高家拒绝族内子弟被征调,他劝不住,所以希望我能找宇文述通融一下,高家就不要征兵役了。”
    杨铭顿时皱眉,他猜到高盛道为什么不敢给他写信,因为这是家族的丑事,是不能传扬出去的。
    杨铭是太子,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处置渤海高氏,高盛道虽然是杨铭的人,但是这件事也不敢跟杨铭说。
    高颎一死,高家没了领袖,高盛道是压不住的。
    “你告诉我这件事,是什么意思?”杨铭问道。
    崔君肃道:“臣以为,这件事许国公那边肯定说不通,但是高盛道与殿下交情匪浅,臣又受他之托,不能不帮忙,所以才来请示殿下的意见。”
    “他糊涂,”杨铭无奈道:“这么大的事情能瞒得住吗?我要是包庇他,陛下将来也会找我问罪,他现在是家主,连族内都压制不住,他还能干什么?”
    崔君肃道:“盛道是个忠厚的人啊,当初剿灭河北山东叛乱,高家是出了力的,鱼俱罗恐怕也有心放一马。”
    “有个屁的心,”杨铭沉声道:“你当鱼俱罗是什么人?独孤公若在,他还惧怕三分,如今高家在鱼俱罗眼里,能有多大分量?就是因为他们有平叛之功,鱼俱罗更想用。”
    崔君肃道:“这么说,臣没有必要与许国公提了?”
    杨铭点了点头:“还提什么?这是自找麻烦,盛道不类独孤公啊,他连独孤公十成之一的手腕都没有。”
    华夏古代的亲戚关系,是非常看重的,跟后世可不一样。
    因为大家是利益共同体,不像后世那样小时候在一起,长大了各奔东西,慢慢就断了联系,古代以其特有的地域局限性,一个地方的家族,其凝聚力是非常可怕的。
    小一辈的那就是从小一起长大,被灌输家规之后,具有很强的守内和排外。
    打个比方,在河东,你只要是姓裴、薛、柳,犯了事,官府都不会把你怎么样,就算你是街边一个卖烧饼的。
    因为你往上倒腾三代,很可能就连到主枝上面了,而大家族也是要面子的,就算是我的穷亲戚,我也不能看他被欺负。
    所以会有郡望这个词。
    杨铭就从杨茵绛口中,听说过她们家祭祖的事情,弘农一个郡,她们家祭祖的时候能来四万人,这是什么概念?
    杨铭他们家也是认的弘农杨,但是祭祖的时候是在太庙。
    渤海高氏现在是什么情况呢?本来这个家族已经落魄了,但是北齐高欢、大隋高颎并入了这一支,导致在河北山东地区,渤海高氏已经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氏族集团。
    至于高欢和高颎祖上到底是不是渤海高,说不清楚,但是历史上,这两人确实成功并进去了,高家也乐意人家并进来,这叫沾光。
    因为高家的祖上还没有人家这两人牛逼呢。
    高盛道这个人,杨铭还是了解的,高颎在世时曾不止一次说过,他这个长子,五品官就算是做到头了,再往上走会出事。
    因为人太良善了,还有点迂腐,说白点就是个老实人。
    杨铭也是奇了怪了,高颎和杨素叱咤风云,英雄盖世,都是继承人不太行。
    或许是当爹的对儿子要求太高,束缚过重,以至于走偏了。
    英雄自古出炼狱,杨玄感和高盛道没有他们爹那样精彩的人生经历,想成大气候,确实很艰难。
    李渊这一次又去了山西,而且成为太原留守。
    杨铭越来越觉得,事情越发微妙起来,玄感去了他造反时候的位置,李渊也去了。
    幸好建成在京师,李渊可不会抛弃他的长子,而杨铭一直有派人盯着唐国公府,没有他的允许,绝不能让建成离开京师一步。
    李靖和杨玄挺回来了,第一时间便去了东宫报到。
    “听说大哥已经去了洛阳,还带走了二哥他们,怎么越混越回去了,去做押粮官?”杨玄挺这句话,可不是跟杨铭说的,而是他的侄女杨茵绛。
    杨茵绛平时埋汰她爹次数太多,以至于玄挺也跟着开始埋汰了,当然,当着玄感的面他不敢。
    杨茵绛笑道:“是陛下的安排,叫做陕东道大司马。”
    意思就是陕西东面的后勤总司令。
    “官名听起来挺唬人,还不就是个押粮官?”杨玄挺哈哈笑道。
    屋子里都是自己人,说话也都放得开,杨铭笑道:“习惯成自然,我发现你现在总是在私底下挖苦玄感,小心哪天在他面前说漏嘴。”
    “不会不会,”玄挺嘿嘿笑道,说着,脸色顿时黯然:“只是父亲年老,此番随军出征,恐受不了颠簸。”
    杨茵绛也是叹息道:“叔公执意如此,又是陛下旨意,无可奈何。”
    一旁的李靖道:“当世单论兵道之谋略,杨公不输他人,有他从旁辅佐,宇文述不会像高句丽那样乱来,西路与中路军,为我北征之主力,突厥地域辽阔,却无险可守,只要突破其外围防线,进入王庭,此战可定,杨公素来熟悉突厥事宜,他为中路主力之长史,实为不二人选。”
    杨约的本事,实际上是被杨素给遮盖了,他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摔坏了命根子,以至于不能生育,所以才全力辅佐兄长杨素,建立丰功伟业。
    如果杨约的命根子没事,那么这个人,就是一个可以和杨素并驾齐驱的,国公级人物。
    杨约一直以来,都是杨素背后的那个狗头军师。
    杨铭笑道:“这一次我不让药师和定方出征,你们俩可不要有什么意见?”
    苏烈赶忙道:“我儿子还小,殿下不让我去,实是正中卑职下怀。”
    李靖也点了点头:“去年一场大战,已是步步维艰,臣说句自嘲的话,没点日子修养,我都不敢上战场。”
    杨铭笑了笑,看向玄挺和元庆,道:“你们俩想不想去?”
    杨元庆抢答道:“如果不是行军总管,我就不去。”
    “行军总管还轮不到你,”杨茵绛道。
    杨元庆接茬道:“所以我不去。”
    杨玄挺耷拉着脑袋道:“父亲给我留信了,他不让我去。”
    杨约的意思很明了了,你是我的嗣子,我家业的继承人,我已经去了,你就不能再去了。
    万一两人都死了,我辛苦一辈子攒下的家产,就便宜玄感了。
    人这辈子最怕的,就是一个万一。
    因为万一,代表不可预见、出人意料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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