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人却垂着眼眸,道:“难道师尊说得不是事实吗?师尊其实也想杀我的吧?不然为什么师尊那么清楚……弑神?我记得,我年幼的时候,有一阵子师尊受了重伤,明明师尊没有下山没有出门,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难道不是为了杀我吗?”
这番话让沐依裳无法回答。
正如顾流觞猜测的那样,她当时的的确确是为了杀掉顾流觞才会遭受反噬。
可她没想到那么久的事情,顾流觞竟然全部都记在了心里。
“我……”沐依裳当真是无从辩解。
顾流觞像是早就猜透了,他绝望的看着眼前的人,唇边绽出一抹苦笑,“师尊早就想杀我了吧?师尊等的时机是什么?是方东余要残害霜华门吗?”
“不是的。”沐依裳拧着眉否认。
顾流觞却冷笑着,“不是?师尊只不过是怕自己无力抵挡霜华门覆灭,师尊想让我帮你对抗,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这番话杀人诛心,让沐依裳心里也难受极了。
她不曾想过,自己在顾流觞心里竟然是这样的。
顾流觞后退一步,道:“我早就知道了,师尊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从头到尾,不过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罢了。”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玉瓶,重重的摔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玉瓶里的药,一粒一粒都撒了出来。
他指着那些药,道:“都是假的,从一开始就都是假的,这种东西,即便师尊每日都吃着这些药,也只不过是我自己骗自己罢了。”
“师尊不爱我,就算用药,就算我使出浑身解数也还是没有办法!师尊对我只有利用,从来都只是利用!”
沐依裳看着那些药丸,一时间呆愣住了,以至于没留意他在说什么。
她还以为顾流觞不再对她用药了,没想到,这东西只是减少了剂量,只是被其他食物的味道掩盖了,竟然从来不曾断绝过。
顾流觞道:“往后也用不着这些东西了,我也不想再骗自己了,真的很没趣儿。”
说罢,他便化成一缕黑气消失在空气中。
等到沐依裳回过神来,顾流觞已经无影无踪了。
沐依裳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己造成的,倘若一早就告诉他,那药根本就不是能使人生情的药物,或许今日也不至于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没办法想象,这段日子以来,那人一直是用什么样的心态,自己欺骗着自己,假装她是真的喜欢自己,依赖她,靠近她。
沐依裳还以为,只要两个人的感情足够深厚,他也不再用那些药物,一切他都会明了。
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
今日的事,不光是激到了萧漱玉,受了刺激还有顾流觞。
沐依裳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有可能会去的地方,她全都找了一遍,却仍旧没有半点踪影。
顾流觞离开了霜华门这件事,沐依裳也不敢对外透露,倘若被方东余知晓了,怕是会趁机对霜华门发起攻击。
而白青竹也在做准备了,对方东余的戒备做足了。
可是,这样的事儿,能瞒得住一时,却不能永远的瞒下去。
三个月后,顾流觞还是不见踪影,而方东余那里也已经知晓了此事。
不日,战事便一触即发。
正如沐依裳和顾流觞当初猜测的那样,黑衣人是方东余,而他也早就已经暗地里统领了妖族。
妖族大军攻上霜华门,这次不似前世那般遮遮掩掩,甚至毫不避讳妖族的气息,直奔而来。
饶是白青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还是抵挡不了被方东余魔化的妖族士兵。
铁骑踏破了霜华门的第一道山门,门中弟子死伤无数。
方东余将一名弟子的脖颈捏断,对着沐依裳说:“沐师姐,别来无恙啊。”
沐依裳皱起了眉头,她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这人的狼子野心。
方东余笑道:“实在可惜了,倘若沐师姐如今没有嫁人的话,我或许还能为了师姐放过霜华门。师姐这样的美人儿,我还真是舍不得下狠手。”
沐依裳将剑刃横在面前,道:“方东余,废话不必多说,既然来了,那便与我一战。”
方东余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沐师姐,我怎么能和你一较高下呢?你也太高看我了。”
“不过,要是陪着师姐玩玩的话,我还是愿意的。”
说罢,那人便飞身而来,同沐依裳缠斗在一起。
方东余的法术极为诡异,沐依裳根本防不胜防,终究还是敌不过她,被击倒在地。
眼见方东余就要对沐依裳不利,白青竹见状连忙冲了上来。
可白青竹的修为还比不过沐依裳,自然也是落了下风,不多时便败下阵来。
和方才的怜香惜玉不同,方东余是存了要杀死白青竹的心思的。
好在萧跃笙和凌霜涎带人及时赶到,这才救下了白青竹和沐依裳。
白青竹受了重伤,沐依裳只能恳求张夫人带着他先行离开。
没了白青竹的带领,霜华们上下便以沐依裳和萧跃笙为首,厮杀了整整七日。
就在霜华门支撑不住的时候,一行人马从天而降,将妖族杀了个片甲不留。
沐依裳浑身都是血迹,她撑着身子,看着为首的人一身黑衣,面额正中红色的印记十分明朗。
而那张脸,和她印象中的那个人简直天差地别。
顾流觞瘦了很多,脸色也白得吓人,和以往的白皙不同,像是一点血色都没有,还有那双眼睛,已经变成了殷红的颜色。
桃花眸子里再没有了往昔的柔情,有的只是……冷漠。
顾流觞只是轻描淡写的看了她一眼,便将视线挪开了。
沐依裳企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到一丝丝怜惜和情谊,却半点也没有。
“阿觞!”她沙哑着声音,有气无力的喊他,可那人终究是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
一颗眼泪骤然从沐依裳眼眶里滑落下来,她从未感受过的恐惧涌上心头。
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他真的已经不爱她了,也是真的放弃她了。
大概是这种恐惧的感觉太过强烈,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对着那人的背影喊道:“阿觞!”
这一声,用尽了沐依裳所有的力气,终究是撑不住晕了过去。
她没留意到的是,那人在这一声之后,脚步停顿下来,慌乱的回身。
沐依裳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水月宫的寝殿里。
屋子里还是杂乱的,因为战事的缘故,很多东西都被打碎了,乱成一团。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沐依裳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忙坐起身来,却瞧见来人并非她心中所想的那一个,而是张夫人。
张夫人见她起身,道:“快躺下,你师兄说你受的伤很重,需得慢慢养着才能好。”
沐依裳却只是呆愣愣的坐在原地,沉默的看着她。
张夫人将药碗端到她面前,道:“先把药喝了。”
良久,沐依裳才回神,将面前的黑乎乎的药一饮而尽。
张夫人从她手里接过药碗,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道:“我都听说了,是他回来了,是他救了霜华门。”
沐依裳抿了抿唇,良久才问出了那句,“他……他去哪里了?”
张夫人摇了摇头,道:“我和你师兄回来的时候,死伤无数,阿觞已经离开了,是弟子们告诉我们的,我们并没有见到他。”
沐依裳再次湿了眼眶,她垂下眸子,道:“夫人,你说……是不是真的是我做的还不够好?是不是我对他不够好,为什么他不相信我?”
张夫人放下药碗,将她抱在怀里,轻轻的安抚她,“不是的,沐师妹,你已经很好了,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是阿觞太没有安全感,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不是你错。”
“他不要我了。”
张夫人摇头,“不,他不会的,他只是自己没想通,再等等,此番他既然愿意向霜华门伸出援手,定然心里是记挂你的,他不会不要你。你给他一点时间,他最在意你了,等他想明白,定然会回来找你的。”
可沐依裳一想到顾流觞的眼神,便觉得不会了。
他不会回来了,他肯定恨透了自己。
沐依裳哭了许久,便是从前她身怀有孕的时候,百般痛苦难熬,张夫人也从未见过她这样。
张夫人想,彻彻底底陷进去的并不仅仅是顾流觞,还有沐依裳。
这情之一字,果然是谁都逃脱不掉的。
十日后,沐依裳的身子慢慢恢复起来,顾流觞也终于有了音讯。
白青竹派人去查,终于查到了那日顾流觞带来的人都是魔族,便猜测他如今身在魔族。
经过弟子的打探之下,果然有了音信。
如今顾流觞已经成了魔尊,在魔族称霸一方。
白青竹将此事告诉了沐依裳,沐依裳感激的对白青竹深深鞠了一躬。
白青竹叹着气将她扶起来,道:“虽然知道了他的所在,但是魔族那种地方还是不要轻易前去比较好。魔族的煞气很重,如今你的身子又没有好全,等过段日子,你把身子养好了,我亲自送你去,好不好?”
可是,沐依裳一刻也等待不得,她想现在就见到他,想立刻就见他。
她等不了了,她不想因为两人的误会让彼此的误解越来越深。
白青竹终究是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下来。
他亲自将沐依裳送去了魔族,哪怕他自己也没有完全恢复,但还是把他所有的养伤灵药都给了沐依裳带上,生怕她在魔族身子越发不好。
到了魔族境外,白青竹便向那守卫说明了来意。
此事事关重大,守卫不能擅自做主,便差了人进去禀报。
可传回来的话却是……
“魔尊陛下说了,他不认得什么霜华门的人,也不认得什么沐依裳,请两位不要胡搅蛮缠,速速离开。”那守卫一五一十的说道。
这话听得白青竹一肚子的火气,他很少没有这样生气过了,“你说什么?那臭小子竟敢说这种话,他是不想活了吗?”
这番话让守卫们立刻亮出了兵器。
沐依裳连忙上前阻止,道:“掌门师兄,别动怒,终究……终究是我的不对,你先回去,我在这里等他,只要有心,他迟早会见我的。”
白青竹哪里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此处,自然是说什么也不肯走的。
“你先跟我回去,等你身子好了,你想怎么折腾我都由着你,可现在……你这副样子,我把你丢在这里,让你在这里守着一个不肯见你的人,你让我怎么放心?”白青竹着急道。
沐依裳摇了摇头,道:“只当我是欠了他的,此番若不是他,我们也不能迎刃而解,我在这里等一等他,也无妨。”
白青竹拗不过她,只好给她留了一张传音符,若是出了什么事,让她一定要传信回去,这才离开。
沐依裳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心中只觉得酸涩。
这种酸涩掺杂着不安,她不能确定自己现在这样做,到底会不会让顾流觞原谅她,亦或是……会让他不悦。
她这一次来,无论如何都想要一个答案。
把一切该解释的都向他解释了,倘若他仍旧还是不肯原谅,那么她就只要一个答案。
喜欢或不喜欢,总该有一个结果才是。
哪怕答案是她不想要的那一个,她也不在纠缠,只当是给自己一个结果。
魔宫之中,顾流觞坐在大殿上,一只手撑在椅子上,撑着自己的额头,他问:“还没有走吗?”
殿下的侍从道:“是,陛下,那人还站在外面。”
顾流觞挥了挥手,示意那人退下。
侍从离开前,突然想到了什么,道:“陛下,我看那人应该快要撑不住了,虽然在魔族境外,但此处的魔气仍旧很盛,那人似乎身上有伤,看样子撑不了多久。再加上这几日阴雨连绵,她已经淋了好几日了,只怕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魔气便呼啸而来,将那人震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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