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加林停下手,见刘巧珍熟练地生着了火,放上锅,倒了水。等水开的时间,咚咚咚,切葱打鸡蛋。行云流水,熟练得很,比自己的笨手笨脚强多了。
高加林在一旁看着,觉得全身暖洋洋。有这么能干漂亮的一个媳妇,真是自己八辈子积德换来的。
高加林走到刘巧珍身后,双手把她环抱住,感觉无比温暖。
“哎呦,讨厌!你抱住人家,还怎么做饭呀?行了行了,别闹了,水开了!”
刘巧珍拍开高加林的手,把挂面放进沸水中,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了。
没过10分钟,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鸡蛋葱花面就端上桌来,刘巧珍又给高加林碗里浇一勺芝麻香油,给自己碗里也滴了几滴。
高加林不干了,要把两个碗换过来。刘巧珍只得给自己的碗又滴了几滴。最后是油泼辣子,一个碗里加一勺,红灿灿的,分外好看。
这一碗面汤清味浓,红白相间,几点绿色的葱花点缀,香气扑鼻,令人胃口大开。
高加林和刘巧珍一人端上一碗,拿起筷子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这感觉比吃上海昂贵的本帮菜要好得多。
高加林吃完面,把汤也喝得干干净净,就才抚摸着肚子,瘫倒在椅子上。
“哎哟,美得很嘛!巧珍这一碗面,给个山珍海味都不换!”
刘巧珍嘻嘻一笑,“今天是挂面,不怎么香!明天我给你做手擀面,买点儿肉做臊子,那才好吃呢!”
高加林一听,那画面感立即就有了,口水就开始分泌了。
哪里都不如家里好,哪里的饭都不如老婆给做的好吃!这是高加林最深的体会!
高加林和刘巧珍今天在家休息,第二天一早,就去高家村看望父母亲人。两人出去这么久,家里人也在焦急期盼着。
高加林和刘巧珍先回高玉德的窑洞,拜访两位老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然得先紧着公公婆婆家。
高玉德夫妇见儿子媳妇回来了,布满皱纹的脸上乐开了花,连忙做饭招呼。刘巧珍也很有眼色,连忙去厨房帮忙。
高玉德与高加林在炕边坐着拉闲话,高加林给父亲讲自己都去了哪里,都认识了什么朋友。高玉德话很少,只是当高加林停顿中间来一句,“你这弄得美滴很!”
两人聊着聊着,突然高玉德想起来什么,直起身子把自己脑袋使劲一拍,“唉呀,看我这个记性!把大事情忘了,你明楼叔说有急事找你,说什么鞋给下来了!你快去看看,他说什么鞋下来了!”
“什么鞋下来了?”高加林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他一跃而起,问道:“爸,是不是加入地区作协的事办下来了?”
“对对!就是这个做鞋!”高玉德催促高加林,“你快去看看,要你做什么鞋呢?”
“爸,作协是一个单位,不是做鞋子的!”高加林给父亲解释不通,直接出门,赶往村长高明楼家里去。
高加林在高明楼大院前敲了敲他家的大铁门,然后喊起来:“明楼叔,你在不在?我是高加林。”
高加林很快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高明楼的回应,“哎呀,来了来了!加林呀,终于等到你回来了,快把人急死了!”
铁门哗啦啦地打开,高明楼的笑脸出现在高加林面前。现在两人高下逆转,高明楼见到高加林,客气得很!
高明楼请高加林进屋,又让老伴沏茶,招呼高加林坐下。高明楼夫妇毕竟是长辈,高加林连忙谦让,恭敬地起身接过茶杯,连声感谢,这才坐下。
高明楼见高加林此时依旧谦和恭敬,忍不住心里赞叹。
人在低处时恭敬很正常,到了高处时依旧恭敬那就不一样了,成大事者都是懂礼数的,要不孔子怎么把礼放在最前面?礼义廉耻,第一个就是礼。
接下来高明楼所说的不出高加林所料。
高加林的地区作协会员申请顺利通过了,作协工作人员找不到高加林,把电话打到了高家村。高明楼接了电话,说高加林受邀去上海改稿子去了。作协工作人员叮嘱让高加林尽快去地区作协办入职手续,如何办手续的流程高明楼都一一记录下来。
高加林拿着条子,对高明楼再三感谢。这个年代就是这样,尽量别得罪人。否则谁都可以给你使绊子,让你难受难受。
假如当初不和高明楼和解,也许这次高明楼就能使个绊子给高加林,不告诉他通知事项,或者在他办手续的时候找些麻烦。高明楼做这些都能恶心高加林,而他却没办法报复。
现在多好,你好我好大家好,事情还是要向前看嘛!
高加林的个人档案都在高家村委里面,办这些传出手续都需要高明楼这个村长签字盖章。现在两个人关系不错,高明楼立刻带他去村委,不到半个小时,所有手续就办完了。
高加林拿了这些东西,再到地区作协办迁入手续。手续全部办完,他就是一个端铁饭碗的城里人了!
后世的高加林也加入过作协,加入的还是全国作协。
不过那时候作协成员早就不值钱了,除了一个名誉称呼和一个本本外,什么都没有。更别说编制工资和待遇了。
当然后世加入作协,手续也很方便。在作协官网上下载表格,把你的个人资料以及发表什么作品,作品发表在哪里,写清楚报上去就行了。
不少网文大神都加入了作协,后世的高加林虽然算不上大神,但作为一个网文老油条,资格也是勉强够。
后世作协全部成员一两万,而现在作协成员总共才475人。差别之大可想一般。
这个时代,作协极难进入,进入条件都是一些硬杠杠。达不到谁也没办法。
延安作协才刚刚成立一年,总共才10来个成员,作协主席是YA市宣传部长亲自担任,其他成员也都有公职,再不济也是报社主编。年纪轻轻无官无职的就只有高加林一个人,他也是唯一一个新入职会员。
在1984年,作协编制为475名,其中行政编制116名,事业编制279名,企业编制80名。
也就是说高加林一加入作协,就获得了事业编制,正儿八经的铁饭碗。
这个时期,作家作为国家干部编制的人员进行写作,作家可从作协每月领取一定的工资。作协为专业作家开出待遇最好的时期是每个月的工资1200元,每年还有4800元的各种补贴。
当然,高加林只是三级作家,一个月也就是四五十块钱,每年还有一百来块钱的各种补贴,算是很不错了。
高加林看中的并不是这点儿工资,他的主要收入来源于稿费。高加林看中的是这个身份。成为作协成员,拿着作家的小本本,全国各地都可以住作协招待所。走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层,这可是大作家呀!高加林如果想去某个工厂学校采风体验生活,直接拿着作家证找对方单位负责人就行,甚至不用作协开介绍信。
高加林急着办手续,没有在高家村多待。与父母岳父岳母匆匆见了一面,打了招呼,吃了午饭,就赶回县城。双方老人得知高加林急着办铁饭碗的调动手续,表现得比高加林还着急,恨不能让他现在就连夜奔向延安。
高加林只得解释,现在过中午了,就算拼着连夜赶过去,人家的工作人员也都下班了。听他这么一说,高加林才勉强能吃上中午饭。
吃完饭,高加林让刘巧珍留下。刘巧珍打算伺候几天老人,顺便也和自己父母团聚团聚。这也是刘巧珍的强烈要求,她觉得自己当新媳妇儿这么长时间,基本没有伺候过公婆,相当愧疚。
高加林一个人返回县城,收拾点儿东西,晚饭就自己对付了。
第二天,高加林起了个大早,到了汽车站赶最早的一班,直奔市里。
延安他来过很多次了,也是熟门熟路。作协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道里,挂了一个小小的牌子。看样子好像是以前《延安日报》的旧楼,给了作协几间房。
高加林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地方,恐怕会以为自己来错了。
这个时代有时候就是这么魔幻。不过再往后些年可能还会更魔幻,改革开放的洪流汹涌而来,不可避免会出现泥沙和涡流,这就要高加林立身要正,站稳脚跟,切不可随波逐流。
高加林与门卫大爷打了招呼,把自己的介绍信给对方看了,这才被允许进入。
他推门而入,上了二楼,发现走廊上就四五间办公室。除了两间领导办公室,分别对着作协主席一间,两位副主席一间,然后就是一个会议室和一个大办公室。真是简单得无以复加了!!
高加林走到大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位中年妇女的声音,“谁呀?请进!”
高加林推门而入,迎接他的是一位中年大姐审视的目光,让他心头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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