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
张千衍皱起了眉。
她知道顾游倾没有恶意,但本就对大黎抱有很深执念的她,听见这种话,心中怎么都有点不舒服。
她自然没有想要与他争辩的意思。
“大黎法度严明,顾公子这话贫道还是第一次听见。”
张千衍的语气不由得冷了些。
这件事,错的当然是那两个当事人,怎么可能会是大黎律法?
当然,此处谈论的并不是奸污罪这个由头,而是两位当事人死亡的结果。
顾游倾也料到她会如此反应。
稍稍宽慰道:
“真人不是清晰记得那位二境武人临刑前说的那番话吗?”
“……”张千衍自然记得。
她无比惊骇于此人的狠毒,居然能够说出,她就该安静接受他酒后的粗暴这种话。
“真人想必一定翻看过此人的生平卷宗吧?”
“看过……”
“那真人以为,临刑前的此人还是卷宗上的那个人吗?”
张千衍双眸微闪,没有回答,只是直直盯着顾游倾。
平日里在她脸上的云淡风轻也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凝重。
她确实翻看过那人的卷宗。
卷宗上说他虽偶尔混不吝,但却孝顺重义气,对大黎也有很强的归属感,属于那种很常见的江湖武人。
与临行前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确实也明白,他的改变来自于面临死亡的疯狂。
面对张真人的缄默,顾游倾一眼便看出,其实张千衍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与自己这么多年来所受的教育有所悖逆,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不方便直说,但可以通过此事稍微让她自己意识到。
“真人以为,他原本就是罪大恶极之人吗?”
“是……”张千衍反驳道:“先是醉酒奸污,再将受害者杀害,如此能称其本性良善?”
“但若他本身便是罪大恶极,卷宗上为何却说他重孝重义?”
“……”
张千衍再次沉默。
顾游倾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她自己思考。
良久之后,她终于抬起头来,不知是在问顾游倾还是在问自己:
“顾公子的意思是,是大黎之律法,让他变成这样子的?”
“是,也不是。”
顾游倾摇了摇头,点了一个最重要的点:
“律法是因,导向的果是死亡,是对死亡的畏惧,才让他判若两人。”
“而奸污罪的结果是死,杀人罪的结果也是死,既然都是死,他为何还要容忍那王寡妇?”
张千衍终于变了脸色,腾地一声站起身来,面对顾游倾声音也大了几分:
“顾公子慎言!”
“难道犯奸污者不该死吗?”
她可以接受顾游倾对她,甚至对大黎的律法提出质疑。
毕竟律法这玩意儿,本就需要足够长的时间跨度才能去慢慢完善。
但她无法容忍顾游倾这种替罪犯谋求生路的做法。
不给他们定死罪,又如何才能树立律法之威?
又如何才能震慑那些有贼心的宵小之徒?
顾游倾没有从正面去回答张千衍的问题,而是不卑不亢地望着她,反问道:
“张真人觉得,那王寡妇该死吗?”
“……”
张千衍顿时语塞。
在这件事情上,若是按照他的说法来看,虽然杀害王寡妇的凶手是那位二境武人,但确实是因为大黎的律法才导致了她的死亡。
若是……若是真如他所说,不给奸污者定死罪,也许……他真的会放过王寡妇。
“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被自己脑海中冒出的念头吓了一条,一时间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自己居然在很认真的思考他所说的方法。
分明上一秒,自己还对他的说法颇为愤怒……
“真人觉得,到底是什么东西,杀死了王寡妇?”
“自然是那位武人……”
“顾某并不想为那位武人开脱,他一念之差酿成大错,该死!但……”
顾游倾停顿了一下,张千衍神色极其认真。
“但设身处地,难道他就没有一个时候想过逃跑?难道没有一个时候想过自首?难道他真的是那种天生嗜杀之人?他真的有机会做出选择吗?当他犯下奸污罪的那一刻起,无论他再怎么追悔莫及,再怎么试图补救,都已经于事无补,因为最终迎接他的只有死亡。”
张千衍凑近了一些,想要在顾游倾的眸子中看出些什么:
“难道顾公子的意思是,大黎需要给像此人一般的罪犯一个悔过的机会?”
“真人误会顾某的意思了。”
“还请顾公子教我。”张千衍行了个道揖。
顾游倾想了想,整理了一下语言:
“并不是给他们一个悔过的机会,而是给像王寡妇这样的受害者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活命的机会。”
“……”
张千衍愣愣坐下,双眸有些放空。
她知道,顾游倾的说法是有道理的,尤其是站在受害者角度上。
她作为执法者,自然更希望能让这些罪犯得到应有的惩罚。
也希望借此以儆效尤,杜绝再次发生这种事情。
但这样的严厉法度,对于王寡妇这样的人来说,似乎也是一场灾难……
顾游倾轻声解释道:
“为他们留有余地,并不是给施暴者,而是为了给受害者一个生还的机会,极刑会产生极行,若是施暴者犯罪成本过高,那么就更容易铤而走险。”
张千衍不得不承认,也许大黎的律法确实有些差错。
但这么多年来的骄傲与荣耀,使她的内心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
“顾公子,若是真的减轻了对奸污者的刑罚,缺少了律法的威慑,必然会导致此类案件增多,届时受害者也一定会随之增加。”
“但她们中的绝大部分都能活命了,不是吗?”
“不……不对……”
张千衍的脑袋有些混乱。
她不知道怎么样才是对的。
性命与律法之威,哪个更重要?
这么多年来,坚持的荣耀,难道是错误的吗?
顾游倾看着她纠结的样子,突然就有些心虚起来,甚至于想要溜走。
他明明是想帮张真人排解忧扰的,但好像让她陷入更深的自我怀疑中了。
得挽回一下才行。
“张真人,你知道吗?”
“嗯?”她微微转过脑袋来,整个人都有些迷惘。
“人在微笑的时候是无法呼吸的。”
是吗?微笑的时候真的无法呼吸吗?
因为大脑在思考着别的事,她下意识地便试着咧了咧嘴角。
可以呼吸啊……
顾游倾起身,回以一个和煦的笑容:
“开玩笑的,只是想让真人多笑笑,顾某先告辞了。”
在小小地将呆愣在原地的张千衍从沉思中拉回来后,顾游倾便悄悄溜上了楼。
“……”
望着蹬蹬蹬逃上楼的顾游倾的背影,张千衍回过了神。
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多笑笑吗?
顾公子似乎是个古怪的人,但也很……睿智。
……
顾游倾刚上楼,一转头就撞在熟悉的雪山上。
李清慕双手抱胸,面色平静地望着这个莽撞的男子。
她似刻意等在此处,等着某人。
顾游倾莫名有些心虚。
“清慕姑娘。”
李清慕微笑。
“清慕……是在等我?有事?”
李清慕笑容收敛:
“无事。”
顾游倾松了口气,还以为圣女是来问责的。
但李清慕下一句话,差点儿给他整背过气去。
“开玩笑的。”
“……”顾游倾僵住。
“只是想让某人多笑笑呢。”
某位心中泛着酸味的圣女,面色平静地学着他的口味,复述着他对张千衍说过的话。
顾游倾那么不要脸的一个人,此时老脸都红了。
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清慕姑娘莫要挖苦顾某了。”
“哼,多笑笑就好了。”
“莫非清慕姑娘是在吃醋……”
“是。”李清慕大大方方地承认。
都爬了雪山,逛了水帘洞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顾游倾的脸更红了些。
“清慕姑娘要听解释吗?”
“……”李清慕本想说不要的,但身体却很诚实地说道:“要。”
“那张真人似乎卷入了一场大麻烦中,我只是与她谈了会儿国事,并未对她有非分之想。”
全程在角落偷窥的李清慕,自然知道顾游倾不是说谎。
她倒是体会到了一点白琉璃日常视角的滋味。
挺不好受的。
“嗯。”李清慕应下。
“清慕姑娘这就信了?”
“信,难道清慕该质疑才好吗?”李清慕十分困惑地反问道。
她想要当一个善解人意的红颜,可不想当胡搅蛮缠的绿竹。
“没没没,只是没想到清慕姑娘居然这么信任顾某……”
当然信任,她的一切都是他的,哪怕他把自己骗去卖了,卖得的钱,她也该偷回来交给他,本就是欠他的。
但不妨碍她表达自己的不满:
“信,但今晚先不传功了。”
“???”顾游倾瞪大了眼。
他还指望能够深入治理水患呢。
面对他的惊骇,李清慕心满意足。
看来他还是沉迷于自己的魅力的。
李清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微笑:
“开玩笑的,只是想让某人多笑笑。”
“根本笑不出来。”
“那该怎么才能笑出来呢?”
“传功。”
“想得美~”
李清慕眼神突然眯了起来,视线隐隐透着一股子媚意。
她贴近顾游倾,以极细小的气息吐出:
“今晚我会早些将竹儿打发走……”
……
林喜人的屋内,绿竹正围着林喜人东问西问:
“小喜妹妹,怎么样了?怎么样了?与姓顾的明说了吗?”
刚刚圣女与自己都走了,小喜妹妹应该是与姓顾的独处才对。
那么,她有没有勇敢地和他表达心意呢?
林喜人想了想,垂下脑袋羞涩道:
“算……算是说了吧……”
“啊啊啊啊急死竹儿了,到底说没说啊!”绿竹抓耳挠腮。
她围着林喜人疯狂转圈:“当时你与他说的什么,在说一遍给竹儿听听!”
林喜人越发羞涩,那么羞人的话说一遍便已经需要很大的勇气了,现在居然还要再重复一次。
但拗不过绿竹的吵闹,她只得将当时的对话复述给绿竹听。
绿竹脸上的神情,从最开始的期待,再到中间的困惑,最后变成嫌弃。
她恨铁不成钢地对林喜人说道:“小喜妹妹,你就说可以帮他,又没说能帮什么,你指望姓顾的那个榆木脑袋能明白吗?”
林喜人涨红了脸,好半天才开口:“可是竹儿姐姐,不然喜儿还能说些什么?”
“哎呀,若是竹儿来,便直接问他孩儿该叫什么名字了!”
“孩……孩儿!?”林喜人惊了个呆。
她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给阿游生……生个宝宝什么的。
“真是的,明明小喜妹妹你才是最了解姓顾的,与他待得时间最久的那个人才对,怎的还弄不懂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就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小喜妹妹若是不与他说明白,他可不会主动来要小喜妹妹的。”
林喜人摆了摆手道:“没……没关系的。”
“哎呀哎呀,急死竹儿了。”绿竹像一个愁女儿出嫁的老妈子:“小喜妹妹,竹儿就问你,你喜欢姓顾的吗?”
“喜欢。”
“是男女之情那种喜欢?”
“是。”这次她勇敢地承认了。
这便是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既然喜欢,那便对他说出口!”
再不说,自家圣女都快被他吃光啃净了。
林喜人没有接话。
她罕见地神色认真,双目炯炯望着绿竹,开口道:
“竹儿姐姐认为喜欢是什么?”
绿竹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亲亲搂搂抱抱?”
她也没恋爱过,自然说不明白,但她知道,喜欢的人都会亲亲搂搂抱抱。
她还没被人如此过呢。
林喜人摇了摇头,小脸认真:
“竹儿姐姐,喜儿的喜欢,是希望他能变得更加优秀,也希望自己能帮上他,让他变得更加优秀。”
“喜儿并不想与圣女争抢什么。”
“喜儿只想他能更好,每个下一息,都比与喜儿在一起的前一息要更好。”
“所以,喜儿才不是渴望亲亲搂搂抱抱……”
“也不是渴望生……生宝宝什么的……”
说到此处,她鼻子突然一酸。
眼角也有些发胀,想要落泪。
其实,怎么可能不渴望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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