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之清醒

第11章 迷失


    刘九男是刘老师弟弟刘木匠的儿子。
    刘木匠是重男轻女的典型,有着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
    刘木匠的老婆刘婶前前后后一共给刘木匠生了八个女儿后才生了刘九男这么一个独子。
    八个女儿除了老大,其他都被狠心绝情的刘木匠送人了。
    老八送给了没有结婚的张小人,老七送给了刘老师,因为刘老师的老婆张棉花不能生育。
    令人怜悯的张棉花抚养着两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除了要时不时地忍受着丈夫的冷嘲热讽、尖酸刻薄外,还要忍受村里人的尖嘴薄舌、挑拨离间。
    其他几个女儿都被送到外村去了,有的连刘木匠自己都不知道送哪了。
    刘婶在当初生到老四的时候,实在忍受不了把女儿送走,悲痛欲绝的她整日以泪洗面,连做梦都想着自己的女儿。
    不幸的她流着泪苦苦哀求刘木匠不要再让自己继续生下去,乞求刘木匠将送走的女儿找回来。
    恼羞成怒的刘木匠嗤之以鼻地指着刘婶训斥道:
    “俺都快熬到四十了,也没有熬到个儿子,你想让老子断子绝孙吗?”
    “你实在不想生也行,俺就和我哥一样出去找别人生,到时领回来还得你养着。”刘木匠继续蛮横无理地说。
    心灰意冷孤独无助的刘婶低着头抽泣着,没有说任何话反抗。
    就这样,在同时要忍受身体和精神的折磨煎熬,刘婶在生完八个女儿后,终于生下了独苗苗刘九男,并在刘九男后脑勺留了一小撮头发编成小辫子。
    独子的刘九男被父亲宠溺着,又仗着自己的大爹是刘老师,在学校里的他蛮横无理,霸道、任性、跋扈。
    只要是被他孤立的人,其他人也就都不敢亲近了,因为谁亲近了谁就会一起被孤立。
    可怜的若汐就这样被所有人孤立了。
    被孤立的若汐整天郁郁寡欢,连上课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能专注地听讲。
    这时的若汐已经有点迷失自我了,迷失自我是敌人太强大,还是自己太弱小呢?
    有一次,当上课的刘老师发现总是在走神的若汐时,他直接走上去一巴掌呼在若汐稚嫩的脸上,那一巴掌在若汐的脸上留下深深的掌印,也在若汐的心上留下了掌印。
    尚不就此罢休的刘老师继续当着全班的面,面带着一副狰狞吃人的表情讥讽道:
    “和你的傻大爹一样傻,你傻大爹小时候读书的时候也是这样,都不知道整天在干些什么?”
    疼痛难忍的若汐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眼前发光,耳朵里嗡嗡作响。
    教室里传来了一片嘲笑声和窃窃私语。
    委屈的若汐不敢有任何反抗,只能孤独地流着伤心的眼泪。
    刘老师是若汐信任尊重的人。
    被信任的人伤害是最容易让人意气消沉的,被尊重的人侮辱是最容易使人失去自我的。
    从那次以后,放学回家路上的若汐不再欢声笑语,任凭鸟儿、树儿、虫儿怎么呼唤她,她都不予以理睬,仿佛耳朵被堵住听不见,眼睛被蒙住看不见了。
    走路时的若汐总是耷拉着双肩,下垂的双臂都快到碰到膝盖了,走着整齐规律的步伐,如同被训练过似的。
    回到家院外的小路上,看到憨笑等待自己的傻大爹就如同没看到一样,不给傻大爹任何回应。
    将上前帮忙取书包的傻大爹一把推开说:
    “都因为你,因为你傻害得俺也被他们说傻,现在谁都不理俺了。”
    “因为你,俺被刘老师打了一巴掌。”若汐继续补充道。
    伤心难过的若汐放声大哭。
    傻大爹被突如其来的责备和若汐的悲痛弄得不知所措。
    看着哭泣的若汐,傻大爹开始坐立不安抖动着双手,脸上标志性的笑容也消失了。
    接下来的清晨,即使太阳开得再灿烂,也没有能使若汐露出过同样灿烂的笑容。
    每天,傻大爹依旧露出标志性的傻笑站在院外的小路上目送若汐上学,等待若汐放学,依旧会帮若汐拿书包,递水••••••
    但傻大爹做的这些都被懵懂无知的若汐恶狠狠地给拒绝了。
    每天依旧坚持微笑的傻大爹,依旧坚持做自己的傻大爹并没有打动到少不更事的若汐。
    那时迷失自我,失去自由的若汐仿佛沉睡了一样,无论傻大爹怎么叫也叫不醒她。
    很多人在遇到困难、挫折、磨难、失败时会迷失自我,迷失自我只会让自己离万丈深渊越来越近,迷失自我只会让自己离喜悦幸福越来越远。
    只可惜当时年幼的若汐还未能明白这些道理。
    每天晚上若汐会抱着小粉粉哭,将不开心的事情向小粉粉倾述。
    没有文化的奶奶不知道怎样去教育、开导迷失的若汐,既心疼儿子又心疼孙女。
    如此,幼小无助的若汐度过了一段天昏地暗的日子,直到事情出现了新的转机。
    那是几个礼拜后的一个下午,同样是在学校的操场上,被孤立的若汐孤苦伶仃地站在操场的角落里看同学们玩耍,此时的她是渴望加入他们的。
    突然刘九男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昂着头指着若汐说:
    “如果你想和俺们一起玩的话,就不能和你的傻大爹一起玩,并且要告诉所有人你以后都不会和傻大爹玩,还有要听俺的,俺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
    若汐想都没想点头同意了,她太害怕孤单了,太害怕被孤立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害怕孤单的若汐为了不再被同学们孤立,言听计从的她对刘九男所有的无理要求都一一照单全收了。
    第一次,刘九男冷不丁地递了条蛇给若汐威胁道:
    “你若想和俺们玩就得把这条蛇放进傻大爹的被窝里,如果不照做的话就没人和你玩。”
    接过蛇的若汐吓得脸色煞白,差点叫出声来,无可奈何的她只能将蛇盘曲着放进了书包里。
    那天放学回家,若汐的心情和书包一样都沉甸甸的。
    在院外的小路上,若汐依旧可以看到面带笑容的傻大爹在等待着自己,朝自己挥挥手,若汐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哪怕只是看上一眼,如同傻大爹是空气一般。
    此时的若汐也许更多的是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傻大爹。
    当一个人要去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时,是心虚的,是没有勇气直面的。
    傻大爹拘束地想接过若汐的书包,被若汐甩手拒绝了。
    庭院的窗外不再听到两人的笑声。
    晚饭后,若汐偷偷摸摸地将提前放在书包里的蛇放进了傻大爹的被窝里,然后跟没事人似的溜走了。
    等到熄灯睡觉时,心里五味杂陈的若汐只听到傻大爹尖叫了一声,然后就是一阵噼里啪啦••••••
    若汐没有笑,心里更多的是内疚。
    第二天早上,傻大爹和没事人一样,依然带着笑容送若汐到院外的小路上,并且会朝若汐挥挥手,若汐也如同没事人一样,依旧不给与傻大爹任何回应。
    此时的若汐不回应更多的是害怕面对自己的傻大爹。
    一到学校里,刘九男就用充满期待的神情问若汐傻大爹的反应如何,若汐就阿谀奉承地如实叙述,声情并茂的若汐仿佛描述的不是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傻大爹,而是她从不认识的陌生人。
    接下来就传来一阵哄堂大笑声。
    若汐勉强也跟着笑了,她扭曲的笑耐人寻味。
    尝到甜头的刘九男会陆续地派给若汐各种各样的任务,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整日都装些什么?
    有往傻大爹的衣服里放虫子的,有将傻大爹衣服上的纽扣全都卸到的,有往傻大爹的水杯里加入足以齁死人的盐,有剪傻大爹胡须的,有在傻大爹屁股下面粘胶水的,甚至还编了关于傻大爹的儿歌,让若汐回去唱给傻大爹听的••••••
    刘九男上辈子应该不是人,是乌鸦?是蛇?是蝎子?还是老鼠?
    为了捉弄傻大爹,刘九男真是煞费苦心呕心沥血呀,如果能将这些心思都花在读书上,他也不至于常年是班里的倒数。
    有求必应来者不拒的若汐对刘九男的诡计全都欣然接受一一照做了。
    每次按刘九男要求照做的若汐第二天还会给大家描述傻大爹当时的反应,就如每次给大家上课似的。
    然后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越陷越深的若汐为了不被同学们孤立,每天乐在其中地捉弄着疼爱自己的傻大爹。
    即使这样,傻大爹每天依然如故地站在院外的小路上,带着微笑地朝若汐招招手。
    傻大爹还是那个傻大爹,若汐好像不是那个若汐了。
    可惜的是,执着善良的傻大爹并没有能够打动尚在年幼无知的若汐,若汐依旧我行我素地拒傻大爹于千里。
    日渐年老体衰的奶奶看到了,心疼自己的儿子也就最多责备若汐几句,不疼不痒的几句责备对当时的若汐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可怜的若汐并没有认识到迷失的自己。
    人可怕的不是迷失的自己,可怕的没有认识到迷失的自己。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冬天。
    那年冬天,若汐八岁了。
    这天,外面下着小雪,雪花在空中飘来飘去,飘在若汐的脸上。
    若汐像往常一样放学回家,路上的一切看上去都很平常一样。
    不同的是,在院外的小路上,若汐没有看到每天都等待自己的傻大爹,而是看到了一群在议论纷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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