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传

第9章


  
  众人都不大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谈慕问:“怎么看着像是卖艺的?”
  
  白鹿眨眨眼道:“那就请各位客人叫个好吧。”
  
  她笑嘻嘻提过茶壶,向七个杯子中倾入些许不等茶水,又向倪叶薇道:“小姐,你头上的花钿拔两支与我。”倪叶薇依言取下两支金钿递给她,霎时间长发如瀑泻下,与鬓边鲜红的珠花相映成趣。佳音看着那美丽的珠花,不禁抓紧了纱裙。
  
  白鹿双手各执一钗,逐一击上七个茶碗,竟准确地发出各样宫调,分毫不差,且清脆悠扬,与其他乐器相比,另有一番别致韵味。白鹿笑道:“我唱支民间小调吧。”
  
  她轻快地敲过茶碗,欢乐的音调随之响起,如山间泉水叮咚;歌声相和,明丽清脆,只是众人都听不懂唱词是什么。就这么边敲边唱,手势起伏宛如海上浪涛,席卷地众人直想跳动起来。
  
  倪叶薇笑颜如花,足尖打着拍子,微微眯着眼睛很是陶醉。最后白鹿唱地越来越快,敲击节奏也越见急促。茶碗中的水微微溅成水花,折射着蘅芜的浓绿和阳光的金黄,十分活泼可爱。
  
  乐声戛然而止,白鹿收簪静立。她脸颊隐显红色,长长呼出口气,稀疏的刘海随之连绵落下,似乎是最后的几个音符。倪叶薇跳起来笑道:“太好玩儿了,就像从头发到指甲都在跳舞似的。这歌儿叫什么名字?”
  
  白鹿眼睛一闪:“化蝶。”
  
  倪叶薇扁扁嘴,问:“你唱的是闽南语么,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白鹿笑道:“是东瀛话,老早以前学的。因是采自民风,所以活泼欢快些。”
  
  她说着向帝寻等人行了一礼,走过来将倪叶薇的乌发重新束起来。佳音轻轻叹息一声:“今日真是大开眼界,白鹿姑娘好才华,佳音自愧不如。”
  
  白鹿笑道:“娘子这不是打我嘴巴子么!不敢当。”
  
  帝寻这扇轻摇,道:“平日只知你吹弹俱佳,不料歌声也是如此婉转。更奇的是,居然懂东瀛话。”
  
  白鹿眼睛一眯:“我那老主人家和东瀛客商有生意来往多年,家中还养着些东瀛幕僚。我平日和他们的家室一块儿玩耍,学得些皮毛。”
  
  帝寻似乎笑了笑:“你懂的皮毛委实不少。”
  
  白鹿笑道:“不多不多,远不如先生呢!先生莫再挖苦我了。”
  
  此时谈慕道:“咦,表妹怎么下来了?快过来坐。”
  
  众人一瞧,只见蓝萝若有所悟站在阳光下,天蓝的衣衫与苍白的脸色相映,有一种惹人怜惜的风情和韵致。白鹿急忙跳过去挡在她面前,笑问:“猫不见了?”
  
  蓝萝答非所问:“化蝶,化蝶,破茧成碟?白鹿,这曲子很好听。我好像明白了。”
  
  白鹿挤挤眉毛,说话竟也是不着调:“寻不到就让它走了吧。反正也不能禁它一辈子。其实囚禁的不是它,而是自己的心。”
  
  蓝萝垂首看看自己的双手,凉凉一笑:“是啊,是我亲手把自己锁起来的,幸好今日挣开了这枷锁。”她仰起脸来,灿然一笑,容颜清丽如空谷幽兰:“谢谢你。”然后轻轻向帝寻道:“大哥,我要先回家了。”
  
  帝寻点点头,蓝萝轻轻握了握白鹿双手,转身离开。
  
  白鹿向倪叶薇道:“小姐,眼看就中午了,咱们回不回?”
  
  倪叶薇走过来道:“我早叫爹在堂燕楼定了酒席,咱们这便去。”佳音挽留不住,只得遣侍婢送她二人出来。
  
  谈慕看着帝寻道:“这丫头,究竟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新奇。”
  
  帝寻淡淡道:“我有一种感觉,关于她的谜底,很快就要揭晓了。”
  
  佳音道:“好像人家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似的。我看你们这些人,就是不待见女人聪明,尤其是漂亮的聪明女人,更视为洪水猛兽。”
  
  谈慕笑道:“这是什么话?那岂非连你也是猛兽了!”
  
  佳音抿嘴一笑:“我算什么,和白鹿一比,连棵草都不如。她真可谓奇女子。”
  
  谈慕笑道:“你也太自谦了。”
  
  佳音笑笑,问帝寻道:“二公子匆匆而去,怎还不见回转?”
  
  帝寻道:“冰和送信来说师傅今夜至京。逐月出城迎接,应不回这里了。”
  
  佳音道:“含星大师这位活神仙果然要来?”
  
  帝寻点点头。谈慕道:“只老神仙一人么?”
  
  帝寻眼眸略垂:“不,还有师妹和公子舒意。”
  
  谈慕和佳音相视动容。
  
  倪叶薇和白鹿和白鹿出来天外阁,太阳已升至头顶。倪叶薇道:“那个三小姐
  她跟你说了些什么啊?她可真美丽。”
  
  白鹿笑道:“她那人见人爱的风姿差点害了她呢。”
  
  倪叶薇奇道:“这是什么话?”
  
  白鹿看看四周,轻声笑道:“小姐,你生在京城,应知道息氏绢花吧。”
  
  倪叶薇道:“是啊,息氏绸缎庄在京城非常有名,我爹还和他们有生意往来。每逢年末,他们都送些绢花给我家的女眷。那些绢花确实很好看。”
  
  白鹿笑道:“不错,可是纱堆的花再好怎么能比得过真花?除非——”
  
  倪叶薇问:“除非什么?”
  
  白鹿揉揉太阳穴,道:“除非借一些鲜花的灵性。”
  
  倪叶薇眼珠都快瞪掉了。白鹿将那朵红珠花取下来拈在手中旋转着,道:“不仅人有魂灵,万物皆有灵性。息夫人的绢花虽不能将假的做成真的,却可以把鲜花的神韵挪借一些,此谓移生术。这也正是息氏绢花闻名京城的缘故。”
  
  倪叶薇喃喃道:“原来如此。”
  
  白鹿道:“移生花所用的只是最普通的移生术,还有更高明的,世间并不常见。”
  
  倪叶薇似有所悟。白鹿道:“小姐猜的不错。花儿的神韵可借,人的自然也能。花魁娘子能艳冠群芳,不知道借了多少人的风神媚色啊。”
  
作者有话要说:佳音娘子弹奏的曲子,以《大明宫词》里的那首《长相守》代替。
白鹿敲的那支,找来找去,觉得韩国女子乐团Baby VOX的《我该怎么办》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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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叶薇骇然,道:“这——,这她借别人的美丽,可会害了人家么?”
  
  白鹿道:“神韵乃由心而发,只要适可而止,本人好好养些日子也就恢复了。若一再借用,本人体质又弱,久而久之,就会损伤身体。”
  
  倪叶薇气道:“那个三小姐是不是被那坏女人借出毛病来了,你怎不早说?”
  
  白鹿笑道:“你放心,我跟三小姐说了,她以后不会再见佳音娘子的。”
  
  倪叶薇仍有些气闷:“这女人真可恶。你是不是也会移生术?能不能把她的媚色再借过来,气死她!”
  
  白鹿咯咯笑道:“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儿?所谓福祸相依,物极必反。借他人媚色以补自己本元,实是个损人更损己的活儿。像花魁娘子这等用法,我料她寿限不过三十。”
  
  倪叶薇一惊,似有些惋惜,随即又板起脸道:“那也是她自找的。”
  
  白鹿叹道:“她未尝不知此法的后患,奈何泥足深陷,唯有一条道走到黑了。这移生术对她而言,就像五石散之于‘敷粉何郎’,一旦有了瘾,戒除谈何容易!”
  
  倪叶薇奇道:“什么是五石散?”
  
  白鹿笑道:“说起这玩意,最早是东汉医圣张仲景老先生所创,本是用来医治伤寒病的。到了魏晋时期,由于人称‘敷粉何郎’何晏的推崇,五石散才真正兴起。何晏在原来的药方上加以改进,完成了药剂到毒物的转变。《世说新语》曾言:‘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觉神明开朗。’五石散服下后换来的是一时的快乐和繁华,非常容易上瘾,而且服食过多会致命。推崇五石散的何晏,最终亦没有逃脱名士横死的命运。”
  
  倪叶薇感慨道:“你知道的真多。”
  
  白鹿笑道:“我以前闲来无事,看了一些杂书。你看,其实移生术本来也是个好东西,能做出那么逼真精巧的花鸟虫鱼。可若是用的不当,就会害人害己,真是和五石散如出一辙呢!”
  
  倪叶薇深以为然:“那个佳音,就像那个吃五石散吃死的何郎。”
  
  白鹿噗哧笑了一声,颤着声音道:“嗯,嗯,小姐说的是。”
  
  很快两人便到了堂燕楼,正待进去,白鹿道:“小姐,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么?”
  
  倪叶薇笑道:“你说,但凡我能的,一定准。”
  
  白鹿盈盈下拜:“白鹿向您乞自由之身。”
  
  倪叶薇瞪眼道:“呀!你要往哪儿去,不陪我玩儿了?不准!”
  
  白鹿笑道:“我以自由之身陪着你可好?”
  
  倪叶薇展颜道:“这还差不多。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是你也当个小姐我也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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