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一梦迟迟醒

第四十七章 相片


    饭后大家坐了一会,吃了点水果,许母的精神好多了,她的病只是间歇性的,只要不触动不发作,大抵还是挺和蔼的一个老人家,她甚至还略带歉意地对纪清浅说道:“姑娘啊,我的脑子有些不好使,如果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你可别笑话我啊。”
    然后又不住数落埋怨儿子。
    “至阳你也真是的,我糊涂了,怎么你也跟着犯糊涂,就这么站着让我打?你就不知道避一避吗?”
    许至阳勉强笑了笑没作声,许母看着儿子脸上的指痕又要自责落泪,幸而莹莹及时大叫一声混了过去。
    “许妈妈,我要看电视。”
    许母忙收了泪道:“好好好,我给你开电视。”她第一眼见到莹莹这么乖巧的孩子就疼到了心里去,忙起身去打开电视,莹莹朝纪清浅眨了眨眼,意思即说我这招乾坤大挪移还使得不错吧,纪清浅笑着点头。
    电视里热热闹闹地正在演一对新人结婚的场面,纪清浅仿佛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低头在包里翻找了一会,脸色渐渐凝重,许至阳看她找了半天一无所获,问道:“纪姐,你丢了东西吗?”
    纪清浅皱眉说道:“我的手机不见了。”
    许至阳问道:“你会不会是落在车上了?”纪清浅这时也想了起来,早上坐车来的时候,莹莹一直睡在她怀中,她曾经接过王佳妮的电话,后来又将手机调成了震动,估计当时顺手就将手机搁在了车里。
    “是了,我落在车上了。”纪清浅心中忽然涌上难以觉察的失落。
    许至阳蓦地站起身:“我去给你拿回来,你在这等我一下。”
    纪清浅急忙说道:“不用了,我又不急着用它。”这里的乡路并不十分好走,岔路多路又不平,车子只能停在村外,而从许家走到村口再走回来起码要花上半个小时。
    “可是纪姐你在等电话不是吗?”许至阳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反问。
    纪清浅只是摇头,许母却笑道:“让至阳去拿吧,万一你的家人朋友有事找不到你怎么办呢。”
    “家人。”纪清浅反复念叨这两个字,心底有丝苦涩泛上来,她的家人远隔千里,而且早把她摒弃在了家门之外。
    梦里魂里,她也渴望再次听到父母的声音。
    莹莹却在此时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许母摸着她的头道:“莹莹去至阳房里休息会吧,知道今天家里要来客人,被褥枕套我全换了新的,干净着呢。”
    莹莹的精神本来就比一般人要弱,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说道:“那我就先去睡会,纪姐,待会你可记得一定要叫醒我,至阳哥哥答应带我去钓鱼的。”
    “好啊好啊。”纪清浅答应了,带她到床上脱掉外衣,拉上被褥盖好,眼见她慢慢合上眼睡得呼吸均匀,许母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这孩子怪可怜的,年纪轻轻怎么就得了这样可怕的病。”
    “她很坚强的。”纪清浅凝望着她无邪的睡颜,“她乐观自信,这一点比许多大人都要强。”
    许母似有所感,轻声说道:“其实至阳这孩子也很坚强,他从小和他父亲的感情就好,老伴逢人就夸这个儿子将来一定会有出息,那知天有不测,十八岁那年他父亲发生意外去世了,临危时曾紧紧拉着我的手,叫我一定要瞒着至阳这个消息,就怕影响了他当年的高考,后来他回家知道后,不饮不食跪在他父亲遗像前三天三夜,任谁劝也不起来,然后就大病了一场,人瘦得几乎脱了节,我们都以为他会支持不住,最后他还是挺了过来,收拾行李一个人去了学校,从此他的大事小事再也没有让我们操心过。他越懂事孝顺,我反而越心疼,只恨自己身体不好,什么忙也帮不上不说,还尽给他添麻烦。”一边说一边幽幽叹气,混浊的泪水又开始往外流。
    眼看许母又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纪清浅怕触动她的病情,一时不怎么敢接口,转头四望,发现墙上挂着许多奖状,桌子上也有各样的奖杯,从小学初中到高中各式各样琳琅尽有,于是岔开话题故作新奇地问道:“许妈妈,这些全是许至阳的奖状吗?”
    谈到儿子往日的辉煌经历,许母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转移,脸上慢慢有了笑容,一张张指着对纪清浅解说道,这是至阳小学连续五年的三好学生奖状,那是他初中数学竞赛的奖杯,这是他省级校园征文比赛的获奖纪念,那是他大学时辩论赛的冠军奖品。
    末了说道:“我记得他小时候还拍了很多相片,我拿相片给你看看。”许母兴致冲冲地便要去翻许至阳的抽屉。
    “咦?怎么会找不到呢?难道是我记错了,不是放在这里吗?”抽屉中没有找到相册,许母不甘心地四处望望,凝神思索。
    “找不到就算了吧。”纪清浅不忍见老人为这点小事伤神。
    “在这里,肯定在这里。”许母一拍掌,笑逐颜开,“就在这个柜子最上一格。”她一边说一边真的搬了椅子便要往上翻,纪清浅吓了一跳,老人家这么大年纪,翻上翻下可是件很危险的事,连忙叫道:“许妈妈,这里太高,危险危险。”
    她还来不及上前阻止,许至阳便风也似地冲了进来,一把攥紧了母亲的手,一张脸雪白一片,显见是惊骇至极,连声音中都发着颤。
    “妈,你干什么,快下来!”他几乎半抱着把母亲从椅子上扶了下来,不知是不是纪清浅眼花,似乎还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的神色。
    “哎,你们也在大惊小怪了吧,我不过是想拿你小时候的相片看看,看你急成什么样子了。”许母正在兴头上,猛然间被人阻止,有些不大高兴地嘟咙着。
    许至阳扫了那个柜子一眼,低声道:“妈,你也不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这么高还敢往上翻,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怎么会呢?我平时不也翻过吗?”许母仍不服气,“那你拿下来给我们看看。”她指着柜子,顽强地坚持着自己的要求。
    许至阳却没动,只低声说了一句:“妈,你锅里炖的什么?我好象闻到焦糊的味道了。”
    “啊!是银耳莲子汤!”许母大惊,“我都炖了一中午了。”
    “那妈你还不快去看看,炖糊了就可惜了。”许至阳轻轻一句话就打消了母亲对他照片的念念不忘,拔腿就往厨房跑。
    纪清浅不禁菀尔,“你妈妈童心未泯,真是一个很可爱的老人呢?”
    “如果我妈不得这个病,她的脾气会更好。”许至阳淡淡看了纪清浅一眼,目光中说不出是什么神色,叹惜伤感痛恨兼而有之。
    这样的眼神清冽如风,看得纪清浅心内疑惑不安,与许至阳认识的日子其实已不算短,但这几日来的种种情形竟让纪清浅恍惚觉得,她对许至阳的了解仅仅只停留在表面阶段,而他的内心深处,是她想像不到的一片深海。
    他转过身站在了窗前,他的脸笼罩在了光线的阴影里,整个人仿佛一尊上古的雕像巍然不动,目光深沉点点泛光。
    他没有哭,然而他此时浑身那种无所不在的悲伤愤怒,却是显而易见的。
    等他再回过头来时,又变成了那个温和无害的邻家男孩。
    “纪姐,你先陪莹莹休息一会,等她醒了我再带你们去钓鱼。”
    许至阳刚走莹莹就一个骨碌翻起了身,纪清浅失声笑道:“好啊,原来你在装睡?”
    莹莹委屈地说道:“我本来是睡着了的,谁叫你们的动静太大,把我给吵醒了呢。”接着又嘻嘻笑着凑过来道:“至阳哥哥不让我们看他的照片,咱们偷偷地拿来看看好不好?”她娇憨顽皮,又是个行动派,有了想法就要付诸实施,也不等纪清浅回答同意,穿上鞋子就想往椅子上爬。
    “莹莹,这样是很不礼貌的,你下来。”她压低声音唤道。
    “嘻嘻,他不让我们看,肯定是他小时候特难看了,那我就更想看一看。”。
    按理说纪清浅该阻止,但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她的心中影影绰绰泛起了无数的疑虑,就象一堆散乱无比的丝线,而第六感告诉她,这根就是最清晰的一个头绪。
    柜门拉开,莹莹找了一会,惊咦了一声道:“这人是谁?”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大大的相框,白底黑框,应该是一副遗像。
    “难道是至阳哥的爸爸?可是他不是说,相框已经拿到城里去修了吗?”她把相框翻来覆去地看,并没有发现任何残缺之处,不由更奇怪了。
    不用再看了,纪清浅心里已全有底了,寒意如冬的冰雪,从脚底渐渐向全身蔓延。
    许至阳对看照片过于激烈的反应,还有他近几日的古怪言行,她通通都知道谜底了。
    她早该想到的,他和那个人,容貌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
    可是那个人,已经消逝很久了,却不料是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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