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传

第20章


  
  蓝萝抿嘴一笑,向欣月道:“夫人,您和绿伊是怎么斗法的?”
  
  欣月本来正看着白鹿出神,被蓝萝一问,愣了一下,道:“那时候,绿伊笑着对我说:‘新夫人,我们先来立个规矩如何?’我答应了。她有些忧伤地看着身畔的红花,缓缓道:‘输的人永远离开云间,不准再回来,如何?’我也答应了。当时只有爹爹和舒意在场,他们也没有反对。”
  
  “绿伊当时轻声说了句话,那时不明白,今天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说:‘我早听了你的话,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但既然已到了这一步,也只得走下去。我一定会带你回去,你等着。’绿伊口中的你,就是白鹿吧。”
  
  “她的花儡术,因为是大伤本元的异术,支撑不了多久。我一开始就知道她会输,只是没想到她会伤那么重。我看见她倒在地上,就像一开即落的昙花。后来我才知道,后山那些花早被人悄悄动过了,日日以稀释的银环蛇毒液浇灌。用那些花修炼的人,也相当于是慢性中毒,道法越高,中毒也越深。”
  
  倪叶薇又惊又怒:“卑鄙无耻!”
  
  白鹿笑道:“这算不得什么,薇薇。常言道,兵不厌诈嘛!成王败寇,也是这个道理。”
  
  倪叶薇恨恨道:“什么混帐话!”
  
  白鹿却依旧微微笑着,道:“所以喽,你想,为什么云老太太会答应姐姐和欣月夫人斗法,而师伯也不反对姐姐在斗法前定的规矩。因为他们知道,姐姐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云间城。”
  
  倪叶薇瞪大眼睛,白鹿微微一笑,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
  
  蓝萝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到终了,谁知道谁才是那笑到最后的黄雀?想来是你们姐妹俩赢了。”
  
  白鹿极是得意,笑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有人会下毒,当然也有人会解毒。”
  
  逐月奇道:“你竟能解银环蛇毒?”
  
  白鹿笑道:“莫说银环,就是金环又何足惧?我所学,可不只是术数呢!旁门左道都懂一些,虽算不上精通,自保还是够的。”
  
  帝寻忽然道:“白鹿,你可知道云夫人的心疼病是怎么回事?”
  
  白鹿双眉一抬,吐吐舌道:“先生的心思总是这么通透。”
  
  欣月霍的抬头看她,白鹿嫣然一笑:“姐姐明知道那些花有问题,还是修炼,就是为了离开云间。她不追究,我可没那么大方。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就让姐姐在云夫人身上种了连理连心蛊。”
  
  众人大震,含星怒道:“妖女!”说着似要动手,被欣月拉住了。
  
  帝寻皱眉道:“蛊咒?”
  
  白鹿看了看欣月和舒意,向帝寻道:“先生恕罪。”
  
  帝寻道:“快些解去了吧。”
  
  白鹿笑道:“先生有命,白鹿自当遵从。只是,先生能不能也应我一件事?”
  
  帝寻道:“直说。”
  
  白鹿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包,恭恭敬敬呈给帝寻,道:“此事写在囊中,望先生仔细斟酌。”帝寻接了过去,心中一阵疑惑。
  
  白鹿向欣月福了一福,道:“连理连心蛊种在情人之间,有主蛊和奴蛊之分,本是苗人专用来惩治那些负心薄情之人的。被此蛊连起来的两个人之间,有一种奇妙的联系。比如说,主蛊在女子身上,奴蛊在男子身上,那么,蛊咒引发后,女子的痛苦感受,男子会承受十倍甚至百倍。连理连心之说,便是因此而来。”
  
  倪叶薇苦着脸,道:“这什么鬼怪玩意儿!可是,你把主蛊种在谁身上了?是绿伊么,她和卢……云夫人不是那种关系啊!”
  
  白鹿脸色有些奇怪,眼睛闪了闪,像是要说什么,却又停了下来。
  
  帝寻看着她那表情,心头仿佛闪过一道霹雳,一下子明白过来,连忙不着痕迹地合上扇子,将扇柄冲着白鹿反复摇了摇。白鹿瞥见,浅浅笑了笑,改口道:“其实经过后人对蛊咒的改进,已经不限于情人之间,随便两个人都可以。”
  
  帝寻微微松了口气。逐月听了白鹿这话,很是疑惑,似要出口询问,被他大哥深深看了一眼,只得暂且将话吞下肚子。
  
  旁人不曾留心他三人这些细节,蓝萝却看了个大概,心下也猜到八九分。她看向舒意夫妇,暗道:绿伊白鹿姐妹俩这心思,真是叫人无话可说。
  
  欣月柔声道:“所以,你姐姐有多伤心多痛苦,我这个毁掉了她幸福的人都要十倍百倍承受!”
  
  白鹿不做声,欣月凄凉笑道:“就连她死了,我也摆脱不了么?”
  
  白鹿淡淡道:“她死了么?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那时姐姐拖着伤重的身躯离开云间城,虽解了剧毒,但因为花儡术的反噬,精神一天不如一天。我们在路上遇到一伙人贩子,他们原本是湘西边界的几个赶尸人,倒也有些本事。姐姐着了道,被弄成僵尸带到天目山集市上贩卖。我们就是在那时候,遇到了先生。”
  
  帝寻问:“那时还是绿伊?”
  
  白鹿点点头,帝寻道:“怪不得有那种冷淡的神情,在你身上可从来没见过。你们是什么时候换过来的?”
  
  白鹿笑道:“那已是伤好之后了。天目山中,有师傅的道场,我们借助法器的力量以驭魂术换过魂魄,姐姐便留在蕴灵壶中养魂。直到前些天,她来找我,说在师傅的藏书中找到了移魂至物的法子,我才明白,她是不想再做人了。”
  
  逐月道:“所以你让大哥雕一尊石鹿?”
  
  白鹿笑笑:“是啊,先生精通石刻,技艺精湛自不必说。选用的都是集天地气息的灵石,用来承载魂魄最合适不过了。”
  
  倪叶薇问:“那为什么雕成鹿呢?”
  
  白鹿笑道:“师傅说过,鹿是仙人的坐骑,姐姐和我都是很爱鹿的,我的名字便是由此来的呢!”
  
  逐月笑道:“天目山果然是个好地方。原来不只大哥,那位素未谋面的师叔也爱那里的景致。”
  
  白鹿眼中一片促狭之色:“是呢!师傅选的那个地方,是一个极难发现的深坑,守着好些个年轻美丽的花妖。”逐月心中一动,明白了她话中所指。
  
  倪叶薇道:“那绿伊现在已经变成一只鹿啦?”
  
  白鹿莞尔一笑,看着含星道:“是啊。其实这事儿,还要多谢师伯鼎立相助,各位昨夜辛苦啦!”说着她退后几步,有模有样向着含星、帝寻、逐月等人施了个大礼。
  
  含星胡子直抖,这才明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帝寻道:“莫非七降阵,竟能安稳石鹿中绿伊的魂魄?”
  
  白鹿笑道:“正是。移魂至物,以我一人之力还做不到。但若加上七降阵的功效,让姐姐的魂魄完全归位就容易多了。先生,你说,一个人的魂魄移到一块石头之上,这个人究竟是算死了还是活着?”
  
  帝寻一时无语,逐月道:“她若还记得生为人时的事,那便算是活着。”
  
  白鹿笑道:“那些痛苦的往事,我宁可她忘得一干二净。”
  
  欣月苦笑道:“她若忘记了,我怎还会这样心痛?”
  
  白鹿嘴角微微撇撇,没有言语。
  
  公子舒意此时停下酒杯,瘦削清冷的脸上染着淡淡的红晕,像是春雨后即将褪去颜色的桃花瓣。他轻声问:“白鹿,绿伊如今在哪里呢?”
  
  白鹿道:“想是随仙人云游去了吧。”
  
  舒意道:“你日后见到她,代我说声抱歉;若还能遇到舒见,也不要忘了你刚刚说过的话。”
  
  白鹿一怔。舒意仿佛笑了:“我没有办法让所有的人都满意,只能伤害一些人。樱,舒见还有绿伊,真的很对不住他们。”
  
  花厅里只有白鹿知道,舒意所说的“樱”,就是那个被卖给高丽客商的东瀛歌姬。
  
  欣月看着自己的丈夫,没来由的一阵心酸。这里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舒意这句话里饱含着的无奈与身不由己。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她知道云间一方之主肩上的责任。
  
  舒意道:“既然事情已经明朗,我们也该回去了。”他是向欣月说的,欣月点点头。
  
  谈慕道:“夫人身上的蛊咒还没解呢!”
  
  欣月道:“无妨,这也是我该受的。”
  
  含星冷冷地盯着白鹿。白鹿双眼一眨,笑道:“师伯息怒,且看看你的右腕。”
  
  含星脸色一变,捋袖一看,果见脉息附近有几粒细细的黑点。白鹿笑道:“师伯莫慌,这不是什么毒,同命蛊而已。从此你我性命相连,若我死了,你也不得长久。所以,你可千万别……”
  
  含星震惊至极:她竟然能在不知不觉之间种下蛊咒!
  
  帝寻厉声道:“白鹿!”
  
  白鹿扁扁嘴道:“我也只是想保住小命而已嘛,先生别骂我啦!”
  
  帝寻不禁有些噎气。
  
  含星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公子舒意向倪员外与崔老爷等道过别,便携夫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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