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人不讲武德

    “诚哥，那个是你的熟人吗？”小景指着那个黑白魔女的摊位，问道。
    “哦，是熟人。”九州诚点头：“关系还行吧。”
    在这种场合见到伊丽莎，九州诚多少感到有点惊讶。就像是每天都要加班工作，眼神如冰窟般冷酷的女刑警，周末却穿着粉红色长裙，头戴蝴蝶结发夹去逛街一样。
    “那我们去看看吧～”小景已经擅自走了过去。
    看见两人过来，伊丽莎将帽檐压低，完全遮住了脸，迟疑片刻后才用一副不认识他们的口吻说道：
    “欢迎光临.两位要来看看吗？”
    两人分别拿起摊位上的商品样品，一本不算厚的同人漫画册，翻页阅读起来。
    漫画的主角是一个少女魔法师和一个年轻巫女，漫画的气氛比较休闲轻松，大概就是那种有一搭没一搭的日常故事。
    以九州诚的业余眼光来说，这本漫画册的画工还算及格，可无论故事剧情还是分镜设计都很平庸，没有任何吸引力，让人提不起兴趣。若是把它放到专业的漫画杂志上，大概是连载三期就要腰斩的水准。
    也难怪摊位上的漫画册堆了很多本，几乎没卖出去多少。
    “这是你画的吗，清宫小姐？”九州诚忍不住发问。
    听见九州诚还是报出了这个名字，伊丽莎有点不爽地哼了一声，随后用稍微温和一点的语气介绍道：
    “是我画的。”
    “原来你会画画吗，水平还不错。”九州诚装模作样地称赞。
    九州诚这才想起来，伊丽莎似乎是为了当漫画家才决定放弃除灵师行业。虽然这听起来就像是“放弃公务员去当流浪汉”一样离谱，但是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更何况是她这种思维无法用普通人的常识来理解的名门大小姐。
    反正她一定是抱着“就算我失败了，家里人也一定会养我”之类想法吧，富家子弟的人生容错率可是很高的。
    “水平不错.这对我来说还真是敷衍的称赞啊。”伊丽莎轻叹了一声。
    “伱平时不是很忙吗，还有时间学画画吗？”九州诚又问道。
    “学校里有艺术方面的选修课，我都有认真学习。”伊丽莎回答道。
    “光是靠着学校里的艺术课就能画到这种程度？”九州诚一惊。
    像他们秀烬学院的艺术课，基本都是突出一个敷衍。哪怕把人画成狗，老师都会欣然让学生及格通过。
    当然，如果是那种专门要考美术学院的艺考生，老师的要求可能会严格一点。但是伊丽莎显然不是美术专科生，她所指的“艺术选修课”应该就是以陶冶情操为主的兴趣课。
    似乎是看穿了九州诚的困惑，伊丽莎小声回答道：“别小看了高天原峰，哪怕是选修课的教育水平都不是你们高中的专业课能企及的。”
    “这样啊～那名校还真是了不起啊～”九州诚笑了笑，不打算对此进行过多的争辩。
    “唔”小景读完同人册，突然好奇道：
    “您是.雾雨老师吗？”
    “哦，你知道我？”伊丽莎顿时眼前一亮，抬头看向小景，随后眼神中又透露出几分警惕。
    “啊，没事没事～只是之前偶然在网上拜读过您的作品～”小景却连忙放下漫画册，轻轻拽了一下九州诚的肩膀，切换成炎黄语：“我们走吧，诚哥。”
    九州诚挥手道别，与小景来到一旁：“你也认识她？”
    小景抿嘴思考片刻，回答道：“嗯，她在社交媒体上有个人帐户，三四年前偶尔会更新自己的漫画和随笔插画，就叫「雾雨伊丽莎」来着。”
    “那她很有名吗？”九州诚提起了兴趣。
    “与其说是有名，不如说名声不太好吧～”小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她的画工称不上特别好，但她以前特别喜欢花钱来提高自己的名气，比如花钱买社交平台的流量，或者请其他画师大触来帮她宣传。”
    “用钱解决问题啊，还挺像她的风格。”九州诚理所当然地评价道：
    “那后来呢？”
    “后来她做的事情拜服了，于是就受到了很多人地嘲笑。她本人也气急败坏地出来辩解，还试图花钱把那些嘲笑她的账户封禁掉。”小景耸了耸肩：
    “结果她的名声就彻底臭掉了，她也很少在网络上出现。不过她在离开社交平台前说要成为和之国第一的漫画家，让大家刮目相看。”
    “原来如此.她还有这种黑历史嘛～”九州诚忍不住有点想笑。
    没想到这个脑子古怪，除了偶尔冲动之外总是满面冰霜的女孩，居然会有这么不堪的过去。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出现在这种漫展上卖自己的漫画册？”九州诚问道：
    “难道她不怕被以前的网民认出来，当场嘲笑吗？”
    不过她要是真的发飙了，那些嘲笑她的人想必都会遭殃。
    “其实她的伪装工作还挺不错的，漫画也没有进行署名。”小景撅着嘴，回想道：
    “我是根据她的画风辨认出来的，而且她以前就很喜欢画那两个巫女和魔女的角色。”
    “这样啊～不愧是精通这类文化的老网虫～”九州诚挤出了一句不太算称赞的称赞，算是对突然打听到这些情报的答谢。
    “不过没完全没想到，当年那个有点神经质的雾雨老师居然这么年轻～”小景笑着感叹道：
    “感觉.像是和我们差不多的高中生？”
    两人聊了一会儿，小景突然说是想要去上厕所，而女厕所恰巧又在排长队，只得让九州诚等她二十分钟。
    九州诚闲着无聊，便又回到了伊丽莎的摊位前。
    有个身穿卡通T恤，一看就是教科书级阿宅打扮的胖男子站在她的摊位前面，手中握着照相机。
    “诶～没想到这年头还会有人COS黑白魔法使啊～”阿宅推一下眼镜框，如同是在怀念着什么：
    “这已经是过气了好几年的老角色了。”
    “才没有过气哦。”伊丽莎微微抬头，用略带阴冷的目光看向他，然后勉为其难地露出笑容：
    “客人要买一本同人志回去吗？这可是我在倾注灵魂创作的DA☆ZE～”
    “哦哦哦！”阿宅莫名兴奋起来了：
    “就是这个口癖！这个角色的灵魂就在于在句末加一个「DA☆ZE」！仔细一看，小姐您COS得还真专业，相貌也是十分里打九分的程度，能允许在下拍几张照片留念吗？”
    “当然没问题，但是能请你支持一下我的小本生意吗？”伊丽莎也伸手指了指摊位上的漫画册。
    “没问题！请给我一本吧！”阿宅将两张纸钞放在桌上，随后举起相机。
    伊丽莎也起身摆出POSE，如同一个活泼的小姑娘般歪着脑袋：
    “记住了，我只是一个路过的普通魔法使，但是总有一天会让那些妖怪也闻风丧胆DA☆ZE～！”
    “哦哦！就是这句经典台词！”阿宅兴奋地拍了好几张照片，闪光灯咔嚓作响；
    “您真的很喜爱这个角色啊！”
    “那是当然DA☆ZE～”
    送走阿宅后，伊丽莎又面无表情地坐回椅子上，等待下一个顾客。
    就在这时，伊丽莎忽然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她连忙转过头去，发现是九州诚站在摊位旁边。
    一瞬间，伊丽莎的脸色变得极其冰冷，随后又显露出肉眼可见的厌恶，脸颊莫名涨得通红。
    “你回来做什么？”伊丽莎压低帽檐遮住脸颊，沉声问道：
    “还有，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九州诚想了想，回答：“刚才我全都看见了。”
    “你这家伙.”伊丽莎的身子晃了一下，连续喘了好几口气也无法平复心情。
    说罢，她抛下摊位，快步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一拳头砸在墙壁上。
    砰咚——
    她的力气不算大，墙壁上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反倒是她的拳头微微泛红。
    “你还好吧？”九州诚上前问道。
    咚—！咚—！咚—！
    伊丽莎却继续捏紧拳头砸墙，大帽子下的脸颊已如苹果般通红。
    “你不怕把墙壁砸坏吗？”九州诚叹了口气，问道。
    “无所谓，坏了我出钱修。”她又用拳头砸了两下墙壁，这才勉强让情绪稳定下来。
    “难道说让我看见你这幅样子，让你感到很羞耻吗？”九州诚思考片刻，这才意识到她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
    “啰嗦，才没有。”伊丽莎冷冷地否认，连忙转移话题：
    “比起这个，没想到你又带着新的女孩子出来了？没想到你这石头人表面上装出一幅恋爱白痴的样子，背地里真是花心得很啊～”
    “句尾不加一句「DA☆ZE」吗？”九州诚问。
    “唔你这混蛋是故意的吗？”伊丽莎被呛了一下，脸颊又红了：“居然被你窥到我的这幅模样，真是让我蒙羞”
    “那个是我的邻居，是炎黄来的留学生。”九州诚一本正经地解释：
    “她来东京读书之后受了点委屈，变得有点内向，所以我正在慢慢开导她。”
    “哼，如果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话，我肯定会认为这是把妹的借口。”伊丽莎冷笑一声：
    “不过既然是你这个老好人说的，那我就勉强相信你一回好了。”
    “当然，我没打算在这种事情上说谎。”九州诚自信地说：
    “于我而言，太弱小的女孩子是没办法成为我女朋友的。也就是说，我只喜欢能打架的女孩子。”
    “只喜欢能打架的女孩子？真是个奇葩，倒也很符合你的性格～”伊丽莎摇摇头，忍不住要笑出来了：
    “算了，今天的事情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别对任何人说。”伊丽莎几乎是用命令式的口气吩咐道。
    “没问题，我可没兴趣和别人说你的闲话。”九州诚双手抱臂，叹道：
    “你在追求漫画家的道路上，肯定受了不少苦吧，雾雨老师？”
    “你”伊丽莎吃惊地瞥了他一眼，不情愿地问道：“你的那个邻居.她认出我来了？”
    “她和我讲了一下你以前的故事。”九州诚评价道：“怎么说呢～你大概是有点太急功近利了吧，不过考虑到你当时的年龄，应该也只能算是年轻的时候做的傻事。”
    伊丽莎深吸一口气，面色阴郁下来：“不需要你管。”
    “抱歉，这种事情确实和我没什么关系，是我多嘴了。”九州诚自顾自地说道：
    “你每年都会来参加这种展会活动吗？”
    “嗯，每年都会来卖同人志。”伊丽莎赌气般地哼了一声：
    “我不是说了要成为漫画家，就算工作再忙，暑假也得抽出一点时间画同人志。否则等我达到大师级后，绘画技艺就彻底生疏得不能用了。”
    “可是你就这么半吊子地搞下去，真的能顺利达到大师级，退役成为漫画家吗？”九州诚又问道。
    “.”似乎是触及了伊丽莎的内心痛楚，她阴沉着脸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按照伊丽莎先前透露的情况，她的父亲大概会在她十八岁以后就不再给她提供充足的经济支援，就像是绝大多数和国人对待成年的孩子一样。
    她的家族显然从来都不打算让她去实现那个不知所谓的梦想，只是给她一点盼头，让她在成年之前最后挣扎一下，就如同食客们注视着醉虾在餐盘上无助地跳跃。
    至于九州诚，想必也只是不小心卷入这场可笑赌约的无关人士。仅仅因为顺手，所以就被她的父亲拿来利用一下。
    她这幅琢磨不透的性格，恐怕就是她对自己那虚假却又无可奈何的人生的态度，以至于一直和她以“同事”相处的九州诚都感到不太习惯。
    可对于她现在的这幅样子，九州诚也爱莫能助。谁叫她是一个很有自尊心的人，而九州诚也不会热脸贴别人冷屁股，被拒绝了还舔着脸去帮别人。
    “诚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就在气氛陷入凝重时，小景快步跑了过来：
    “诶，诚哥怎么和雾雨老师在一起？”
    “熟人嘛，稍微聊两句～”九州诚挥手告别：
    “不好意思，我和朋友继续去逛街了。售卖同人志的事情要加油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