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沈遇白还是稀里糊涂地留下了。
只是他的脸色一直都很差,甚至随着休息的时间延长还有血色更淡的趋势。
时闻素见了有些担心:“大师,他没事儿吧?”
玄清老神在在地看了一眼,淡声道:“死不了。”
“他在荔儿的身上落了印,只要是出现在荔儿身上的伤害和不适,最后都会翻倍转移到他的身上,荔儿现在神魂不稳心绪跌宕,他受到的痛苦自然比谁的都大。”
以身代刑在别人嘴里或许只是一句空口白话,但沈遇白却将此践行到了极致,甚至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这一刹,哪怕是私心里对他带有不满的时家兄弟几人也都陷入了不可言说的沉默。
纵是骨肉至亲也不见得能做到这一步,还能说什么?
沈遇白为了糯宝做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时闻楮说不出什么滋味地呼出一口气,看着脸色煞白却仍肩背笔挺的沈遇白,想了想试探道:“我听你们刚才的意思,糯宝之前似乎是遭遇了很不好的事儿,是吗?”
“为什么?是谁害的?”
玄清张了张嘴再度陷入默然,沈遇白眼角掀起点点讥诮,嘲道:“谁害的?”
“除了人心,还能是什么?”
“人心?”
时闻楮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猛地一猝后不知该如何接话。
沈遇白破罐子破摔似的闭上了眼,懒洋洋地说:“她救的人太多了,可救下的也不见得都是好的。”
“谣言四起,民间渐有传言,食她血肉可得延年益寿康健百年之效,得她修为可脱离凡胎肉体升仙,人心可不就是要变了么?”
一个人说或许无人相信,两个人说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可当对此信以为真的人越来越多呢?
“说的人多了,假的自然也就成了真的。”
沈遇白靠在椅背上意味不明地看向昏睡在软榻上的糯宝,自嘲道:“然后就真的有前仆后继的人想剜她的血肉,想夺她的命数,一个两个尚且能挡,如潮似水的如何挡得住?”
说到底只不过是一场阴谋,结局的不妙全是因为阴谋得以成了真。
当年为了救凡苦之人不惜以命逆天改劫的人,最后成了人人趋之若鹜想剜皮削骨的神仙药,可她连自己的命都救不了,她的血肉如何能救得了旁人?
似乎是嫌自己的话给时家兄弟几人带来的冲击不够大,沈遇白掸了掸指尖慢悠悠地说:“能想象到她被八十一道镇魂钉打得粉身碎骨的模样么?”
“我见过。”
“她就被自己曾经救下的人围攻在一处,眼睁睁地看着八十一道镇魂钉根根入骨,而她被钉打出的血肉都有人奔抢,因为那是被视作神仙药的好东西,众人分吃了可比让她活着强。”
“哪怕是一滴落在地上的血,也有人不惜跟野狗一样趴在地上疯狂舔舐,甚至不惜为了抢夺她的血肉大打出手。”
“可她救了那么多以怨报德的人,最后自己落得个万劫不复魂飞魄散的下场,还要等着我去救,你们看,她是不是真的很可笑?”
“可笑得让我觉得她做过的一切都是笑话,你们说她后悔过吗?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被人分而食之的时候,她会为此感到……”
“够了!”
哗啦一声脆瓷碰地的脆响,时闻楮失态地摔落了茶杯打断了沈遇白的话。
其余几人的脸色都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唯独沈遇白仍是在笑。
他笑得滑稽而微妙,撑着不断抖动的额角失声道:“光是听听就受不了了?”
“可这些都是我亲眼见到的啊……”
他亲眼见证了人心背弃的所有不堪,也亲眼目睹了针对糯宝而出的所有阴暗。
可哪怕是辗转至今,那个一股脑只晓得热心的人还是半点没变。
在她没想起来过往之前,她还是那个样子。
沈遇白的笑声渐弱逐渐趋向无声,死一样的沉默笼罩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时闻素嘴唇反复震颤后深深吸气,他死死地咬着牙说:“这样的话不能再对任何人说了,绝对不能。”
“今日所说,一个字都不能从这个屋子里泄露出去,任何人都不得再提再说!”
时闻墨呼吸急促一刹看着糯宝的目光满是揉碎了的心疼,掐在掌心的指尖直接刺破皮肉渗出了深深的血痕,声音也沙哑得不像话:“大哥说的对,这样的话不能传出去。”
他们都知道这是假的,可外头的无知之人呢?
若有一人得了风声,那往后糯宝如何可得安宁?
无数种念头从时闻墨的脑中飞快闪过,最后化作了嘴里沉沉的话:“以后我们会看好糯宝,不许她再随意出手救人,也会仔细盯着她,不许她再在人前展露自己的本事。”
“她不需要多大的能耐,也不需要救多少人于水火,她最要紧的是护住自己的周全,除此外什么都不重要。”
沈遇白要笑不笑的目光自他们的身上审视一圈而过,口吻晦涩不明:“你们就不心动么?”
“永生长寿的奢望或许都可于她一身的血肉上可得逞,而她跟你们感情深厚,你们若是开口要几滴血一块肉的话,她说不定也不会拒绝呢?”
“你说够了没有?!”
时闻墨突然暴怒,困兽似的在原地转圈:“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她是我们的妹妹!是我们全家恨不得用命去护着的妹妹!”
“旁人就是碰了她的一根头发丝我都恨不能去跟人拼命!你要我们去伤她的血肉?!究竟是我们疯了还是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话传出去会有惹出多大的麻烦?!”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闭嘴?!”
他的震怒呵住了沈遇白的幽幽话声,与此同时落在他身上不善的目光还有好几道,分别来自糯宝的几个哥哥。
沈遇白意味不明地挑眉而笑,玩味道:“真不感兴趣?”
早就忍无可忍的时闻宣暴跳如雷:“你再敢说起此事一个字,我现在就撕了你!”
时小五含着泪花咬牙喊:“我毒死你!”
“看你还怎么出去胡说八道!”
“那倒不必。”
沈遇白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眯眼看着头顶的横梁说:“到了时候我自己会去死,不劳诸位费心。”
“不过你们既然是不感兴趣,那就好说了。”
他手指一蜷打了个响指,紧接着敞开的门口就出现了一道泛着青色的淡淡光影,光影中隐隐可见凛冽的剑锋,无声无息地透出冰冷的煞气。
时闻楮惊疑不定地转头看了一眼,沈遇白闭上眼笑得愈发肆意:“这话怎么可能会传出去呢?”
“只要你们不说,那就传不出去的。”
“当然,如果你们想说的话,我也会让你们闭嘴的。”
他手掌一收门口覆上的光影随之消失不见,紧接着就是让所有人都瞠目吸气的一幕,时家兄弟无人的心口不知何时都顶上了一枚剑锋,只是他们直到现在才真正地看见。
沈遇白微微支起躯干勾唇一笑,抬手将杀气腾腾的剑锋收回,单手托腮温声道:“不过现在,我想你们是安全了。”
“留着你们还是可以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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