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王朝

第三十八章 求情无果


    靖安帝专门诏见了呼延义和薛定,见面时魏启在旁。
    对呼延义除了正常的问对之外,时间不多,但对薛定,靖安帝详细问了他在河西边军的经历,问他读过些什么书,特别是兵书。靖安帝对年纪轻轻的薛定十分欣赏,又问道:“你觉得治军最重要的是什么?”
    薛定道:“练兵。”
    “噢?”靖安帝不禁有些奇怪,道:“难道不是军纪吗?”
    薛定道:“军纪只有在练兵时才能严明。”
    靖安帝道:“你具体说说。”
    薛定道:“练军贵在坚持,在日复一日中自然习惯了军纪。所以说治军贵在练兵,练兵贵在坚持。”
    靖安帝问道:“练成什么样的兵堪用?”
    薛定道:“默军。”
    靖安帝似乎没听清,问道:“什么军?”
    薛定解释道:“静默之默。平时成列的时候,行军之时,迎敌之时,后撤之时,全军默然无语,只听见将令之声,金鼓之声。”
    靖安帝心里点头,作为一个马上皇帝,靖安帝自己就是一个出色的统帅,当年带军横扫鞑靼骑兵,所向披靡,他清楚薛定所描述的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那样的军队将无敌于天下。
    靖安帝道:“刚才听你所说,对朝廷颁布的各种练兵阵法不很在意,说说你的想法。”
    薛定道:“朝廷颁布的武备纪要上所列各种阵法,自是完备。我朝以步兵为主,北方和西北之敌,均以骑兵为主,步军若想抗衡骑兵,必须结阵。但结阵、特别是对敌之时变阵,对兵士的素质要求很高,如果不是久经训练,极易在变阵的时候被骑兵发现破绽,骑兵机动性极高,能瞬间抓住机会,一击破敌。”
    靖安帝连连点头,叹道:“弘治年间,我大随骑兵能和鞑靼最精锐的铁甲重骑抗衡。但近年以来,骑兵日衰,我估计边军的骑兵,和京城的禁军骑兵一样,只能做个仪仗、摆摆样子了。”
    薛定道:“皇上这是恨铁不成钢,实际情况尚不至此。臣在河西边军时,骑兵固然不能与皇上统兵时相比,然还有战力。只是近年来因为马匹缺乏,特别是战马,加上缺乏训练,骑兵很难单独与敌对阵,只能作为步兵大阵的辅助。”
    靖安帝点头道:“一来缺马,二来缺钱,骑兵是最花钱的,养一个骑兵,至少可以养50个步兵。不像鞑靼,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骑马打仗就像平时放牧一样,要花钱的就是铁甲、兵器。”
    薛定道:“皇上,臣有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靖安帝和蔼地说:“薛卿只管说。”
    薛定道:“我朝的心腹大患还在北方,去年鞑靼劫掠,我们只能固守城池,无法主动退敌。幸亏鞑靼目前是一盘散沙,只能分散进兵,劫后即退。倘若鞑靼一旦合一,大举进犯,我们幽、云六州、太原和真定几座孤立据点必难持久。当务之急是尽快训练3-5万精锐骑兵,能与鞑靼正面对敌,这样依仗坚城,进可攻,退能守,才能保北方无虞。”
    靖安帝道:“薛卿这才是远见之明,我也一直虑此。只是目前朝廷财政紧张,没办法做此事。但这事也不能再拖,否则必有后患。薛卿年富力强,你不要回襄樊了,朕封你为殿前司马军指挥史,先留在朝内,以后更多为朝廷出力。”
    薛定磕头道:“臣遵旨。”
    呼延义、薛定退出后,靖安帝问魏启:“听说你与薛定也相识,你觉得他怎么样?”
    魏启道:“侄儿和冒襄是在襄阳见的薛将军,我们当时只觉得他是个儒将,但从平定五斗米教作乱和刚才奏对之策来看,实是帅才。”
    靖安帝道:“薛定的出身也好,又是薛家壁的亲侄,今后会成为大随的栋梁。”
    魏启道:“侄儿也认为薛定和冒襄一文一武,都会是大随今后的栋梁。”
    靖安帝望了一眼魏启道:“你已经连着两次提到冒襄,是不是对朕的做法有意见?”
    魏启慌忙跪下磕头道:“侄儿绝不敢对皇伯父有腹诽。只是侄儿有心里话,希望皇伯父垂怜。”
    靖安帝面无表情地道:“说说看。”
    魏启道:“侄儿流落民间十几年,都亏了冒家照顾,冒家对侄儿实在是天大的恩。冒襄卷入五斗米教案,实是被侄儿牵连,如今冒老爹已经因此病故,侄儿痛心不已。冒襄无辜入罪,他本人又是大才,侄儿恳请皇伯父宽恕冒襄。”
    靖安帝道:“你为什么说冒襄是受你牵连?”
    魏启一时语塞,过了一会才道:“巡检司于易简在麓川庄园曾说过,是有人以寻找五斗米教天师之名,实是想找出侄儿,结果误找到了冒襄。”
    靖安帝道:“当时巡检司是这么判断,但结果冒襄还是进入了万安山,并没有所谓真正的幕后之人。冒襄就是五斗米教要找的人,没有被你牵连一说。”
    魏启道:“是,侄儿现在相信没有所谓幕后之人,只求皇伯父看在冒襄是无辜卷入五斗米教,而且心向朝廷,宽恕他吧。”
    靖安帝道:“巡检司报告说,冒襄一案情况复杂,尚有不明之处,还需调查。等巡检司调查完毕,自会另行处置。你先下去吧。”
    魏启没有起身,继续磕头道:“侄儿别无所求,只求看在冒襄身负大才,能留着他为大随出力,也让侄儿不会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
    靖安帝道:“你口口声声大才大才,冒襄不就是个解元吗?”
    魏启道:“冒襄曾与侄儿论及朝政,提过解决流民问题的办法。”
    靖安帝眼睛一亮,问道:“什么办法?”
    魏启道:“均赋。就是除了人头税以外,把朝廷各种赋税均摊到土地上,这样就能解决普通百姓赋税过重、而勋戚世家偷逃税赋之弊。”
    靖安帝眼神黯淡了一些道:“谈何容易。你先下去吧。”
    魏启磕头道:“侄儿恳请皇伯父垂怜。”
    靖安帝生气道:“魏启,你要明白,朝政大事不能感情用事。”说完站起身自顾自走了。
    邱得用走到呆呆跪着的魏启身边,轻声道:“明亲王先请回去吧,不要惹皇上再生气了。”
    魏启默默地站起身,无精打采地出殿去了。
    按照靖安帝的旨意,三法司决定在年前尽快审决张氏兄弟谋逆一案。
    这天,三法司继续会审,问明张氏兄弟对所犯罪名供认无讳后,刑部尚书正准备宣判,张方平忽然大叫:“左大人,那天你说的,如果我能招供实情、检举其他人犯,就能减轻刑罚,不会凌迟对吗?”
    堂上顿时有些骚动,刑部尚书一拍惊堂木道:“大胆!罪犯不得搅扰公堂。”
    左振昆却道:“大随律法规定,罪犯自愿纠举,可以减轻处罚,审判官员不得阻止。”
    刑部尚书道:“左大人,今天准备宣判,是不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左振昆道:“三法司是大随最高司法机构,怎么能不按律法?”
    刑部尚书只好问道:“张方平,你要招供什么实情,检举何人?”
    张方平道:“冒襄的确不是我们五斗米教要找的,是有人花了10万两银子,让我们帮着找的。”
    堂上更加哗然,刑部尚书连拍惊堂木,叫道:“肃静!”等重新安静一些后,刑部尚书道:“张方平,冒襄一案不由三法司审理,你无需多言。现在三法司宣判。”
    这时左振昆经过激烈的思想交锋,下定了决心,他对刑部尚书道:“先不要宣判,我们应该听取人犯招供。”
    刑部尚书急道:“皇上已有旨意,冒襄一案由巡检司审理,三法司不应涉及。”
    左振昆道:“首先律法规定,人犯当堂翻供,审判官员必须听取,并视情考虑是否符合自首、减轻刑罚;其次,涉及冒襄一案,我们尽可以将口供移交巡检司,帮助巡检司调查,有何不可?”
    刑部尚书道:“皇上曾有旨意,巡检司调查案件,各有司不得干预。”说完又对大理寺卿道:“寺卿大人,对吗?”
    不等大理寺卿开口,左振昆就说道:“我们这不是干预巡检司调查,而是帮助巡检司。最重要的是,我们三法司不能不按律法行事,否则御史必会弹劾。”
    刑部尚书心里骂道:“御史都是你手下,你要让他们弹劾,他们会不弹劾吗?”但他这话不可能说出口,只能求助地望着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被左振昆的话震住了,想想也确有道理,但又拿不定主意,只好说:“不然问问巡检司?”
    左振昆不以为然道:“三法司审案,需要巡检司同意吗?”
    大理寺卿想了想也道:“是啊,我们三法司也不能太软弱了。尚书大人你说呢?”
    刑部尚书哭笑不得,心道:“你这个人也太墙头草了吧。”但他知道不能让张方平翻供,不然冒襄就有可能脱罪,且不说刑部作为主审的威严,就是拿到手的5万两,也会变得烫手。
    他态度坚决地对左振昆道:“左大人,我不同意听取张方平口供,这有违皇上旨意。”
    左振昆同样坚决地说:“我们没有主动涉及冒襄一案,根本不存在违旨,只是正常审理张方平一案,按照大随律法,听取人犯翻供和举纠。”
    刑部尚书道:“只要涉及冒襄,我们就不能干预。”接着一拍惊堂木道:“张方平听判。”
    左振昆怒道:“且慢!三法司会审,意见一致方可宣判,刑部是故意违背大随律法吗?如果这样,不需要别人,我左振昆第一个参你!”
    刑部尚书不敢再宣判,大理寺卿怕二人再起冲突,忙打圆场道:“二位大人,都消消气,都是为了朝廷办事,我们好好商量。”
    左振昆放缓语气道:“二位大人,我们三法司是大随最高律法机构,如果我们不按律法行事,别说无法服众,就是对皇上也交代不过去。”
    大理寺卿点头道:“确实如此,今天我们不按律法,明天有人参一本,不要等皇上处置,自己也无颜再待在这个位置上。”
    左振昆道:“我理解二位大人的担心,这样,今天我们各自的意见都会记录在案,皇上也会看到。下面由我主审,如果皇上有任何处分,我一力承担,二位大人没有责任,怎么样?”。
    刑部尚书再没有借口,又不见巡检司听审的官员有任何反应,心里实在没底,只好默不作声,大理寺卿见他没有再反对,自然更无话。
    于是,左振昆坐到主审的位置上,一拍惊堂木道:“张方平,把你刚才的话,仔仔细细地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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