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最后的玫瑰之路过繁华

  推开厨房门，她回头看了看，发现就这么一会工夫奶奶就睡着了，心头一酸，默默把菜拿进厨房，对着远处的灯火愣怔无语，眼睛渐渐湿了。
  吃完饭，Mark主动承担了洗碗收拾的任务，再次得到奶奶的夸奖，笑得跟花一般钻进厨房。
  将奶奶送回房间，看着她微笑着睡去，小绿再次确认自己做对了一件事，胸口某处又是一阵抽搐般的疼，轻手轻脚为她盖上毯子，掩门出来，径直睡到阳台的躺椅上。
  风中有树木芬芳的气息，她深深呼吸着，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凉。
  多少年了，奶奶的怀抱成了自己避风的港湾，总是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挡住风刀霜剑，可是，这唯一的温暖老天都要收回了吗，那以后要怎么办？
  活着，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到这里，本该哭的时候，她却苦笑起来。她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身边似乎有只伺机而动的兽，只要她一落单，就能猛扑上来，一片片把她撕噬。
  终是忍不住回忆与疼痛，她合上双眼，那人的样子如此清晰，一脸的和煦春光，眼角微微上挑，如画上走下的狐狸精，辨不清性别，就一味地勾住心绪，缠住视线。
  那是爱，还是因为这么多年只有这个异性给过呵护与关怀，她已经辨不分明，只想抓住生命中这唯一一点明丽的颜色，永世不放。
  天知道，她有多羡慕那些在男朋友怀抱里撒娇的女子，可以眯着眼微笑，可以连呼吸都是甜蜜的味道。
  仰着脸时，她们的笑容比牡丹更显艳丽，低头时，又如水莲花般的娇羞。她们有着挥洒自如的青春，一颦一笑间，幸福雨点般撒落。可惜上苍太不公平，从未给她这样的机会，她的青春，只是一片苍茫的白，还没开始，便已结束，了无痕迹。
  记得那人非常喜欢村上春树的作品，喜欢到连他作品里的音乐都全部收集，爵士、ELVIS PRESLEY、BEATLES……这些都是他介绍的，耳濡目染下，一无所知的她也喜欢上了一些曲子。
  她突然醒悟过来，那些歌声里流淌的，不就是她心底某种莫名的情绪，永远无法言说，就像永远无法忘记。
  耳畔似乎响起一个旋律，那是第一次他们约会他放的曲子RAINY NIGHT IN GEORGIA，她猛地回想起来，死死捂住脸，泪终于流了下来。
  难道，我真的爱你？
  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你！
  她的身后，一支烟在黑暗中明灭，陪伴她进入梦乡。
  第二章 那远去的家园
  看着提着大包小包的人们飞奔着冲上火车，Mark皱了皱眉，嘟囔道：“他们到底在急什么，不都有座位吗，难道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小绿看了看手里的票，再看看表，无言以对。奶奶生怕赶不上火车，一个劲催促，见两人不紧不慢的样子，竟然有些生气，推开她自顾自往前冲，Mark脖子一缩，只得乖乖跟着，回头朝小绿龇牙直笑。
  小绿无可奈何，上去扶住奶奶，紧紧跟在他身后，见他一手提着个大旅行包轻松自如的样子，不禁暗暗庆幸请了他来。一分神，她被旁边奔跑的人撞了个趔趄，差点和奶奶一起摔倒。Mark总算收敛戏谑之色，丢下包扶住奶奶，回头道：“你提包，我背奶奶上去。”
  奶奶终于不再生气，在他背上左顾右盼，笑得满脸皱纹挤成一朵花。两人找到软卧车厢上了车，好似打了一场大仗，全都是汗水淋漓。年轻漂亮的女乘务员小心翼翼把奶奶搀上来，奶奶受宠若惊，不停推拒和道谢，Mark提着包一马当先进了包厢，也凑上来表示感谢，把女乘务员闹了个大红脸。
  和女乘务员寒暄几句，换了座位牌，小绿让奶奶睡在下铺，绞好毛巾为奶奶擦了擦脸。奶奶已经非常疲倦，很快就睡着了，Mark也洗了把脸回来，呆呆看着小绿把水和水果摆上小台，轻声嘟哝道：“你们是去什么鬼地方，连飞机都没有，真是受罪！”
  小绿递给他一瓶水，低头轻声道：“谢谢你！”
  Mark眉头一挑，露出一个色迷迷的笑容，扣着她手腕顺势把她拉进怀里，小绿挣扎着要起来，只觉眼前一花，唇已被一个温软的东西覆住。
  她心中天人交战，见奶奶动了动，卸下全身的力气，任由他箍在胸膛。
  “我真的好喜欢你，以后不要让我孤枕难眠好不好？” 他的声音在耳畔幽幽响起，如同夜色中的灯光魅影，让人莫名迷乱。
  若真玩起感情，哪里是他的对手，小绿一次次提醒自己，撇开脸道：“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不会反悔，这些天我心里很乱，等我们回来再说，行吗？”
  Mark看了看睡得正沉的奶奶，轻叹一声，双臂一紧，眉目间有无限惆怅，倒真像坠入爱河的男子。
  他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香气，和刮胡水的味道混在一起，她又是一阵心神恍惚，仿佛对这种味道无比熟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抱住他健壮的身体。他没料到会有回应，浑身一震，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嘴角扯出一个高高的弧度。
  这时，一个白T恤牛仔裤的年轻人拉开门，先挤进一张汗水淋漓的脸，见到相拥的两人，笑容一僵，又很快恢复正常，满脸堆笑道：“你们好，请问你们是去哪的？”
  小绿满脸通红，连忙放开他，Mark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若无其事地把她揽在怀里，抬头道：“你好，我叫Mark，送我女朋友和她奶奶回边城县。”
  年轻人将小旅行包放下，抹了抹汗，咧嘴笑道：“真巧，我也是去边城。”
  “边城！”奶奶迷迷糊糊醒来，扶着床边要起身，小绿打开Mark的手，过去把被子做成靠背，扶奶奶起来靠坐着，Mark也颇有眼色，拧开矿泉水瓶盖，递到奶奶面前让她喝了几口。
  年轻人乐呵呵道：“奶奶，您真有福气！”
  “是我拖累了他们！”奶奶满脸酸楚，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不去，又想感慨一番。小绿见势不妙，连忙赔笑道：“我们好多年没回来，边城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是第一次去呢，不过听说边城很穷，基本上是几十年如一日，没什么变化。”这位姓卓的年轻人非常健谈，根本没去过边城，靠着平日搜集的信息，竟然滔滔不绝，从边城特产说到边城人的淳朴善良，让奶奶听得如醉如痴，竹筒倒豆子一般向他倾诉有关边城的记忆。
  小绿松了口气，这才安安心心坐下来，Mark捉住她的手，小绿轻轻挣了挣，却被他抓得更紧，她生怕惊动奶奶，也由得他去。
  Mark惊讶不已，这哪里是年轻女子的手，五指虽然纤长，却是伤痕累累，手掌上硬茧遍布。他下意识地摸上那一个个茧子， 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知不觉拧紧了眉头。
  小绿瞥了他一眼，僵直的身体慢慢放松，轻轻靠在他肩膀。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有人依靠是什么感觉，即使只是暂时的，也无比满足和快乐。奶奶默默注视着她脸上淡淡的笑容，突然有些失神，嘴角努力弯了弯，还是不堪重负般垂下来。
  小卓笑吟吟听着，见缝插针问起边城小孩子读书升学的情况，奶奶目光闪躲一阵，茫茫然地落在沟壑纵横的掌心，气哼哼道：“山里的娃儿能认几个字就很好了， 又不像城里人没吃没喝，读什么鬼书！”
  小卓笑容僵在脸上，嘴巴张了半天，只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小绿浑身一震，以不可思议的力气挣开Mark的手，带着笑容走出门，飞奔进洗手间，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身体，抖得像萧瑟风中一片孤伶伶的落叶。
  小绿很快就回来了，几人又聊了一会，都不约而同避开某个敏感的话题，奶奶到底身体不行，很快沉沉睡去，小卓给她盖上被子，自顾自爬上去躺下，有一搭没一搭跟两人说话。
  小绿昨天没休息好，脑子很快昏沉起来，Mark把她揽在怀里，和小卓聊得十分热烈。小绿越听越不是滋味，瞥了Mark一眼，想想做这行肯定都是能说会道，八面玲珑的角色，不禁暗暗嘲笑自己，大家都是逢场作戏，她竟然差点动了真心。
  “我昨晚没睡好，先休息了，你们慢慢聊，不用管我。”小绿招呼一句，爬到奶奶上铺，背对着他们睡了下来，刚闭上眼睛，手突然被人捉住，Mark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好好睡，奶奶我照看着，睡饱了我们一起吃饭。”
  她没有翻身，只觉得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轻轻落在自己手心手背，一种奇妙的触感迅速传递到她身体的每个角落，连心都微微地疼。
  当他松开，她紧紧握住那只手，像要抓住沙漏里的幸福。Mark轻笑一声，再次吻了一记，不着痕迹地挣开，转身走了。
  坐了十多个小时的车，到第二天中午时，边城总算到了，过了边城前一站，奶奶兴奋不已，坐在窗边不住地往外面看，枯瘦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小绿心酸难耐，把奶奶稀稀落落的白发梳得服服帖帖，当她停下来，奶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颤声道：“娃娃，咱们终于回来了！”
  奶奶的手指几乎一根根勒进她的肉里，她咬着牙强笑，只觉脸上僵硬得发疼，抱着奶奶无言以对。Mark收拾好，笑眯眯地拿了包烟走出去，走到火车接头处，掏出手机开了机，按下几个号码。
  小卓靠在门口遥遥看着，拎起包晃晃悠悠走到他的身边，毫不客气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眼睛在烟雾里眯成了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