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金粉

脚步声渐渐清晰,几句对话也随风飘入耳中.
    “教主,不知与星月教之间的事您有何打算?”一个年轻却略显嘶哑的声音传来.
    “这件事是皇宫中人在作祟.”熟悉的声音.
    “其实,依老夫之见,星月教日渐庞大,终有一天会威胁到我教,不如…”这是一个有着些许沧桑的声音.
    “你的意思是…借刀杀人?”
    “正是.不如我们与朝廷合作,除掉星月教,以绝后患.”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与朝廷合作,如何除掉星月教?”
    “擒贼先擒王,我教高手如云,教主您又武功盖世,再联手朝廷内的高手,对付一个小小的星月教教主,还不是易如反掌.只要他们教主一死,星月教必如一盘散沙,那时想要消灭他们就只不过吹灰之力.”
    “……”魔靥没有答话,应该是在思考吧.沉默,是不是代表你已经被他说动了?你是在思考成功的把握?还是在思量如何让计划更加完善?原来我从头到尾就只是你股掌上的动物,原来我的生命在你心中从来不存在重量,原来需要时,你可以随时将我捏死.我的内息越来越紊乱,真气在体内逐渐失去了方向,我勉强压下,努力尝试再次引导真气,可是却感到心中好像有一把锯子,在来回拉扯,带出一阵阵钻心疼痛.我不知道这样是因为练功出了错,还是因为别的,只知道我必须平静,必须平静,不然一定会走火入魔.
    “教主,教众们一直认为教中总是缺一位教主夫人不太好,多次提议让教主您娶妻.”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属下认为,风堂主的女儿风婉儿小姐年方二八,才貌双全,又和教主您相处甚好,也深得我教教众敬重,着实是一个好人选.”
    “宫堂主过讲了,小女承蒙各位错爱.”这样看来,沧桑声音的主人应该就是雷月堂堂主风域扬了,”教中才貌姿色超过小女的大有人在.只不过…小女的确仰慕教主已久,这份心意若是与他人比起来,恐怕就难得的多了…”
    随着声音越来越远,我再也无法控制在体内乱窜的真气,喉头一甜,一口殷红的鲜血喷了出来.艳红的血喷洒在地上,衣上.我低头看着纯白的衣衫上那摊醒目的红色血迹,那么耀眼,那么刺目,心里再也无法平静,再也无法轻松.举起袖子,擦干唇边的血迹,却无意中发现了鲜血中的那几缕黑丝,心中忽的一紧.搭上自己的脉搏,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脑中一片片曾经让我觉得疑惑的画面缓缓拼凑,一幕一幕渐渐清晰.呵,原来如此.原来自己早已落入了一轮一轮的算计.心中苦笑不已.伤痛渐渐淡去,取代的却是无限的悲凉.伤心吗?伤心,可是我却再也哭不出来,我的唇情不自禁的向上勾起,发出一阵阵闷闷的笑声,双肩也忍不住抖动了起来,我笑了,我无法控制的在假山中笑了,笑到热泪盈眶,笑到泪流满面,直到笑到无力再笑.我好累,真的觉得好累.当忽然发现自己信任的人背弃了自己时,我还要坚持吗?还要选择相信吗?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在假山中到底坐了多久,想了多久.只知道,我要离开,就算只剩下最后一点日子,我也要和韧还有玉暖在一起,就算全世界背叛,他们也一定不会.我还要回去,我还有责任没有完成,我不能让星月教毁在我手中,不能让血手教和朝廷有机可乘,我要离开这…离开…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拂雪轩的.当我清醒过来时,我已经换好了衣服,让小白收拾好了行李.我把秦霜叫了进来.
    “小霜,坐.”递过去一杯暖暖的玉竹青,”这么冷,喝杯茶暖暖身子.”
    看着她喝下了茶,我缓缓开口:”你喜欢魔靥吧?”
    秦霜端着茶杯的手一顿,面色一僵,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没…没有.情姑娘你怎么这么问.”
    “其实我都知道了.”我用杯盖拂了拂茶末,温和的对她笑了笑,”每次魔靥来的时候,你的眼睛都很有神采,你看他的目光和看别人的目光是不同的.以前我没注意,但是现在回想,我就明白了.”
    “情姑娘…”
    “你先听我说完.风婉儿知道拂雪轩住着一个女人,应该也是你透露的吧?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透露给她说我是花魁而不是星月教教主.也许是因为魔靥掳我来是秘密进行的,教中的人知道的并不多,所以你也不便透露,也有可能是你怕风婉儿知道我的教主身份会有所顾忌,不敢贸然来挑衅,所以才隐瞒了我的这一重身份.也正是因为如此,当着风婉儿的面,你称呼我为’若兮姑娘’,而不是现在叫的’情姑娘’.至于落雪轩我所看到的那一幕,也是你事先就就预料到的吧?你故意让我看到你带回来的马蹄莲,引我去落雪轩,就是为了让我以风婉儿为敌,最好能斗到两败俱伤对吧?可是你却没想到,我却并没有抢夺之意,于是你故意落下令牌,让我发现藏于其中的地图,以便离开,这样,待我走后,你就可以推脱说是因为风婉儿我才离开的,以此打击到风婉儿,而你就可以从魔靥身边同时支走我和风婉儿两人,让魔靥身边只剩下你.”对上秦霜惊讶和慌张的目光,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其实我不认为你有错,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幸福的方式,你努力争取,努力让自己喜欢的人看到自己,注意到自己,排除自己的阻碍,并没有错.而且你照顾了我这么久,不仅从来没有害过我,有时还会听我啰嗦,听我弹琴…谢谢你这么久的陪伴.”
    我从耳上取下魔靥买的那对弯月耳坠,捏在手中,默默地看了最后一眼,打开秦霜的手,放了进去.
    ”这是上次我让魔靥陪我逛街时让他买的.但是现在,我觉得它更适合你.”鼓励的对她笑笑:”比起风婉儿,我更喜欢你.你是我的朋友,所以,如果要争的话,你一定要争过风婉儿,抢到魔靥.”
    “你…不喜欢教主吗?为什么不争取?”秦霜看着手中的耳坠,犹豫了半天,终于问了出来.
    “我…”摇头笑笑,”我是一个很懒的人,比起去努力抓住另一个人,我更喜欢让别人来抓住我.所以…我佩服你,但是我永远不可能成为你.”
    而且,在听到刚才的一切之后,即使我有心,我也会活生生的将这一片心掩埋,忘记.
    “那你…”秦霜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她狠狠摇摇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
    “我今天就会离开.”看着秦霜渐渐无法睁开的双眼,我站起身,”放心吧,茶里只是一点蒙汗药.好好睡一觉吧.”
    此时,天已经渐黑,我和小白凭借地图,很快逃出了血手教.刚逃到山下的树林,我面前就跳出了两道身影,我本能的将小白护在身后,借着月色仔细的打量着来人.只见一人一袭黑衣,剑眉星目,而另一人一身蓝衫,温润如玉.
    “韧?玉暖?”我试探的问着.声音还没落下,我就落进了一个熟悉的干爽温暖的怀抱.高高吊起来的心终于稳稳落下.压抑了一天的情绪也终于再也忍不住的奔涌而出.我的鼻子忽然酸酸的,眼中涌起了一层一层的水雾,多日来的思念以及今日的伤心,震惊和恐惧如破堤而出的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的夺眶而出.我呜咽着不停的唤着韧和玉暖的名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让自己不再害怕.玉暖紧紧握住我的手,一言不发,但是我却看见了他眼中闪烁的泪光.
    我们相拥片刻就急急的向翠云山赶去,可是不过才半个时辰,我就觉得体内气血翻涌,全身再也使不上劲,于是止住脚步,要求休息.
    韧奇怪的看着我,我心中不禁苦笑,如果是以前,我可以施展轻功两个时辰尚且面不改色,可如今…
    “我现在正在破关.”虽然原因远不止这么简单,可是我却不想告诉韧和玉暖.最后的一点日子,就开开心心的好好过吧.
    我们席地而坐,韧将我放在腿上和地上的寒冷隔绝开来.我闭眼靠在他怀里,呼吸着泥土中冰雪的气息.忽然想起,今天恰好是见过那个和尚后的第五十天.想想几天前我还在为该如何选择而为难,而今天,我却只剩下一个选择,不知道我是该觉得幸运,还是不幸.
    “你身上好冷.”韧担心的握了握我的手.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体温一向是夏暖冬凉的.”在韧的颈窝蹭蹭.
    “可是比往年更冷.”
    “没关系的.”睁开眼,带着笑意的看着他,安慰的笑笑.
    抬头看看天空,五颗异常明亮的星正逐渐转移.我从手腕上取下那串紫水晶手链,愣愣的看了半晌,似乎有些事,我也应该告诉他们了.
    “韧,玉暖.你们相信人死后有灵魂吗?”我看着天空,幽幽的开口问道.
    韧和玉暖对视一眼,疑惑的看着我.
    “有件事也许你们不会相信,但是却是事实.”我回头看着他们,让他们看清我眼中的认真,”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是因为意外,在情家重生.前几日,我见到了致使我在前世灵魂出窍的那个和尚.他说要补偿我.”
    我顿了顿,看了看韧和玉暖虽惊讶但是却相信的眼神.
    “他给了我这个,”举起手中的紫水晶手链,”这是我前世的父亲送给我的.那个和尚告诉我,今天会出现五星连珠,我可以选择回到我原来的世界,或者让出一魂一魄替代我前世的生活.如果我选择回去,那我现在的身体就会在这个世界消亡.如果我让自己的一魂一魄替代自己,那我前世的生活就从此与我无关,我也将再无法见到我前世的家人…”
    “那你选择什么?”玉暖拉住我的手,焦急的看着我.韧虽然没说话,但是他突然收紧的手臂和担忧的眼神却出卖了他的想法.
    “我…选第二种.”对着他们淡淡一笑,看到他们放松的表情,心里说不上是开心还是酸涩.如果是今天之前,我也许还会犹豫,可是在今天,在我知道了真相,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之后,我还有的选吗?就算我的灵魂回去了,就算我丢掉这个肉身,我也难保前世的身躯是否会因受我灵魂的影响而时日无多,我如何能残忍到刚刚给他们一个平安却又让他们接受我的忽然死亡呢,忽而天上,忽而地下,太残忍.所以我唯一的选择,就是还给我前世一个不带有此生记忆不沾有此生痕迹的一魂一魄,让它们延续我未了的生活.虽然我再无法看到我的家人,再无法感受他们的爱,他们的关怀,再无法回去我熟悉而想念的世界,但是至少,我可以让他们不再伤心,不会因突然失去我而难过.至于韧和玉暖,我能给你们最好的,可能也就是将我最后的时间送给你们把.
    看见天上的五星渐渐连成一线,我拿出匕首,割破左手食指,将血滴在紫水晶手链的莲花座上,在血包裹住莲花座的瞬间,手链开始轻轻颤动,慢慢脱离了我的手心,漂浮在半空中,片刻之后,手链突然开始扩散出一层紫色光圈,光圈的范围越来越大,突然,我左肩下的紫色蝴蝶胎记灼烧般的疼痛起来,就像有什么要从我的身体里面钻出来一样.就在这时,天上的五星已经排成了一条直线,就像感应到我手链发出的光辉一般,它们也开始散发出紫色光芒,并与我手链上的紫光连成一线.这时,就在天空和我的手链中间,出现了一些画面,那是我熟悉的世界,熟悉的人.我看到了正在看电视的妈妈,正在盯着电脑屏幕的爸爸,还有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我的心中忽然觉得好开心,好踏实,没想到,我居然还能再见到他们,尽管仅仅只是画面.紫光微亮,画面突转,我看到了一个正在参天古木下昏睡的人---那就是前世的我.就在此时,我的蝴蝶胎记突然射出一道耀眼的紫色光芒,直指空中画面,我只觉得心口一阵钻心疼痛,惨叫一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在我闭上眼的前一刻,我看到了画面中那个人微动的手指,以及开始变得透明的紫水晶手链和逐渐褪去紫色的蝴蝶胎记.
    当我醒来时,天边已溢出淡淡的一层光亮.韧,玉暖,小白都靠在树下睡着,我则仍被韧紧紧搂着.看着晨光下他们安静的脸,心里忽然觉得很宁静,很满足.如果能没有纷争,没有阴谋,也许找一个山水如画的地方,就这样隐居也不错.
    我轻轻的抚上韧的眉,浓浓的眉,一丝一毫都不杂乱,手指向下滑动,抚上了他的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手指在他的脸上继续游移,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唇.细细的感受指尖下滑腻的触感,想要永远记住这个感觉,永远牢记他的轮廓.凑上去在他的唇角轻轻印上一个吻,成功看到他睁开双眼.
    “韧,血手教可能会联合朝廷对付我们.我想让你先回去,好让墨离墨云他们做好准备.”我压低声音,避免吵醒玉暖他们.以我现在的体力,每前行不了多久我就会要休息,这样肯定会耽误时间,所以我想让韧先行一步.
    “…”韧皱着眉看着我,明显显露出不愿意.
    “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难道你还不相信我?”我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早在离开血手教前就写好信,放在韧手里:”回到总坛再看这封信.我会继续向翠云山赶路,沿途我会留下记号,你办完事就快点回来找我.我等你.”
    韧看了我半晌,终于点了点头.我舒了一口气,环上他的腰,埋进他的怀里,深深的呼吸着他的气息.
    “韧,如果我不在,星月教,就由你来管理吧.”不敢抬头,怕被他看出我眼中的哀伤.
    等待良久,却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勾出一张笑脸,抬头迎上他疑惑,略有担忧的目光,眯眼一笑,故意没心没肺的说:”你也知道我很懒,连吃的都总要你喂到嘴巴里.总是我来管太累了.有时候我想偷懒,想出去玩,那就由你来管吧?”
    韧深深的看着我,答应了.我开心的笑着,心中却太多不舍.从韧怀里起身,走到玉暖身边,亲了亲他的脸颊,唤醒他.
    “玉暖.”我温和的笑着,”星月教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我怕有心之人会对我爹娘不利,你先回去帮我保护好他们好不好?”
    魔靥已经知道我是情家之女,难保不会用我爹娘来威胁我.而玉暖虽然武功不及韧,但是头脑却很聪明,相信他一定可以很好的帮助情府避免风波的.
    “那你怎么办?”玉暖担忧的握紧我的手.
    “我身边那么多高手,而且我自己的武功也不弱,你还担心我吗?”微笑着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的落下一吻,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摩挲着他的脸颊,深深的看着他,与我七八分相似的眼,沉稳的目光,直挺的鼻,柔和的唇,想要把他的长相深深的刻在心里.
    “那好吧.可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如果有什么麻烦,就去翠云山找韧.”我用力的抱了抱玉暖,深深的吸了一口他身上淡淡的茶香,推开他.最后看了一眼他和韧,送走了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我还认为,不久之后,我就会遇到回来找我的韧,然后与他和玉暖一起应对星月教面临的危机,度过剩下的日子.可是谁会知道,一切都来临的这么快,等我们再次相见时,一切已然是另一番景象了呢.