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穿着简单的体恤,却还是清清爽爽的,叫人一看就心生喜欢。
顾诗成感概,这宋轻不合适那些弯弯绕绕,她觉得自己说得很漂亮的话,也都是纸糊的,还是曾经站在演讲台上讲述作品,追求梦想的她更漂亮。
“顾总,沈总。”宋轻声音轻柔,听着也舒服。
沈允棠放下自己包,“陪我们坐会儿,讲讲故事,我给你钱。”
顾诗成低笑,沈允棠这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想帮一把,可这话说得实在不怎么样。
“宋小姐,坐吧。我们说会话,知道你父亲病重,我们不会白费你的时间,只是我们初来乍到,看到曾经都故人了,想说说话。兴许你也想听呢。”
宋轻咬了下嘴唇,在同事艳羡的目光下泡了两杯茶端过去。
“两位想问什么?”宋轻耳边落下了一缕鬓发,看着人有些瘦削。
顾诗成端着茶杯,没有喝,她不喜欢外面这些乱七八糟的茶,“前些天见了虞之南一面,听他说起来,你二人倒是有些情愫。”
宋轻面色一僵,又慢慢回温,可她身体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我跟他之间……二位想听折子戏吗?”
“我们只是好奇你们之间的爱情故事。”沈允棠吹了口气,看着茶水感觉有点淡,没什么胃口。
宋轻脸上一红,眼里的落寞却随之而来,“有缘无分,我们之间没有未来,他背负着的仇恨已经了了,但是那些感情……就比如和顾总你之间十多二十年的感情,却不是一两句话能斩断的。”
顾诗成点头,不然他也不会回来,她也不会屡次护他周全,全了之前的情分,也许未来还有往来,但现在仇恨未曾淡却,亲手捅下刀口还没有愈合。
他们之间隔着太多,唯有青山相阻,一别两宽,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和他,不过是这个悲剧里面,最微不足道的两个人物,我们的感情没有任何值得说道的地方,我们根本不会再见,我们一见面就想会想到曾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与虎谋皮的时候,根本没有心思去谈情说爱。”
宋轻把两人的关系看得太明白了,她向他借钱,日后也是要还的,还清了之后,如果能有未来……未来,还是算了吧,自己这么苦了,他也没有露面。
她轻轻的一哂,哪有什么未来,“我跟他最好的状况,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沈允棠低头抿了口茶,“你觉得里面之间最刻骨铭心的是什么时候?”
“他带着我,在顾总和他父亲还有他兄长之间周旋的时候,那个时候真的是……战战兢兢,三方各有筹谋,他还有自己的私心,想要包住自己的母亲。”宋轻说着微微一笑,“兵荒马乱的时候,我们居然心有灵犀的相爱了,可是谁敢挑明那层关系?”
“结束之后……你们就分开了吗?”沈允棠追问。
宋轻点点头,“对,我父亲病重,我只能赶回南城,之后又转到这个南方的小城市来。”
沈允棠还想追问,顾诗成按住她的手,从包里取出一张卡,“你先别推辞,你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不过我也是有言在先,救急不救穷,你以后是要还的。还有虞之南身上所有钱都是我的,你若是以后不愿意再见到他,这个钱就给我,我帮你转交。”
宋轻所有的话都被堵住,她长大嘴巴,眼睛里全是眼泪,难怪虞之南之前无论收多少苦,都说她很好,难怪虞之南敢相信她,难怪……顾诗成会被那么多爱。
相较于言语稍显青涩的宋轻,她算得上圆滑但不奸险,知世故而不惹人厌了。原来这就是温锦初渴望的姐姐,沈允棠当初被救下的心情……
宋轻泣不成声,“谢谢……”
顾诗成递给她一块儿帕子,“擦擦吧,走吧,小沈总。”
顾诗成笑着推了下沈允棠的肩膀,“魂呢?”
沈允棠笑着起身,“故事太动听了,我沉醉了。”
故事里的人九死一生,故事外的人牵肠挂肚。
宋轻把卡和帕子一起收起来,她刚才看了,密码就在背面,这位顾总,比起之前争锋相对的时候,看上去倒是分外的镇定人心。
顾诗成乘坐的飞机在空中留下一道漂亮的线,她垂眸看着底下云层堆积,缓缓叹气。
虞之南和宋轻这辈子大概也就是隔着千山万水,在缝隙里思念对方了。
*
虞之南半夜醒来,看着寂静的海面,低头算了下时间,现在的华国南部,应该是下午三点的样子。
他起身披了件外套,坐在阳台上抽烟,他想过很多次要去南方看看宋轻,但是他还是没有去。
他是没有未来的人。
宋轻不一样,她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她只要熬过了这一次,来日又有什么好愁的呢?
他现在出现就是以救世主的模样出现,他会扛起宋轻的生活,也会让宋轻和他的命运再也分不开。
这不是好事。
虞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一旦露出一点意思,就有人把他架上权利的架子,他走不掉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这一辈子已经毁了,他不能再去毁了宋轻。
抽了半包烟,海风一吹,呛得他直哆嗦,眼泪突然就飙出来了。
“真的很没有用啊。”虞之南轻声嘲讽自己,“母亲,妹妹,爱人,一个都没有保护好。”
他抓着手机,把自己之前存下的钱一并给宋轻打了过去,虽然不多,但也算是一份心意了。
宋轻却马上拒收了,打电话过来道谢,“虞总……不用了,已经够了。”
虞之南声音哑着,“……你不用担心,我现在不缺钱。”
“我知道。我借的够多了,你的钱我会想办法还的。”宋轻划清距离,再爱,也不能让自己陷进去,他没有继续的心,她…也没有。
虞之南扯了扯嘴唇,“不用还,就算是谢谢你陪我的那一年,出生入死,手染鲜血。”
宋轻好一会儿没说话,虞之南以为越洋电话出了问题,拿下来一看没有挂着又贴着耳朵,听她轻微的呼吸声。
“好,谢谢虞总了。我还有工作,先挂了。”
虞之南赶紧说,“没有钱了就找我,我……”
“不用了,谢谢。”宋轻婉拒了他的帮助,顾总给的一张卡已经完全足够。
电话挂断了好半晌,虞之南都没有回过神来,他清楚的听到了那一声忙音,和他们之间牵着的线崩裂。
海风吹过来有些咸,他伸手一抹,发现脸上湿漉漉的,原来是泪水。
虞之南放下手机,抓了一把从江城带回来的枣子塞进嘴里,“好了……现在真的是孤家寡人了。没有人了。可以了。”
保姆早晨上来叫他起床时发现他倒在阳台上,浑身冰冷,脸色青得吓人,急忙叫了家庭医生过来。
“这……已经死了。”医生瞠目结舌的看着虞之南。
保姆尖叫一声,“怎么办?!怎么死的?”
“心肌梗塞,还有喉咙上异物堵塞,呼吸道不畅,就……憋死了。”医生一脸的一言难尽。
保姆一阵恍惚,直到医生喊她,她才回过神来,“我……对!给顾总打电话!”
顾诗成接到电话是凌晨,一句话听完睡意全无,“之南……走了?”
“对。我……他昨天晚上走的,我今天早上上来叫他吃饭,平时他都是这个时候起床……”保姆的哭腔还在耳畔,可是却好像隔了很远。
她明明昨天还在说,未来……他们可能会冰释前嫌,会再坐到一起,毫无芥蒂的谈论起当年的故事。
可是现在,没有未来了。
意外先来了。
“他……我马上过来,先不要乱动他,确定是自然死亡吗?”顾诗成起身抓过衣服,一手把江砚书抓起来。
医生接过电话,“这个……不算是自然死亡,算是意外死亡,是吃枣子把呼吸道堵住了,诱发了心肌梗塞,还加上他对着海风吹,体温就迅速凉了下来,等我们现在发现,已经没有了生机。”
顾诗成抓着的衣服落到地上,多荒谬的理由啊。可是现在有能力找他麻烦的人,也不会想要他死,这件事……就只能是意外。
“不存在有第二者在场,是吧。”顾诗成再三确认。
医生这一次很肯定的回答她,“不存在,因为他的脸上身上没有伤痕或者是其他痕迹,致死原因就是那包枣子。”
顾诗成摁着眉心,“好,我知道了。”
“我们现在走吗?”江砚书捡起衣服给她穿上。
顾诗成哑声道,“他真的走了,带着那些荒谬的过往和不该是他背负的罪恶,跟湘林路一起消失了。”
江砚书抱着她,“干干净净的走了也好,那你想把他葬在哪里呢?”
“就国外吧。”顾诗成叹气,“他这一生凄苦,到头了就葬在安静点的地方吧,我给他选一处墓地。料理完这些事,我们就回来结婚吧。意外来得太可怕了。”
“好。”江砚书温柔的吻着她的头发,“说来也是神奇,我和他初次见面就是他大晚上一个电话叫走了你。现在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大半夜都一个电话。”
顾诗成苦笑,一切都是命运的轮转。
他们在加州落地的时候,刚好是当地时间下午三点半。
虞之南的尸身放在他的房间里,保姆和医生都是华国人,特意跟过来照顾他的,现在人没了,他们自然就要回去了。
顾诗成站在床头,看着他已经失去了表情和温度的脸吩咐,“加州好的墓园在哪里,安静一点的。”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