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初景

第四十章追赶


    这个认知让周越欢的手脚都开始冰凉。
    在一个和平的国家和年代生的太久,她下意识的对着这种战乱厮杀有着一种薄膜。
    可如今,她接过枪,杀过人之后,那层膜,好像一下子破了。
    每天都在有人面临着像她一样拿起枪时的茫然,也总会有人经历在战场上队友受伤孤立无援的绝望,甚至是看着队友眼睁睁死在自己面前的那种无力。
    那些谩骂声一下子飘得好远,周越欢的意识开始模糊。
    严明悄悄扭头观察主子的神色,毕竟,大家嘴里骂的可是主子的老师。
    王时之作为近来总是登报外交大臣,名字可谓是妇孺皆知了,可就是这名声不太好。
    江边的木栈道上挤满了人,平日里无人踏足的青草地,都已经被硬生生踏平,比最热闹的菜市场还要乱。
    菜市场乱的是表面,如今乱的是人心。
    萧季韬神色淡淡,目光投向远方,一身墨绿色的长袍,拎着箱子立在江边,与周围喧闹穿梭的人群格格不入,仿佛这人世间的景色并不能入他的眼,一切于他都不过是过眼烟雨。
    他身旁的影子忽然晃了一下,萧季韬转眼,却看见周越欢半垂着眼,身子重心已然歪了。
    “周小姐——“
    他话音还未落,周越欢手中的箱子重重落地,人也无意识地倒向一边。
    严明眼见了急忙伸手去捞,墨绿色的暗纹衣袖却快他一步将人稳稳接住。他只能捞起地上的箱子。
    “严明,去寻个医馆。“
    “可是——“红船马上就要来了。
    但是看着主子的目光,他还是转身奔出码头。
    周越欢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船中了。
    “周小姐,你醒了。“
    一旁的萧季韬手中拿着一本有点眼熟的破烂小册子,此刻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周越欢扶额坐起来,脑子还不是很清醒,“我这是怎么了?“
    她的意识还停留在自己站在河边码头上等船,她环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空旷的船舱只坐着他们两个人,严明不知道去何处了。
    鼻息间萦绕着一股很淡的水腥味。但更多的还是草席散发出来令人神清气爽的清香。想来他们此刻已经在江中了。
    顶上是藤条编制的四方拱形黑色顶棚。
    萧季韬收起那本书道:“大夫说你受了惊吓,精神有些不宁,但整体并无大碍,好好休息就够了。”
    “心神不宁吗?”周越欢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萧季韬忽然开口道歉,“抱歉忘了你第一次开枪,第一次杀人。“
    周越欢声音还是有些闷闷的,摇摇头语气里带着无奈,“生活在这里,早晚会接触到这些的。“
    萧季韬勾起嘴角,“你适应得倒是快。“
    他从后腰那里摸出那把银质的迷你手枪,周越欢眼熟的很,不过在用完这把枪的第二天,她就物归原主了。
    “这是一把毛瑟的紧凑型手枪,只有五发子弹。但胜在小巧便携。它的子弹口径是32。”萧季韬介绍着这把手枪,“周小姐要不要更了解它一些?“
    周越欢目光灼灼,显然很有兴趣。
    萧季韬修长的手指轻轻发力,那把银色的手枪就变成了几个散落的零件,摊开在朱红色的桌面上。
    “拿到一把手枪你最先应该知道的就是如何拆卸它的弹夹,将子弹压进去。“
    那几个零件在萧季韬手中很快又组装成一把枪,但是唯独剩下了一个四边形的长方形,“这就是弹夹。“
    萧季韬将弹夹递给周越欢,“试一试亲手将它装进去。”
    周越欢试探地道,“我来?“
    她接过那个带着萧季韬体温的金属部件,将它按进那个严丝合缝的缺口。
    “咔嗒“一声。
    周越欢眼底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雀跃,明明只是将弹夹填充进去,但却好像亲手将枪拆了又组装一遍的是她自己一样。
    “喜欢吗?“萧季韬问。
    周越欢点头,“嗯。“
    “那就送你了。“
    周越欢有些错愕的抬眸,对上萧季韬没什么表情的眼镜,见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送我了?“
    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愣愣的模样,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见到的那只狸奴,胸口和前爪都是一片雪白,背上和尾巴花纹斑丽。他很想像揉揉那只狸奴的头一样,摸摸眼前这个小姑娘柔软的发顶。
    但他掌心勾了勾还是忍住了,“嗯,送你了。”不知为何,莫名地想起那天早上醒过来时手心里柔软的触感。
    “接下来的这几天,我会教你如何更加熟悉它。“
    “开枪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被后坐力带着向上扬,这种力道也会改变子弹射击的方向,如果射击距离足够远,那么你就需要考虑这种误差,如果近距离地射击,那么就只需要向我教你的那样——”
    “瞄准。“周越欢熟练地接过话茬,这个她熟!
    萧季韬在她身后勾起嘴角,嗯,很聪明的小姑娘。
    “我本来以为自己的接受能力还很强。”周越欢抬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明明是那样洁白的指尖,她却总是觉得有一些鲜血在眼前闪现。
    萧季韬难得放柔了声音,“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很多人第一次甚至连握住开枪都做不到。”
    周越欢的精神还需要更充足的休息,练了没一会就继续躺会船舱休息。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
    这一觉周越欢睡得神清气爽,水手们正在船上做菜。
    此时她才算真正见识到救生船的模样,是那种有着挂着帆布的古代样式小船。
    因为是救生用的,红船舱底有很多压舱石。很笨重,但是非常的稳妥,遇见风浪也丝毫不用担心。
    只是不知道原本只有两个小时的火车车程,水路究竟要走多久,还是逆流而上。
    严明在一旁感慨。
    “没关系,给你分享一句话。越是难走的路越说明你在走上坡。“
    严明反复琢磨了几遍,拍手称赞。
    一旁的萧季韬眼底也浮现出一丝清浅的笑意,水手们也加入进来,“姑娘说的竟然很有道理。”
    周越欢在船边栏杆处荡着手臂,眉眼飞扬,“那是。“她本想着船上闲来无事的时候读读书,可是一拿起书就觉得头晕目眩,似乎有晕船的症状。
    所以她只能走出来,走到甲板上吹着风。
    水上的清风。皱起万叠波浪。
    周越欢本以为自己没了书刊,会很无聊,但是没想到,只不过短短一会儿她就爱上了这种感觉。
    她躺在甲板上,感受着风吹过自己的身上飘向更远方,她觉得自己几乎要融入大自然,这样的感觉真的太过美妙,几乎是前所未有惊喜体验,似乎所有的情绪都渐渐淡去,只剩下和大自然亲近的和乐。
    早晨醒来的时候水面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雾,看不清远处的景色,水手熟练地掌舵,没有偏离航线。黄昏时分,将落的金光和江上的落日,每前进一寸都仿佛拨开了一汪金水。
    为了保证速度船上,一共有4个水手,白天黑夜交替着前进,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也走了五天之久。
    原本火车只需要两个小时的路程,他们走了五天,才终于面前看到了目的地。
    周越欢迎在栏杆上享受地吹着风。她脸上的幸福是所有人一眼就能看到的。严明实在是有些好奇,“你在思考什么?“
    “周越欢眯着眼懒洋洋地答道,我在想这究竟是快还是慢呢?”
    “从物理时间上讲,我们坐火车会快上很多。可是从收获上讲,还是坐船要快乐许多,很多人一辈子也享受不到这样的风景。“
    “所以究竟怎么样才算是进步呢?如果要我选择,我宁愿可以一直做着船,慢慢悠悠地走下去,但是现实却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
    “什么又算是真正的幸福呢?比如火车从物质上来说是比较容易到达的,但是这五天的时光对我来说又是彻底的意外之喜。这种才是我想要的幸福。”
    “我们现在之所以面临着这样的困境,无非是在物质上落后于那些西方国家,它是我们在精神上的富足是他们所不可比拟的,所以即使我们现在落后,我也依然有自信。”
    严明似乎还没跟上,怎么一下子话题跳跃的如此迅速。
    萧季韬倒是一直坐在船舱门口,目光远眺,也不知是听着没有。
    “有一位先生曾经跟我说过。中国人的根本在于,无论如何都不能忘了根本。我们拥有无比强大的精神文明,只需要在物质方面稍逊一筹,只要在物质上追赶上来,我们就是无敌的,所以不用悲伤也不用自卑。哪怕我们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卑微如尘土,但我们将来一定会。成为他们仰望的存在。”
    那些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肆意屠杀华夏人的存在,现在一切的无力反抗,都会有结束的那一天的。
    “这位先生是一个很好的人,”周越欢眼底掠过一丝悲伤“是啊,他姓邹,可是已经去世了。”
    萧季韬语气也带了一丝遗憾,“可惜了。“
    似乎是在感慨命运的无常,萧季韬道,“这世间的一切或许都是有定数的,有的时候,好不一定是好,坏也不一定是坏,在最终结果没有出来之前,谁也不能断言。“
    周越欢看着被江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的男人颀长身影,仿佛他下一秒就要乘风归去。
    那一刻,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划过她的脑海,萧季韬,一定有不简单的故事。
    日夜都在江上行走,饭菜也都只能在船上解决,所以这几日河鲜总是多一些,艄舱有灶,平日里捕来的鱼虾放在网兜里系在船尾,等到做饭的时候现宰现杀,新鲜的很,滋味和平时吃的都有很大不同。
    明明也没什么特别的调味,可就是好吃几乎将舌头吞掉一般。
    周越欢简直要爱上船上的生活里。
    晚上入睡前,萧季韬听着周越欢和做饭的水手商量,后几日能不能还做些鱼片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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