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见四太子,我要见四太子!”
那裹着一身野兽毛皮做了外襟的精瘦中年人,身上的皮不知道是沾了什么,已经全都变成了黑色,看起来脏脏的,也不知道披的是虎皮还是熊皮。
他嘴里不断地嚷嚷着,大声喊着话儿,一会儿是汉话,一会儿是他们地方的土话……说来也是有些逗乐,金人与草原诸部交流的时候,用得最多的,反而是毫不相干的汉人话儿。
而在他的身边,是一个与完颜兀术比起来,身材小了一倍的年轻人,虽然是小了一倍,但比起旁边的许多人来说,这人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壮汉了,他脑袋上带着狐裘帽子,一面抓着中年人的胳膊,一面也用手将上前阻拦的女真武士隔开,避免他们与中年人有着直接的接触。
这两人,便是蒙兀国的人了,中年人是蒙兀国大汗合不勒的二儿子把儿坛把阿秃儿,年轻点的这个,则是阿秃儿的第三个儿子,也是合不勒的亲孙子,名叫作孛儿只斤·也速该。
蒙兀国是合不勒自靖康年间被推举为汗之后,自己为自己势力取的国号,虽然是国号,但却并没有得到周围部落的认同,后来金国拉拢合不勒,他便几次上书,请求金主册封他为蒙兀国王。
这事儿本来就要成了,却先是因为完颜吴乞买死了给耽误了一阵,后又因为金国之间的内斗——求和派和主战派打作一团,让合不勒看不清楚形势,如此,一直到了目前为止,蒙兀国依旧还是一个没被金国官方承认的名字。
完颜兀术此番南下,纠集了草原诸部,当中以离金国最近的、早就归顺的塔塔尔部,还有在合不勒之前,势力最大的克烈部,以及由合不勒儿子领头出征的蒙兀国三者的士兵最多,加起来足足有五六万人。
这些野蛮人……至少现在在大金国的眼里,就是些野蛮人,好似当年宋人看他们一般的感觉,虽然战力不强,但一个个都是些不要命的主,一身的硬骨头,倒也是颇为缠人,现在的金国,除了金汉军之外,这些人的实力已经是超过了金辽军,倒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实力。
今日本是个高兴的日子,完颜兀术也不想每天都发一次脾气,可是刚才面对着徒单月已经是忍了又忍,如今偏生有人要来触这个霉头,完颜兀术又哪里会不如他的意,径直到了这父子两个的面前:
“叫甚么叫,俺就在这里,你已经见着了。”
阿秃儿喊了许久,脸都给胀红了,此时见了正主,反而变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的,让完颜兀术轻看了许多。
“有话就说话,要是没有话说,就赶紧滚吧,别在这儿扰了俺客人的兴子。”
他说的客人,指的便是钱恺了,这老小子一脸饶有兴趣的模样,似乎对这个少有接触的蒙兀国人,有些好奇。
阿秃儿还是半晌放不出个响屁,但他的儿子,那叫作也速该的小伙子却是不乐意了,朝着完颜兀术行了一礼道:
“四太子,自打与您南下以来,我部族人一直是冲在最前头,出力也是最多,从来没有过半句怨言,这您是看在眼里的。”
“但是上次,被南朝人偷袭,让我部死伤千人,边上就是咱们大金的军队,他们,他们竟然一个出援手的都没有,只看着我部族人被那南朝人屠杀!”
“您说说,这件事哪里会不伤人的心?!比起损失的战士来说,最让我部难过的,便是大金没把我们给当做是朋友,是兄弟!”
也速该说到这里,又环视了一下周围,分明瞧见了塔塔尔部的人也在,心里头便更加的悲愤了起来……是,你四太子就算要招待尊贵的客人,嫌弃我们不配来,那为什么又让塔塔尔部的人来,难不成,他们要比蒙兀国高一等不成?
但是这话,他却没有说出来,也速该虽然年轻,却有着与他外表不一样的冷静。
这件事情完颜兀术早就听志宁说过了,还听到了他们一万金的报价,此时心里头不耐烦得很,只当这两父子是来讨钱的:
“你家没了一千人,俺女真又没了多少?!打仗打仗,又不是伱们那里套马玩耍,死人本来就是正常的事情。”
“你只报个数来,需要多少钱,算给俺听便是,该给你的俺绝不少你,什么一万金这种话儿,你自个儿拿回去与合不勒说说就行了,一万金,一万金够买你家大汗的脑袋啦!”
完颜兀术本来嗓门就大,心里头又憋了一股子的气儿,此时更是喊得边上的人耳朵都快聋了,他虽然不是金国的皇帝,却是实际上的大金第一人,又与他爹他哥自幼打仗到现在,自有其威严在身,只这一声毫不尊重人的话儿,却喊得阿秃儿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了起来。
“是,是,四太子……说的是,”
阿秃儿有些结巴,赶紧认错道:“都是死的,女真死的,我们也死的。”
他汉话不太流畅,只到了个勉强能听得懂的阶段,表达得也是奇奇怪怪的,话说不明白,只是他脸上的那股子懦弱是藏不住的,大伙儿都给看在了眼里。
而也速该,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低着脑袋沉默了一阵后,把自个儿的爹给拉到了身后去。
“四太子说得极是,既然是打仗,那死人确实是正常的事情。”
“只是这族人的性命,并非是钱就能衡量的。”
完颜兀术看着他:“钱不行,那便是要粮食?还是要肉?”
也速该自嘲地笑了笑:“蒙兀国人在您的心目中,只是货物一般的东西吗?”
话音刚落,他便蹲下身去,从靴子里拔出了一把匕首来。
这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别说周围的武士了,就连那阿秃儿都没反应过来。
只见那刀光一闪……只能说完颜兀术就是完颜兀术,虽然年纪已经大了,反应却是不慢,往后一退,随即一脚便朝着也速该踢了过去,正中这人的腰间,痛得他闷哼了一声。
“拿下!”
趁着这个间隙,周围的人一拥而上,本来那也速该是个被乱刀砍死的下场,但……
他一边扶着腰,把刀子架到了徒单月的脖子上,让众人再不敢轻举妄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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