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起来,说过不用行礼。”照旧扶起她入座。
“今天这么有兴致,身子还没恢复呢。”他一扫桌面,琳琅佳肴,美人在侧,忍不住由上至下打量一番,新衣添彩,浓淡相宜,眉目勾月,笑意轻漾在唇边,与昨日简直判若两人,病态与常态,美都美得多姿多样。
“谢谢王爷关心,妾身已无大碍。今日略备薄酒,想与王爷小酌,以此感谢王爷昨日的美意。”媚娘提起雕花藏银壶,为完颜济斟酒。
“只要公主高兴,我这番美意就值得了。”完颜济陶醉的看着媚娘,不自禁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一吻,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媚娘垂目,轻轻地将手抽走,那两朵因尴尬而浮起的红云令完颜济开怀大笑。
“本王今天很高兴,因为有两件喜事。”
“哦?什么喜事?”
“第一嘛,就是爱妃的身子转好,我便放心。第二……,今日收到父王家函,边关告捷,和亲顺利,催我早日回京,再为我两主持婚礼。所以,我决定尽快启程,就这两天。”
“这么快?”媚娘闻听一诧,碰翻了自己跟前的酒杯,洒湿了桌布。
“来人!”
“我自己来。”早已吩咐下去,不让打扰,哪里还有人会进来。
“怎么能让你来呢,人都到哪里去了?”
“一点小事,不用叫她们了。”媚娘用帕子稍稍擦拭了些。
“这些奴才越来越放肆,竟然一叫不应,等回朝再找他们算账。”
“王爷息怒,都是妾身的不是,莫要怪她们。不然,我会心里不安。”见他由笑转怒,媚娘内心如火焚烧。此时此刻,他已打算着要回去,想是归心似箭,而她……
“好~,听你的。”见她如此宽容,完颜济便软下语气。媚娘夹了块鸡肉放入他碗中,顺势移转话题。
“王爷,想家吗?”
“当然。我有五个孩子,大的快有十二岁了,小的也该有三岁。一走多年,不知他们是否都好。”
“王爷,一定是位好父亲。”
“不,我不是。从他们出生到现在,我一直在外征战,回去也不过短短几天,从没有好好关心过他们,可能连我长什么样他们也未必记得了。”完颜济低头吃着,话音随意却淡然。
“或许在他们心里,你就是一位神勇的父亲,所以不会忘记你。”从未见过他如此深郁的表情,眼神里还散发着一种思念,带着遗憾的思念。
“神勇?你说我神勇?”完颜济异样的看着媚娘,似乎不信这话是出自她口。这是她对他第一次说这么多,也是第一声赞美,平日听多了奉承话,今日听来却无比的舒心悦耳。
“妾身是说,在孩子们心中。”
“那你呢?在公主心中我是怎样的人?是神勇的吗?”不明自己为何会出此一问,她到底是别国的公主,因战事被迫成婚,为的也只是粉饰太平,对她而言,自己应该是一个该死的入侵者才对。
“……”
“一句玩笑,公主不把本王当敌人看,就是本王莫大的荣幸了。”言语间,他扫了旁边的酒杯,无色液体静如沉潭,让人不忍掀起波澜,欲取又放。
“妾身在想,王爷回国,第一件事要做什么呢?”媚娘视若无意,仍为他布菜。
“第一件?可能要先晋见父王。但是,如果让我选,我想先看看孩子,这些年太疏忽他们了,尤其是长子敏儿,娘亲早逝,父亲又不在身边,这孩子从小多病,我也没能好好照顾他,心中一直有愧。”平时,他从不对人吐露真实想法,可是面对媚娘,却能畅所欲言,与她说出心中的苦闷,似乎缓解许多。
“有王爷这份心,孩子一定会感受到,将来回国,您还是他们的好父亲。”没想到驰骋沙场的铁骨男儿,也会有如此亲情及柔软的一面,听他诉说,体会浓浓的思儿之情,眼中竟起了水雾。
“或许……不止他们。”尾音不偏不巧就落在媚娘眼中,针一般挑起涟漪,散在微红的脸上。
“不说这些了,今日高兴,我们好好喝一杯。”见好就收,完颜济执起酒壶替媚娘满上。
“这酒真香,不是咱们家乡的酒。”完颜济拿起自己的杯子端倪,又放到鼻前闻闻,媚娘的心跟着一颤,立刻按捺心绪,缓缓道:
“王爷不愧为好酒之人。这是臣妾从宫中带来的御赐佳酿,叫天泉露。是用春桃、夏荷、秋桂与冬梅四花上收的第一层露水,加上御膳房特制秘方,埋在地下三年酿造而成,浓而不烈,清口润肺、滋养调息,父皇生前最爱饮用。”
“天泉露?天赐神泉,好名字。春夏秋冬极品的融汇,听公主这么说,本王到要细细品尝。”完颜济欲举杯入口。
“王爷!”不知何来的侧影之心,媚娘在紧要瞬间叫住了他。
“?”
“妾身……想跳支舞,为王爷助兴。”媚娘挽起一旁的纱绸,走至台前,舞动着柳条似的玉臂,身子轻轻盈盈的旋转。双袖间飞出白色薄纱,如烟云缠月,层层围绕,随着柔波若现,漾散在完颜济痴醉的眼中。他情不自禁的举起酒杯,呐呐的吐出一声“好”。
这一杯,无色无味,见血封喉,生与死悬在一线,媚娘心中似有利刃磨削的快感,一刀刀,即要结束这万般耻辱的使命。该三呼痛快,却为何从体内传来阵阵刺痛?桌上那被风吹乱的火烛,在眼中灼烧,似乎令她看见了稚纯无辜的眼在期盼父亲的归返,一声声凄厉的哭喊,一双双扑腾的小手,再也唤不回少得可怜的父爱,等到的只是一具无法重生的尸体,自己就像个侩子手,在毁灭他们的希望与未来,这结果真是自己想要的吗?媚娘,你可以这么残忍吗?可是仕林……仕林,他尚在险途,吉凶未卜,我拼尽己命,为的是什么?他若知我为保他周全而害人性命,又将如何自处?
“不……不……”媚娘突然甩起白纱,打掉他刚送入口的酒杯,汁液洒了满身,地上溅起狼藉,细细碎碎的敲在人心头。完颜济见她面色苍白,惊恐到发抖,跟着起身想去扶她颤颤巍巍的身子,媚娘只是后退,一小步一小步,随着他的靠近往后移。
“既然想要杀我,为何又停止?”对于她的反常,早有预料。瞬间,平和的眼神射出阴锐的光,穿透她双瞳里笼起的迷雾,一层层的剥开,想看个究竟。
“你早就知道?”
“中原鹤顶红,无色无味,一旦入口,无药可救,我说对了吗?”一步步逼近,媚娘退至墙角,已避无可避。
“是我对你不好,还是你要报家仇?本王要听实话,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一把抓过纤细的手腕,使她无力逃脱。既然决定杀他,为何半路阻止,完颜济凉透半截的心实在弄不懂这是因何而起。继而歇斯底里,撕破风度,他只想知道她的心。
“是,我要杀你,杀了你,我朝百姓才能免于征战流离,才能安享太平。”她毫无惧色,强颜以对。
“你撒谎。”完颜济双眼发红,青筋暴胀,突然疯狂的一把掐住媚娘的脖颈,抵在墙面上。媚娘挣扎起来,感觉自己的呼吸快要断了,额上冒出冷汗,痛已麻痹了全身。
“如果你再不说实话,信不信我马上就可以结束了你。”
“既然你早就知道,何必问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闭上眼睛,咬着唇,不再抵抗。
“我知道你不怕死,因为你根本也不准备活。那我就成全你!”此时的完颜济像头被刺伤的雄狮,血性爆发,眼里又出现了迎亲那天,媚娘站在岸边送船的场景,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船上的人,那样深刻,绝非君臣之谊。但是为了赢得芳心,自己可以不计较这些过往,全数答应她的请求,还刻意在新婚第二天带她去送行,对其百般爱护,悉心照料,并安排回国,不正面与宋为敌。做了这么多,以为能收得美人归。没想到,今天这番局面来得如此措手不及,为了那个人,可以低声下气,甚至牺牲性命,难道她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感受吗?
‘留之不得宁毁之,憾负斯心未逢时。’想到此处,突被一股强烈的妒意与挫败感笼罩,致使他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双眼死死的盯着那张已无血色的脸,几近晕厥的身子,已完全没有了气力,任由他宰割。直到她垂下了手,软了双腿,残存的理智才提醒他稍稍缓了手劲,媚娘得以大口喘息,恢复了些意识。
“你以为这样做就是为国为民,就能救得了他吗?傻!不过是成全别人的狼子野心罢了。实话告诉你,就算我不杀许仕林,也会有人想杀他,答应过你的事我会做到,但我不能保证别人。”见她眉头紧皱,额间渗汗,却视死如归一动不动,手里越发冰冷,便松开了。又抓起她的酒杯,往里瞧了瞧,猛摔在地上,一样碎得精光,碎得锥心刺骨,媚娘看着一地的狼藉,双眼蓄泪,笼起一层薄雾,丝丝的往下坠,却不眨不闪,人渐渐滑落,完颜济迷茫的心也跟着下沉。许仕林,送亲那天的船上有他,昨日的宋军队伍里有他,就连上山路上,她的口中也有他,毋庸置疑,可以让这个女人死心塌地,甘愿付出生命的人,就是当初父亲惜才交代不杀,迎亲那日受他接见、连自己也钦佩他才学的御史许仕林,是天在玩我吗?要怎样除去这个藏在她心里的男人?
“那么不杀我,你后悔吗?”完颜济慢慢走近她,蹲下身,抬起了她的下颚。
“我只要一句真话。”
“……”双目直视,矛盾交织,后悔吗?二十年前她也曾问过自己,就算重来也是义无反顾。如今却是道不明也答不出。这个军前威武、霸气方刚的男人,此时竟也低声下气的渴求着答案,真是天意弄人,造化伤人,她无言以对。烛蜡凝结,已烧了过半,每一秒的迟疑都让人凉一寸,答案若不重要,他还执着什么呢,先放弃的,最先看清自己的心。
“地上凉,起来吧。”也不顾她接不接受,完颜济将媚娘抱起。自从成亲以来,从未对她红过脸,刚才也只是想吓唬她。虽然她布下毒酒要置自己于死地,但终究是放弃了,说明她对自己有情吗?看着怀中安静的人,完颜济千头万绪也理不出所以然来,只好将她轻放到床上。
“你歇着吧,闹了半天也累了,我叫人进来伺候。”边说边替她拉上了被子,又见她脸上还挂着泪,便伸手去擦拭,媚娘侧脸躲避,他无奈的缩了回去,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骂也不是,恨也不能,还说什么呢?一世枭雄完颜济,终究难逃美人关。
“王爷,不好了。”刚想出去,小兵已冲进屋内,见状愣了愣。
“放肆,这里是你能进来的吗?”
“王爷赎罪,前方急报,宋军带着一万人马突袭,现已到城外一里。”
“什么!”他突地跳起,一脸不可思议,努力维持镇定。
“扎隆副将军率兵守城,乌赫将军带领人马增援云海山关口,让小的来通知王爷,还有段旗克副将军待命护守,听候王爷调派。”
“传令段旗克,立刻前往云海山,其余的人跟我来。”完颜济拔出佩刀‘刺啦’一声后紧接着轻微的叫唤:
“王爷。”媚娘唤道,却不回头,完颜济看着她,手越发的凉,世间怎有如此执拗的女子。
“不是我不待人,而是人不待我。自作孽,不可多活,我只杀该死的。你……”
“小心。”
“小心。”这一句两人同时出口,重叠着清清晰晰的传入耳中,媚娘依旧面朝内,完颜济突感意外,紧了紧手中的刀柄,唇角动了动,便冲出门去。
“你留下,保护王妃安全,若有差池,我为你是问。”临走,他撂下一句话,便风一样得消失于屋内。
“你出去吧,门外守着便可。”媚娘吩咐道,小兵立刻退出。她才坐起,一脸的泪湿,翻然下床,走至衣橱前,取出一只小箱子,从荷包内摸出钥匙,轻轻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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