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一梦迟迟醒

第五十四章 私心


    第二天,纪清浅惊奇地发现,隔壁病房住着的刘思雨竟然连夜就办理了出院手续,一夜之间全家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走得太匆忙,甚至连刘思雨爱不释手的洋娃娃都来不及带走,纪清浅站在空荡荡的病房之内,双手紧紧抱着孤零零的洋娃娃,分明是极柔软的温暖触感,她却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从心底悄然滋生。
    一切都发生得很不寻常,章亦深的亲自探望,许至阳的意外出现,还有刘家的突然失踪,这三者之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暗地里是她所不了解的复杂风云。
    她把脸贴在洋娃娃之上,心中是说不出的恐慌,许至阳已然下了决心,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让他改变主意,她帮不了章亦深,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刺痛不已,他对她的好,从前只当是毒药,而今细细回味,桩桩件件都清晰无比地浮现在她眼前。
    纪清浅无声地哭泣着,泪水慢慢浸泅进了毛绒玩具之内,她为这两难的局面纠心不已。可是她没有法子,且不说许至阳的话是真是假,即使她真的和许至阳在一起了,他的收手也只是暂时性的,仇恨恰如春草,凄凄刬尽还生,如果不能彻底拔除许至阳的心魔,这根刺就永远存在,累累仇恨堆积到最后,许至阳与章亦深之间仍免不了放手一搏,到了那个时候,她又该如何面对许至阳的恨,章亦深的怒,还有自己的悔呢?
    更何况以章亦深的傲气,他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纪清浅用这种庸俗的方式向他的对手投怀乞怜,这比杀了他还要令他难过。
    她懂他,从来就懂他,所以她愿意一赌,赌一场命运的宣判,赌命运的轮盘停止之时,一切恩仇化尽,云开雾散,雪融冰消。
    那样强势的一个人,那怕是身处地狱里,也能在无业烈火中涅槃重生。
    纪清浅帮母亲办理了出院手续,因母亲刚刚做完手术,身体仍很虚弱,并不适应长途奔波,而她在将原来住房子交还给章亦深之后,在B市一时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于是只得暂住在王佳妮家,好在王佳妮本是她多年知交,个性又极为豪爽,是个喜聚不喜散之人,对于纪清浅母女的入住,自然是无上欢迎。
    寒假将至,乔依灵忙着要复习功课迎接期末考试无暇回家,于是也暂时住在了王家,顺便向纪清浅请教功课上的难题。
    这段时间以来,纪清浅的生活便过得极为忙碌,又要兼顾母亲的身体又要关注乔依灵的功课,许至阳和章亦深之间的暗流又一直如箭在弦虚而不发,种种愁绪齐齐堆来眉间心上,是避也避不了的忧急如焚辗转难安。
    于是纪清浅迅速地消瘦下来,久未发作的胃病也适时来袭,晨呕,晕眩,疲累,虽然她在母亲面前极力加以掩饰,但她苍白的脸色和消瘦的身体已然提醒她精神体力正在严重透支。
    那天半夜乔依灵睡不着起床喝水,从纪清浅房中走过时发现里面还有灯光,就着虚掩的房门看过去,纪清浅正忙着浏览笔记本上的网页,因太过专注,连她进房来都没有发觉。
    纪清浅真的是瘦了很多,白天忙着做那么多的事,晚上却还要挑灯熬夜,乔依灵暗暗气她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刚走到她身后想提醒她早点熄灯睡觉,意外竟发现她所浏览的全是些治疗精神分裂症抑郁症的网页,底下的窗口犹密密麻麻开了十数个之多。
    纪清浅回头见是乔依灵,疲累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
    乔依灵不做声,心中百般滋味难明,瞬间连眼睛也红了,她何尝不知道许至阳对纪姐的心意,明白芳心错许之后,她已然压抑了自己,在心里恭祝纪姐与许至阳能得到幸福。岂知世事令人难以预料,许至阳竟然是戴着复仇面具而来的邪恶天使,在知道真相的时候,她痛苦地哭了一夜,既为纪姐的遭遇而揪心,又为许至阳的转变而默默心痛。
    但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将所有的心事都埋在心底,装作伤痕早愈,装作毫不在意,尽量让自己不去触痛纪姐心里的隐伤,然而在这一夜,在看到纪清浅不辞辛劳许至阳母亲的病寻求治疗之方时,她仍是忍不住落泪了。
    “纪姐。”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带着颤颤的疑问和不能自恃的激动,“许至阳这么对你,你为什么还要全心帮他呢?”
    “依灵,许至阳他不是坏人。”纪清浅目光望向眼前怯怯而立的少女,曾几何时,大大咧咧只知欢笑的乔依灵,年轻的眼里竟然也盛满了哀愁,爱情果然如一坛烈酒,既能醉心,亦能伤心。
    叹只叹许至阳太执着于仇恨,看不到身边一朵花开了又谢的寂寞寥落。
    “如果他的母亲病能好的话,也许他就不会再有那么偏激的想法。”纪清浅说这话的时心中并没有把握,但她忘不了许母发病时歇斯底里的场景,忘不了许至阳当时满眼悲伤绝望势要烧灼一切的愤怒不平。
    她只想要他的人生少一些遗憾,这是她和章亦深欠他的债。
    说了一会子的话,纪清浅一只手抵住了胃部,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乔依灵知道这是她胃病发作的朕兆,从前在店里的时候,每次发作她都痛苦得痉挛颤抖,非得吃止痛药才能有效。
    她慌乱地问:“纪姐,你的药在那里?我去拿给你吃。”纪清浅渐渐疼得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只伸手指了指抽屉,乔依灵迅速地拿出药,又为她倒了一杯热水,然而纪清浅正要咽药下去的时候却忽然想起了什么,眼中光芒闪了闪,将药丸推了回去。
    “你痛得这么难受,为什么不吃一粒呢?”乔依灵不知所以,焦急地追问。
    纪清浅低声说道:“吃多了止痛药不好,有副作用。”
    “那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没事没事,我喝杯热水就好,你快去休息吧,吵醒了大家就不好了。”纪清浅忍住痛,催促乔依灵快点回房睡觉。
    好不容易将乔依灵劝回房,胃痛过了一阵,慢慢地缓和过来,纪清浅疲累地坐在椅子上,揉着额头发怔,王佳妮幽灵一般地出现在她身后,叹道:“清浅,你这是何苦?”
    “上次咨询的事怎么样了?陈导师给你回音了吗?”王佳妮坐在她身边,鼠标点开她所浏览的网页细细观看,皱眉问她。
    纪清浅慢慢将杯中的热水喝下,摇了摇头,眼中红丝毕现,神情憔悴不堪。
    “陈导师还在继续与胡博士联络之中,我在等陈导师的消息。”
    纪清浅自从上次见过许至阳的母亲后,心念一动就想起了陈潇然导师,陈导师早年在研究精神病的起因与控制方面建树极高,曾和著名的精神专家胡耀博士合作过关于精神分裂症的研究项目,在国内国外享誉甚高。
    于是在办完了父亲的丧事之后,纪清浅第一时间便是四处联络这位陈导师,向他咨询许母的病例及治疗,起初她心中还有些忐忑不安,毕竟当年陈导师那样器重她,而她这么多年来却始终没有向这敬爱的老师那怕打过一个电话问安。
    只因为她当时,也只是一只囚笼里的鸟。
    陈导师慷慨潇洒一如既往,不仅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要求,而且当即向她推荐了这位胡耀博士
    的最新医疗成果,据陈导师说,许至阳母亲的病情沉疴已久,他不敢保证完全治愈,但通过恰当的心理疏导和药物控制仍有将近七成的把握,心理疏导方面他可以帮忙,现在关键是要拿到胡博士最先研制出来的一种特效药,这种药针对精神分裂症状的控制特具奇效,目前刚刚完成临床实验,尚未投入到市场开发。
    只可惜这个医学奇才是个工作狂,一工作起来就人间蒸发,除非他自己肯现身,等闲人根本就找不到他。
    陈导师与胡耀是多年好友,他一力承担起了找到胡耀的重责,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待,纪清浅等了将近半个月,既担心不能及时找到胡博士为许母治疗,又担心这段期间许至阳和章亦深之间会发生预料不到的异变,身体和精神方面实是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王佳妮一一看在眼里,旁观者清,她能理解纪清浅为许至阳和章亦深所做出的种种努力。
    “你对许至阳的事情这么热心,除了关心他母亲的病情之外,恐怕最大的目的是想让他分心,不至于把所有的精力全放在章亦深身上吧,你终于还是对章亦深有了私心,怕许至阳会做出不利于他的事情。”
    事到如今,纪清浅也不想再掩饰自己的心事,点了点头,忧思忡忡:“这段日子以来我一直有一种预感,好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在这个时候如果他母亲的病情能够好转,也许他就不会再心心念念执意于报复了。”
    “那你也别光顾着别人而忽略了自己的身体。”眼前的纪清浅益发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王佳妮忍不住提醒她,“你没发现自己最近不大对劲吗?趁早去医院看看吧。”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无碍的。”纪清浅苍白的脸上忽然透出一丝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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