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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的大学里,你总是会看到形单影只的人。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洛杉矶的阳光下很温暖,你离开了阳光,却只能感觉到一片冰凉。
她喜欢走树荫,总是抱着双肩,很柔弱的样子,飘着长长的头发,踩着小小的倒影,一个人慢慢地走。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刘馨,我觉得,那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她喜欢坐在大学里的咖啡厅,然后点上一杯星巴克,望着窗外发呆。她发呆的样子很美,阳光投影在她半个侧脸上,你会隐约看到,淡淡的微笑。
有一次我试图去接近她,于是坐在了她的对面。
“你好,我叫蓝以阳,大三传媒系学生。”
她没说话,只是冲我淡淡地笑笑,然后又继续望向窗外。
……
小玲,兰兰,你们都好么?你们在做什么?你们也在想我么?
……
我不甘心,继续问道,“你叫刘馨对么?”
她没说话。
……
自从上次去了陕西,我再也没有给你们唱过歌了。在去延安的路上,我给生病的兰兰唱了的那首《十送红军》,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临别的那天,我问兰兰,“你说,我能实现我的愿望么?”
兰兰没说话,我靠在她身边,看着电视机里的选秀节目,那个选手在唱《姐你睡了吗》,我忽然好想哭。我记得那天妈妈给我们做了化不开的速冻饺子,就像我们之间化不开的情,像一股浓墨,任凭你用再久的时间,也化不开。
临别的前一夜,和小玲一起在外面吃西餐,西餐厅里只有我们两个,我问小玲,“你说,我的愿望能实现么?”
小玲问我,“你觉得呢?”
我说我觉得能,她说,那就能,你觉得能就能。
我不知道为什么和小玲总有说不完的话,毕业以后我们经常见面,经常一起玩,经常聊天聊到很晚,可是还是有太多的话说不完,哪怕每次都说一个话题,也还是能说一夜。
毕业的那天,我们都喝醉了,小玲是第一次喝酒,我不是,我是个酒鬼。
毕业的那天,我们都很悲壮,每个女孩儿,不管以前喝没喝过酒,都拿着酒杯猛灌自己,仿佛在提醒自己,这就是我青春的最后一天,是最后一次了,没有机会了。
毕业的那天,三年的故事,三年的恩怨,三年的情谊,都结束了,都结束在一次次的把盏碰杯里了,就连一向闷骚的老王也喝酒了,他说他十年没有喝酒了,他向我举杯的时候我忽然间觉得一切都结束了,再也不会有心疼我忍耐我坏脾气还冲我傻笑的老王了,我拉着小玲和他干了那一杯,然后在仰起头喝酒的时候让眼泪流回了心里。
那是我们的故事,微微的凉,微微的酸,还有微微的疼和很多的幸福和爱,我,兰兰和小玲,还有我们的高中三年,还有我们的友谊,还有我们的小班,还有我们的家……
我看她望得出神,看到她望得眼角逝出了泪水,在阳光下闪闪的,很美。
我却不知道她在望着什么,后来,很久以后的后来,我才能理解她当时的那种悲伤。
“如果我们当初不分开,永远在一起,该有多好……”她忽然幽幽地说,手中一直握着那杯星巴克,眼泪开始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一颗颗,落在她的手上,落在桌子上,我的心里有一点点疼。
她喝尽了杯中的咖啡,然后站起身,拿起她大大的白色的包,那和她娇小的身躯很不成比例,显得她更加瘦弱。我站起来想对她说点儿什么,她却转身离开,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她的眼泪在我的心里停留了好几天,那几天她脆弱苍白的容颜一直在我的面前晃,我忘不掉,抹不去,那是一种淡淡的,像茶香一样淡淡的忧伤的感觉,你一旦接触上了她,就像接触上了一种酴醾,让你戒不掉。
终于那天,在一堂传媒课上,我发现了她小小的身影,坐在一个小小的角落。
我凑过去,坐在了她的旁边。
“嘿,还记得我吗,那天我们见过的——”我冲她招招手,她看看我,看看我的手,然后冲我淡淡地笑笑,然后低下头去随便翻看着手中的笔记,她乌黑的长发泻下来,挡住了她的侧脸,我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
无聊的传媒课结束了,她起身要走,我赶紧跟了上去,她依旧是到了咖啡车前,要了一杯星巴克咖啡,然后坐在阳光下,望着玻璃外的世界,淡淡地发呆。
我也要了一杯星巴克咖啡,依旧坐在她的对面,“嘿,原来你也是传媒系的?”
这回她抬起头,看看我,然后点点头。
“为什么每次下课都要喝一杯星巴克呢?”我喝着手中的星巴克,努力把自己弄得自然点儿。
“因为可以想起一些事情。”她淡淡地回答道。
“你上次说,如果你们不分开,该有多好,是你以前的男朋友么?”
她抬起头看着我,我赶紧解释,“哦,我只是好奇,你不愿意说没关系。”
毕竟,每个女孩子的初恋,或者说,每个女孩子的爱情,都是甜蜜与酸涩交织在一起,当爱逝去,给女孩子留下的总是痛苦的回忆和刺骨的伤害。如果是这样,我不愿意去再刺痛她。
她摇摇头,“我没谈过恋爱。”
“想家了?”我笑着问道。
她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
三年前的那天,当我踏进那个教室,当我拿起手中的粉笔开始画第一幅板报,我并不知道那个教室,对我以后将意味着什么。
“赵兰,你和李佩云把桌椅摆好——”孟老师站在教室门口把我们指使地头头是道,我记不清第一次的相遇情景,只记得在我的画笔飞扬的时候,有一个身影在视线的余光里面晃来晃去,我不去关心,也懒得去关心那是谁,只是想赶紧完成任务然后回家。
那时候的我是冷漠的,用冷漠的眼睛去看周围的任何事,任何人,因为我觉得,她们和我没有关系,我来这个班只是为了学习,至于其他,我不想去管。
我问她,“来这边觉得习惯么?”
她点点头,“还好吧!”
接下去的几周,我总是陪着她上课,下课,喝咖啡,她仍旧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那棵大树,望着夏日里的阳光散漫起片片的尘埃,然后喝尽手中的星巴克,然后黯然地离去。
初秋的日子,总是来得那么快,在燥热的洛杉矶,终于飘起了丝丝的凉意。
这天她围上了一条白色的丝巾,上面绣着好看的荷花。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我觉得这句诗,是专门为她那种气质脱俗的女孩儿写的。她身上总是携着那种涓涓的淡意,让你就算坐在她的对面,也觉得很享受。
“你说,人为什么要分开?为什么要有离别?”她忽然问。
我不知道她在问我,抑或是再问她自己,她的眼睛很迷离,在夕阳的余晖里面,倒映着外面片片的落叶……
我说,我不知道,如果有人知道,张若虚也不会写“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了。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看来她是听见了我的话。
“我叫刘馨。”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她的眼睛里,第一次真正有了我的倒影。
“你想听我的故事?”她淡淡地问。
我点点头,我说如果我不想听,也不会这么长时间都一直等。
她笑了,笑得像极了外面的一片秋叶,有点悲凉,却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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