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任鸿琛没有别的情绪,平静的喝下她倒的茶,问:“诸葛知道吗?他也同意?”
“知道,我原本不知道我们在观景台有房子,是他率先提议住在那里。”任乔安按照之前诸葛卿和她商议的回答说,所有和周楚有关的问题,全部往诸葛卿身上推。
她爸很喜欢诸葛卿,不会追究诸葛卿。
“既然他同意,我没有意见。”任鸿琛点点头,没有为难任乔安:“但是,你要记住,一旦诸葛告到我这里,我想你最清楚后面会怎么样了。”
换句话说,以后的事只要诸葛卿同意,他都不会有意见。
诸葛卿就是一个标尺,是最令她爸爸满意的标尺,她这个被补偿的女儿,也要遵守这个标尺。
任乔安乖巧的点点头,答:“我知道,爸爸。”
任乔安突然一句话都不顶嘴,任鸿琛心中安慰之余,又有一些不忍心。
这个女儿有多强硬,他是亲身领教过的人。
敢说话揭他的短,被他打掉一颗牙都不皱一下眉,带着周楚就敢来找他谈判,要不是他比她多这么多年的阅历,还有他手上绝对强势的权力压制,还真制不住她。
她不自曝周楚这个弱点,他也不会这么快攻下女儿。
现在这样畏首畏尾的样子,想来这段时间确实是吓坏了,心里也舒服不到哪里去。
任乔安不知道他的内心想法,觉得谈话的气氛差不多了,才从包里拿出了她当时写的那一份遗产放弃书,将它摊平放在任鸿琛面前。
“爸,关于这份文件,当时是我任性了。”任乔安站起来,看着他的姿势,很像是在向他低头。
“对不起。”
她能说的只有这三个字,再多的她也说不出来了。
而任鸿琛将那张纸拿在手里,纸上的字他最熟悉,尤记得上一次他收到女儿这么多字的时候,还是他们一家三口都齐全的时候。
那是他的生日,女儿去幼儿园回来带给了他一张生日卡。
上面画着稀里糊涂的蛋糕,写着“祝爸爸生日快乐”,字扭扭曲曲,七个字里四个字都是拼音。
现在,女儿的字很漂亮,上面也不再画那些奇怪的图案,却写着和他断绝关系的残忍字眼。
任鸿琛撑起拐杖,想要站起来。
任乔安见状,过去扶他。
他没有带假肢,一手撑着拐杖,一手被任乔安扶着,走路有些艰难,一颠一颠的来到办公室里的巨大鱼缸前。
伸手,把那张纸扔进了浴缸里。
游来游去的风水鱼,脾气似乎不太好,即使是知道那张纸不是鱼饲料不能吃,但也一拥而上,将纸撕成碎片,最后在水里泡烂,消失的无影无踪。
任乔安脑子里却想着,要是这些鱼被噎死或者毒死了,那损失就太大了。
“安安,爸爸知道以前对你不好,是我的疏忽。”任鸿琛看着鱼缸里的鱼,想起她曾经的生活,说道:“但是,人贵在知错就改,就让以前的不愉快都过去吧。”
任鸿琛说要“改”,谁敢不同意?
任乔安也没指望他痛哭流涕忏悔道歉,毕竟他的身份放在这儿,也不可能有损自己的尊严。
“没关系,爸爸。”任乔安接受,无所谓。
两父女又转回去,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半个京城尽收眼底。
“以后爸爸补偿你,你看外面的风景多漂亮,以后这些全都是你的。”他的钱要留给谁,别人一分都不能想:“这段时间对你伤害大了一些,但是你相信我,听话和诸葛好好相处,假以时日,你会发现这孩子的好。”
任鸿琛官方认定的好,自然是绝顶的好。
任乔安也相信诸葛卿的好,从客观来说,他比周楚强,比赵忘生……云泥之别。
想起赵忘生,任乔安想到自己心里一直存留的疑问,问道:“爸,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任乔安一顿:“如果没有陆雯雯,赵忘生还是你心中最完美的女婿吗?”
毕竟他曾经那么喜欢赵忘生,不惜为了赵忘生,否定任乔安前半生所做的一切努力。
任鸿琛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任乔安:“你还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夸奖赵忘生的吗?”
什么时候呢?
任乔安仔细想了想。
在她的记忆里,赵忘生的读书和品格都很好,是学校里优秀的典范。
她爸爸一直很欣赏赵忘生,上学的时候,他对赵忘生格外照顾,但是当时,任乔安从来没有觉得,他喜欢赵忘生超过了她。
顶多算是五、三、二。
五分喜爱在尹阿姨那里,三分给赵忘生,最后二分留给了她。
不过她当时不稀罕,所以“二”她没感受到,只看见了尹阿姨的“五”和赵忘生的“三”。
或者说,任乔安一直以为,她爸爸对赵忘生另眼相看,是因为尹阿姨。
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即使她和赵忘生在一起,他除了曾经问过她是不是真的喜欢赵忘生以外,也没有明确表过态喜欢或者不喜欢。
真正开始贬低任乔安,对赵忘生不加掩饰的夸奖,是从赵忘生工作之后。
那种喜欢,明显划分成了五、四、一。
赵忘生是“五”,尹阿姨是“四”,她依旧不变还是那个“一”。
和赵忘生比起来,她就完全可以被归零,忽略不计。
任乔安细想,好像是某一个她和赵忘生被尹阿姨叫回家吃饭,那时候她爸爸也在场。
时间,是陆雯雯出现半年之后,她爸爸才开始对赵忘生有大幅度的改观。
所以,她爸爸一直知道陆雯雯在强烈追求赵忘生,而赵忘生在那个时期,也坚决的拒绝陆雯雯。
从那之后开始,她爸爸开始对赵忘生表现出明显的好感,一直演变成后来的催婚。
所以,他全部都知道。
一直在观察赵忘生。
“那如果……陆雯雯没有出现呢?你还会同意我和赵忘生……”想通了这一个关节,任乔安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戏。
“她会出现,只是不叫陆雯雯。”任鸿琛靠在沙发背上,既然她自己反应过来问他,他也不再隐瞒这些:“赵忘生在和你结婚之前,一定会面对他的生父,也一定要在他的生父和你之间做出选择,那个周家的孩子也一样。”
只可惜,两个人的表现都差强人意。
不过关。
任乔安突然明白了很多事,周楚和赵忘生都要面对这一关,面对他们人生最重要的关卡,在巨大的利益和贫穷的任乔安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区别在于陆雯雯主动出现,她爸爸不需要再安排人试探,而周楚的选择是被动出现,由她爸爸一手操控。
他以为赵忘生能够抵挡住陆雯雯和周文生的诱惑,才会觉得赵忘生很好,那么急切地让她和赵忘生结婚,但他不知道,赵忘生是最近才和他的生父联络上。
所以,他的预判,提早了。
一切关于赵忘生和周楚的关系,他完全都知道。
也对,他对尹阿姨有好感,怎么可能不查她以前的事?
任乔安又想起一种可能:“那如果,赵忘生或者周楚挺过了这一关,你会接受他们吗?”
让他们作为女婿接手乔安集团,以此来让自己的地位更上一层楼?
这一次,任鸿琛没有接话,只是重复了一句:“诸葛这个孩子,我放心。”
也就是说,不管任乔安会不会和诸葛卿结婚,诸葛卿的地位不会改变。
他继承权,她继承钱,他永远为她工作,所有的钱只和任乔安一个人有关,她的丈夫是谁都不能享受。
除了诸葛卿。
任乔安突然觉得自己的预感没错,诸葛卿一开始就是她爸爸栽培的“女婿”,只是中间横空出了赵忘生和周楚。
她用尽全力逃脱她爸爸的掌控,自以为在反抗命运,却连她爸爸的一只手都没有翻过来。
所有的磨难,终究只是任鸿琛摆正棋盘上的棋子。
没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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